乘火车去苏联
作者简介
王之栋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曼彻斯特总领事。
20世纪70年代,信使为了文件和人身安全,由北京去莫斯科已经不乘飞机,改坐国际列车。同志们说,这既“保险”,又省钱,还舒服。列车包厢有沙发、专用卫生间,还可以洗热水澡。照这样出差,真是太美了。特别是在一星期的行程中,因为有本国列车员关照,夜里无需值班,包厢门一锁,可以睡觉。对于这个改动,大家甭提多么满意了。
其实,我是瞎高兴,因为还没有去过莫斯科,不知道“火车班”情况。后来真的去了,没想到却遭了罪。火车过了张家口没有多远,我便开始头晕,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吃饭不香,睡觉不实,说不出的浑身难受。同伴告诉我,这不是病,是晕车。这样,别人坐火车高兴,我排上“火车班”倒成了负担。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任务,只有硬着头皮去。
后来,我抱怨起两国关系不正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来坐飞机去莫斯科8个小时就能到达,现在乘火车,经蒙古、穿西伯利亚,得折腾一个星期。按照规定,中途尽量不出车厢,以保人身、文件的安全。于是,外面新鲜空气呼吸不到,大地景色只能隔着窗玻璃看,确实枯燥得没有一点儿意思。只是火车停乌兰巴托时,驻蒙古使馆的同志送来热腾腾的水饺,吃下以后感觉好一些,这才打起点精神。
• 女性扳道工
路上唯一给我留下记忆的,是苏联劳动妇女的形象。那些在铁路上劳作的苏联女人,穿着肥大的工作服,抡着大锤,使着尖镐,与钢轨和路基硬碰硬,干着正经是铁路工人的活计。这在中国铁路线是看不到的。我就想,为什么苏联妇女干这么重的体力劳动?男人上哪里去了?全当兵了吗?
还有,那些在草原劳动的妇女,尤其那抡着长把儿镰刀割草的妇女,更是辛劳万分。不知因为天热和活儿累怕出汗,还是因为在劳动中晒太阳,她们上身穿的很少,全身心地投入活计,完全不顾及有一列火车在自己的身旁经过。只见片片青草于镰刀过处齐刷刷地倒下。我心想,为什么不使用割草机呢?这么大的草场得付出多少汗水!
国际列车行驶一夜,还是那个老样子,“叮当”“叮当”,按一定规律作响。人们睡了一夜,精神了很多,隔壁包厢里的洋人有的在说笑,或轻轻地哼起歌,说明人家对旅途生活很满意。当然,车厢里气氛的活跃,与到了贝加尔湖有关。车站密了不少,人烟也多了起来。贝加尔湖给列车带来了生气。
• 贝加尔湖畔
贝加尔湖位于蒙古人民共和国北部,在俄罗斯境内,地处东西伯利亚。公元前100年,汉朝的苏武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匈奴时遭迫害,被大单于流放牧羊,曾在这个地方生活了19年。那时候这个湖被称做“北海”,不知从什么时候它被改了名字。
贝加尔湖是世界最大的淡水湖。湖的最深处达1620米,有300多条大小河川汇聚于此。高山雪水从四面八方不间断地注入,湖面达31500平方公里,总蓄水量占世界的1/5、俄罗斯的80%。这狭长的湖泊,呈东北-西南走向,湖面飘着淡淡的雾气,隔窗观湖,能见度不高。它周围环山,林木葱茏,幽深难测。西伯利亚大铁路被它阻遏,在湖区南端成为“U”形。
火车绕过贝加尔湖,向正西行驶。车轮撞击铁轨的轰鸣,有节奏地进行着。不时有“呜……”的一声长鸣,紧接着又一声“呜……”这是对开的火车在“擦肩而过”,互相鸣笛,表示彼此问候。每当此刻,大地震动剧烈,睡着的旅客容易惊醒。这可能是对开双轨铁路唯一让旅客感到的不便之处。
• 西伯利亚大铁路
我的思绪开始沉浸在这世界闻名的铁路上。
1891年始建的西起车里雅宾斯克、东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全长7416公里,对苏联国家安全不可或缺。二战时期这条铁路线立过汗马功劳。说它是苏维埃的生命线也不为过。
回想20世纪初,西伯利亚大铁路曾是中国老一代革命家出国西去探索马列主义理论的通道。刘少奇、周恩来等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都曾沿这条铁路去过莫斯科。那时的火车烧木炭,走走停停,有时乘车的人还要下车帮助砍树、发动机车。当时路况虽说不好,但它见证了“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传来了马克思主义。中国人忘不了俄国革命,对这条大铁路也有特殊的感情。
多少年过去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经历了社会变革,尤其是国与国之间的风风雨雨。冷战时期,中苏铁路联运没有停止。也正因如此,出差不乘飞机还可以坐火车,仍然能传递外交文件。不过,麻烦事不少。双方列车到了国境,都要因为铁轨宽度不一样需要更换底盘车轮,无端耽搁许多时间。铁路联运的接轨尚且这么难,可想国际间政治和经济的接轨,就更是不容易了!
