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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渭水一尘:槐花扯布

渭水一尘 人间草木深 2022-03-17

槐花扯布

文/渭水一尘


前几年,我家种了几大棚反季蔬菜,有芫荽、芹菜、青菜、小白菜、茼蒿、油麦菜、生菜等等。菜长成了,就要叫上三五个妇女帮忙拾掇菜。这些人多是本村的或就近邻村的。


在大棚里收拾蔬菜,一干就是四五个小时。同三五个妇女坐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听她们轮翻讲述她们肚子里的故事,有本村的,外村的,娘家村的,她姨她姑她舅家村的;亲历的,道听途说的;伤心的,欢乐的,忧愁的,好奇的,不解的,困惑的……

单说80年代初,邻村有个姑娘叫槐花,适逢芳龄,闺中待嫁,于是就有个亲戚给她说了个对象。


我们这儿的习俗是:先有人(亲戚或媒婆)穿说,然后安排两个娃初次见面;不醒动,尽量不让外人知道,多安排在晚饭后进行,故叫“背见”。“背见”后若俩娃都觉得行,就定事,再走下一个程序;若不对眼,相互也别说啥,就当没有这回事。若是媒婆说的事,就由媒婆与两家人商议安排个合适的地点进行。“背见”后,给媒人一个准信,媒人就安排第二道程序,即一个正式见面的日子。这时,男方要有一桌酒席,男女双方要各有一位媒人、一位直系亲属出席陪同并商议下一步的事;男方要给女方有见面礼物;当然女方也要有所回赠。一般是男方见面礼要重些,女方见面礼可轻些。自然给媒人也有承谢礼物,多是男方出,女方不要求。这道程序才叫“见面”。


槐花这婚事是亲戚说的。亲戚先安排两娃“背见”过。为了给男方节省一些花费,就取消了正式“见面”的这个形式,就决定给两个娃直接进行“订婚”定事。“订婚”之前有个重要的程序叫‘扯布’,为第三道程序;就是男方要给女方买四时八节的衣裳,不得少于四套。过去人都是买回布料自家找裁缝做衣裳的,而卖布的用尺子量好尺寸后用剪刀在布料上剪个小口,然后“嗞啦”一声,用双手撕扯开,故我这儿把“买布”就叫做“扯布”。尽管后来实际买回的衣服已是成衣了,可有些地方直到现在还是把订婚的这道程序叫做“扯布”。“扯布”是“送礼”前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陪女方去“扯布”的人是有讲究的。先是亲姑,其次是亲姐,之后顺序才是本家大嫂子二嫂子堂嫂子等。是要结过婚的,还要是“全乎命”的,即本人聪明能干还要生过男娃命运好的人。主要是在扯布过程中要能掂量出分寸来,既要男方多出钱多买些,还不能把事办得影响不好。这种拿捏确是考验人的,当然也是十分荣耀的差事,陪同者自然也有辛苦礼。



槐花“扯布”的日子是提前定的。在腊月十六。


那天雪下的很大,槐花她姑领着槐花,迎着鹅毛大雪走了十几里路到东阳寨,这地方是去省城西安的必经之地,过路班车也多。他们提前商定在此和男方会合,然后去省城。天很冷,槐花包着一个很厚很长的红色拉毛围巾,捂的只露出两个眼睛,刚到东阳寨公交车站牌下,就看见一个小伙子穿着绿色半成新的军用大衣,头戴着火车头军用棉帽,嘴上戴着白色大口罩,向她和姑姑招手,意思说车来了,咱们赶快上。她以为这人就是她的对象,三个人就没咋犹豫地上了刚刚驶来的那辆公交车。


他们到了省城,把钟楼周围几个有名气的大商场逛了个遍,也买到了自己满意的四身八件衣服。下午准备回去的时候,男娃对槐花说:“我还想给我爸买件棉袄。”


一听这话,槐花懵了,心说:“啊呀我的妈呀,难道我把人认错了?给我说的对象不是说他爸都死了好几年了么?”她就报怨她那晚“背见”时村上偏偏停了电,怪她害羞,怪男娃也不大方,他们俩人就没看清对方,男娃也没和她多说几句话。


槐花当时就吓傻了,不知这“丢人事”该咋样办,她姑和男娃还以为槐花有啥紧要病。后来还是她姑聪明,装着要上厕所并拉上槐花到女厕所里问明了情况。她姑当时也受惊不小。一番筹思后说:“事已致此,咱先回,先不给男方说明,回去后看媒人咋说。”


要不说陪同姑娘扯布的都是精明人呢。槐花她姑在知道出错后,在回来的公交车上,已经拐弯抹角问清了男娃家的地址和情况,知道是个过日子的好人家。到家以后,跟哥嫂说了此事,说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那小伙子我看不错,南塬吴桥村吴大干家的儿子,要不将错就错,让槐花和那小伙子结亲吧。哥嫂也是一筹莫展,槐花爸低头吧嗒吧嗒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又装满,边用手指头按烟丝边说:槐花跟那娃扯了一天布,让她自己拿主意吧,以后好了赖了,穷过富过都是她自己的命,也埋怨不到大人。槐花低着头,也不出声,只顾干坐着。她娘气得拧了她一把:怎么想的,你倒是给个话儿啊。槐花呼的站起来,使劲甩甩头:行!

