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奇特的使馆生涯

作者简介

胡中乐 研究生学历，军旅生涯23年（其中第38军11年，总后勤部12年）；外交工作20余年，先后在外交部机关党委、驻泰国使馆、驻香港特派员公署、驻印尼使馆工作；现任外交笔会理事。

翻开人类史，一个人一个大使馆，并坚守了三年的独特经历，这不仅在中国外交史上绝无仅有，而且在世界上也鲜有先例。

吴钟华

（网络图）

1989年5月9日，外交部干部吴钟华接到组织上的命令，即赴我国驻斐济使馆工作。他二话没说，打好行囊，坐上了飞机。说真的，外交官虽是“文装解放军”，但他们也是有妻室家小的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在飞机上，起初吴钟华还在担心着家人安全，但他遥瞰那浩瀚无比、碧蓝清纯的天空时，外交工作马上冲淡了一切……

当时，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两个太平洋岛国与我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我并未设馆，是由我驻斐济大使兼任这两个国家的大使。从斐济乘飞机去瓦努阿图需3小时，去基里巴斯则10小时，交通不便。因而，台湾当局就加紧用“金钱外交”和“弹性外交”收买岛国，与我争夺外交阵地。

吴钟华在驻斐济使馆工作的9个月中，大使派他8次出差到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主要是跟“台独”势力斗争，其任务之重之艰难，在他的外交生涯中都不曾有过。

在多次打掉台湾想与瓦努阿图建立“外交关系”的图谋后，为防止其北上基里巴斯，经请示大使，11月22日，吴钟华独身一人去基里巴斯出差。11月28日，终于把李登辉的特使赶走了。

出差回到斐济后，吴钟华将情况报告国内，并建议“为确保基里巴斯外交阵地，我们应去该国建立大使馆”。国内很快同意他的建议，并派他去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任临时代办。

基里巴斯位于太平洋中部偏南的一个小岛国。首都塔拉瓦岛长不过27公里，宽不过一二百米，如同漂浮在太平洋上的一片树叶。岛上仅有一条简易公路，路两旁点缀着岛民的小草房和高高的椰子树，树和草房之外是一眼望不尽的太平洋。这里没有报纸，没有广播，更不用说电视，精神生活等于零。大自然赋予岛民们吃不尽的鱼和虾、喝不完的椰子汁。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吴钟华就这样在这个最简单、最原始的岛上工作，过着鲁滨逊般的生活。

1990年3月，吴钟华一人刚建馆时，在临时使馆馆牌和带国旗的汽车前留影。（图源：《南太不了情》）

1990年2月24日星期六，为尽快开展工作，吴钟华决定于2月28日举行开馆招待会。从25日至28日，除去星期日，只有三个工作日，时间紧迫。事情千头万绪，要装电话和传真机、买汽车、挂使馆馆牌、准备临时旗杆，还要打印发放请帖、收拾举办招待会的馆舍。星期日不能对外工作，他就先办三件事：钉馆牌，打印请帖、信封，购买生活必需品。 

28日下午6点，吴钟华代办站在大厅门口，迎候宾客。遇到重要客人，如副总统、议长、郡长和各部常务秘书等，他便陪到厅内，让招待员上酒水，然后再回到门口迎候其他宾客。

新西兰驻基里巴斯高专署临时代办与吴钟华在中国驻基里巴斯使馆草房前的合影。（图源：《南太不了情》）

6点45分，塔巴依总统和夫人进入院内，吴代办忙去迎接并陪同他们到厅内，门口就照应不了，好在主要客人都已来到。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驻基里巴斯高专和他们的夫人也都来了。他们对吴钟华一个人开馆举办招待会都感到新奇，特别是英国高专，厅内厅外走来走去，还到厨房看看。

招待会的大厅不到40平方米，已被客人挤满，不少客人站到院内。吴代办只好里里外外和朋友们交谈让酒。旅馆准备的食品，基本以生鱼虾为主，也有一些面食。他特意从斐济背来几听烤麸罐头，打开放在托盘上，让客人们品尝。

招待会结束后，客人陆续离开。吴代办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他巡视一下周围，把门关上，想坐下来休息一下，这时才发现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双腿僵直，坐都坐不下来。从早上6点一直忙到深夜12点，吴代办整整连续工作18小时，累得连床都爬不上去了，但此时还不能睡觉，必须把开馆招待会的消息第一时间发出去。