• 作者在莫斯科红场留影。图源:《我这个外交官》
因为是第一次到苏联,出国之前我们议定:一定要看看莫斯科红场和列宁墓。
1973年9月3日,我们在驻苏使馆人员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来到克里姆林宫前面的莫斯科红场。红场没有我原来想象的那么大,比天安门广场小多了,也没有天安门广场那么方方正正。但不管怎么说,莫斯科红场很是宏伟、壮观(面积约4万平方米)。它坐落在克里姆林宫和东正教堂等高大建筑物中间,车如水,气如虹,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群。到过红场,才算到了苏联。
• 列宁墓
同红场比,克里姆林宫宫墙前面的列宁墓显得矮了些、小了些。它不是来红场的人第一眼能看到的建筑。列宁同志生前难道有话,不允许他的墓高大?列宁墓也是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台。我心里说,苏联领导人每年站在那么矮的台子上检阅,恐怕看不全全体队列方阵和游行群众的磅礴气势,行进中的军民肯定也有很多人看不到自己领导人的尊容。还有,台上没有遮蔽风雨的设施,于领导人的安全和健康都没有保障。难怪有的老态龙钟的领导人每每过了“十月革命节”就大病缠身。
瞻仰列宁遗容的人很多。听说,他们中许多人也是平生第一次来,而且是不辞劳苦地远道而来。他们中不论大人、小孩,衣着整洁,心怀渴望。某些老者的胸前,还佩戴着各色各样的勋章、奖章,一看就知道是退伍多年的老红军。人们按先来后到,整齐有序地排着队。彼此无言,神情凝重。这些人,尤其人群中的老者在思索什么呢?列宁在世时他们没有机会见,导师逝世几十年后,总算来见一面了。队伍排的再长,人们也会耐心等待,此来是圆自己的梦啊!
要是1961年以前来,还能看到斯大林大元帅,现在只能瞻仰列宁导师一人的遗容了。可是,见了导师的面,他们又将深思些什么呢?我有些猜不透。我们几个人没有排队,是从苏联老百姓身旁走近列宁墓的。在墓的入口,有持枪军人警卫。两名战士面对面站立,眼睛平视,身板儿挺直。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见我们走近,礼貌地表示欢迎。他用手拦住按序慢慢行进的人群,示意让我们“加塞儿”。
“斯帕希巴(谢谢)!”我们都会这句俄语。
自始至终,一直向我们投射奇异目光的苏联人没有丝毫恶意。可见,在老百姓中间,中苏友好这条根,扎得相当深。
列宁安详地仰卧于水晶棺中。遗体上前方一盏光线柔和的射灯,将导师脸膛、面容和神态照得清清楚楚,那令人熟悉的面孔红润有光泽,闭着的双眼显出睫毛很长。我们围着水晶棺绕一周,从哪一个方向看,列宁同志都像安详地睡着一样。
水晶棺停放在一间地下的方屋子里,四个墙角各站一名卫士。他们斜对角、面对面站着,手扶钢枪,军服笔挺,目不转睛,在警戒这里的一切。瞻仰导师遗容的人从卫士面前依次经过,保卫列宁墓安全的威武卫士,也在保卫着瞻仰导师遗容的每一个人。
-End-
文字 | 《我这个外交官》
作者 | 王之栋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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