她姑听了,晚饭也没顾上吃,就去了说媒的亲戚家。跟媒人一五一十说明了情况,媒人听了,很是震惊:这事儿弄的,我这活了几十年,这南北二街的,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儿。这传出去多丢人啊!这可咋办?她姑,你是明白人,我们得想个法,把这事办圆全了,要不你看这样成不:既然把布也扯了,若反悔损失就大了,男方将来把这几身衣服给谁呀?再说了,这男娃那天也是带钱准备扯布的,说明也没结婚。我看就让咱女子跟这男娃结亲吧,看来还挺有缘分的。就看咱女子看得上这个男娃不?若能看上这事儿就好办了。

槐花她姑一听这话,正合了自己的主意,于是马上说:咱这都是亲亲故故的,也不能让你从中为难,这事儿就这么办吧。你去男方家穿说穿说,看看男方家啥意见。那男娃家我打听好了,是南塬吴桥街吴大干家的大儿子,家里条件还行。男方家要是同意,彩礼钱还是照原,另外再做两床锦缎被褥,给槐花买二斤毛线。

媒人也不争讲,说今儿天晚了,我明早儿赶早儿就去。

话说第二天早起,媒人起了个大早,去生产队借来一头灰叫驴骑上,哒哒哒地,一路小跑着就去了南塬。到了男方家一说此事,男方家也是惊愕茫然。后来还是男娃自己拿了主意,说:爹,我跟槐花扯了一天布,觉得她说话办事挺有分寸的,买啥都能跟我商量着来,是个会过日子的。另外人长得也周正耐看。要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虽说多要了两床被褥,二斤毛线,可咱今天扯布的钱也没瞎,您说呢?

他爹一听儿子这么说,就知道这娃心里已经有了槐花了。又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赶紧说:快去喊你妈做饭。你再去割一刀肉,菜窖里有白菜,咱给你二姑(指媒人)包饺子吃。

就这样,一件挺费周章的婚事,竟一点没费周章的说定了。转过年春天,槐花和那男娃把亲事办了,如今都快六十岁了,两口子过得挺好,儿女一大帮,听说孙子也快娶媳妇了。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荒唐。几个妇女,坐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跟槐花相对象那男娃呢?当初干啥去了?咋没见?对,还有那女娃呢?咋俩人都走散了?

故事的原委是,当年恰有两个姑娘都是定的那天去扯布,一个是槐花,另一个定好那天扯布的姑娘叫玲子,说来也巧,偏赶上那天玲子的小侄子发高烧,等玲子跟嫂子来到东阳站时,去西安的客车刚刚开走。姐俩就站在那等下班车,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她嫂子心里惦记儿子,看看还没见男娃的影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回家。你就是不愿意这门亲,也不能这么耍戏人。三条腿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儿的活人有的是。

再说那男娃,怎么不早早去东阳寨等着呢?原来那天早晨下了一早大雪,那男娃他妈,想着儿子今天要去扯布,就起早抱柴火准备做饭,好让儿子吃口热乎的再出门儿,没成想雪太大,滑了一跤,脚踝骨扭伤了。等儿子醒来,发现老妈脚扭伤了,赶紧要背老妈去大队医疗站,老妈说啥不肯,只让找来药酒,说揉揉就好了,儿子只能依老妈。这样一来,等儿子给老妈揉完踝骨,再做好饭扒拉一口,出门时已经晚了,到东阳寨左等也不见槐花,右等也不见槐花,眼看天都快晌午了,以为人家变卦不愿意了,又惦记家里老妈的伤势,就回去了。男方说出这事还嫌丢人,故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一场姻缘就这样错过了。

后来,听说那男娃找对象的标准,一定要强过槐花。 


主编/制作:林一苇   责编:飘


 作者简介:

渭水一尘,又名刻水留言,本名吴军建,陕西咸阳人氏。阅读、种地、打零工。偶尔行文,胸中有块垒,奈何笔下无千言。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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