举行使馆招待会后的两天，意想不到的险情发生了！

3月2日上午，吴钟华正在馆内忙于对外工作，突然当地警察局来人通知说，在使馆附近发现一枚未爆炸的500磅炸弹，他们要请外国专家排除，时间定在3月5日，为防止意外，附近的居民必须躲闭一天。

吴钟华在基里巴斯贝霄岛上留影，身后的海岸炮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留下来的。（图源：《南太不了情》）

当时，吴代办的临时馆舍位于塔拉瓦岛西边1000多公尺之外的贝霄岛上。二战期间，美国在一周内向仅有1.5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投下3000多吨炸弹。战后几十年，直到现在，岛上还不准火烧垃圾，以防碰上没有爆炸的炸弹。

3月5日那天正是吴钟华的生日，500磅的炸弹恰似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日一早，他把建馆的一些文件和建馆费以及几件备用的衣服带上，开车去塔拉瓦岛，直到晚上才回到使馆，在外边整整一天没有吃饭。

此事过后，他决定寻找新的馆址，但这又谈何容易！

直到7个月后，吴钟华才在格拉瓦岛上找到一间草房作为新的馆舍。在那里虽过着住草房、喝雨水的艰苦生活，但使馆本身的安全却不用担心了。

时隔不久，险情再次出现。一个周末，他实在孤独，只好在海边散步。突然，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即就失去知觉倒在海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醒过来时，一群岛民围着他。这时吴钟华才感到双臂麻木，无力支撑。他发现在前面躺着一个年轻人和一辆摩托车。人们见他醒过来，一位会说英语的岛民告诉吴钟华，是那个年轻人酒后驾驶摩托车撞倒了他。

当地工程部部长挤过来，让人们把吴代办扶起来，问怎么样。吴钟华双臂开始有点感觉，见既没死，也没受伤，工程部部长说这是万幸，因为两周前，他的亲戚就在这里被喝醉了骑摩托车的人撞死。

基里巴斯街头鱼摊

（图源：《南太不了情》）

基里巴斯人以鱼虾为生，每天傍晚下海捕鱼，其外交部常秘彼得多次邀吴代办同他一起前往。为交朋友，有一次吴钟华接受了邀请。那天傍晚，吴代办等他好久也没来电话，以为他不去了。事后才知道他去了，船出了事故。后来总统请美国夏威夷海岸警卫队飞机寻找，直到第13天才在很远的海面上找到他的小船。

彼得被救回来后，吴代办请他吃饭，以酒压惊。他对吴说，那天开会回家晚，海水退潮不等人，所以他没叫吴。但他为吴代办准备了双份小船用的汽油，还叫一个小伙子为吴保驾，那小伙子遇难死在了海上。他说，如果吴去，那也必死无疑，将无法向中国政府交代。

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基里巴斯不产任何蔬菜，当地人也不吃蔬菜，只吃生鱼生虾，那是他们的主食。首都塔拉瓦岛，因与外界有联系，外国人多些，每两个月有一班澳大利亚商船运来食品和生活用品，只有这时，才有些蔬菜和水果。

吴代办的冰箱100多立升，储藏的蔬菜只够吃几天，他只好苦等下班船来。入乡随俗，这儿最大的习俗莫过于吃生鱼。餐餐吃、天天吃、年年吃，没过多久，就反感了。

有一次，吴钟华教一个妇女组织做红烧鱼，她们偶然说起院内有几棵树，树的叶子可以吃，如果吴要，她们可以给他几棵。吴如获至宝，挖了两棵栽在屋前，有时做汤时放几片嫩叶，以此解馋。有一次，吴钟华听说岛上一个背阴处有青苔，于是把青苔铲下来，洗净晾干，偶尔吃点解馋。

岛民在参观吴钟华一人举办的“中国建设成就展”。（图源：《外交人生》）

在基里巴斯三年，使馆从无到有，从仅有草房一栋，到建成基里巴斯最标准的宅院之一。院内五十米长、一米宽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大海边，路两边栽有当地的鲜花。

吴钟华在基里巴斯使馆升国旗

（网络图）

一个人唱国歌，一个人升旗，一个人向祖国致敬，五星红旗在椰树林里飘扬。岛国三年，苦辣酸甜。当吴钟华要结束在基里巴斯的工作时，才真正体会到中国人特有的情感——苦恋。再苦再累，吴钟华也舍不得离开他为祖国亲手创建最小的外交阵地——中国驻基里巴斯大使馆。

天道酬勤，乐在其中。孤独的背后，有祖国、有人民、有党的期望与伟大支撑。

（注：《中华英才》杂志、《羊城晚报》、印尼《千岛日报》等全文或节选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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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胡中乐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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