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海小芹：傻鸟
海小芹，苏州人氏，喜欢文字，小说努力再现生活。
海
小
芹
傻鸟
晓是个肩背瘦削的女子。
女儿点点用鞋盒带回来一只小雏鸡。说是路边买的，两元一只。
晓一面骂一面翻箱倒柜寻出点点小时用过的不锈钢小盘，作为它的饭盆。
小鸡取名傻鸟。
每日下班回家开门，黄绒绒的小球便欢喜奔至脚下。饭食饮水都是晓准备的，点点只是蹲在一旁看它与它说话，明显傻鸟更亲点点，它会绕过晓去亲昵点点。晓嘴里骂：家里弄得脏死了！可是面容却不凶恶。有生物如她一般喜爱她的孩子终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傻鸟一天天长大，聪明伶俐求抱抱要亲亲全然不似鸡的形态。只是，再亲昵也长不出小狗小猫般可爱外表，褪去绒毛，它除了像一只茕茕独立的秃毛鸡，别无选择。况且，一激动就拉屎，彻底符合鸟类身体构造，与智商无关。
晓只得将它关在后阳台。
点点做作业。它就飞到窗前。隔着玻璃，四只眼珠乌黑相对。据说微笑是人类特有的表情，其实不对。其他生物也有表达微笑的方式。吸饱渠水的玉米，得了玩具的小狗，看一眼便能理解它们的愉悦，更何况会啄玻璃的傻鸟，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啄玻璃的频率与点点笔划的频率一致。
点点去上学，它便在阳台飞来飞去。像个胆大爱冒险的孩子，飞得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先在纸箱上飞，再飞上阳台，再后来从阳台飞往高楼外墙钉挂的空调机上。
点点推门进去，傻鸟正飞在空中，翅尖一斜，与空调外机擦边而过，直直坠下去。
晓听到点点尖叫便奔到电梯口，电梯下降得太慢了！她想着种种血腥如何遮掩住不被点点看见。出了楼门，傻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翅羽零乱，却没见到血。喊一声，傻鸟抬起头，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踉踉跄跄奔过来。
晓呵斥它：怕不怕？要不要再飞了？
它奔到晓手里，脑袋埋在翅膀下，浑身抖着一声不响。
抱着它往回走，它探出脖颈打量楼前的老榆树。晓往楼下奔时，脑海里闪过傻鸟斜向里跌过去，挂到树上。傻鸟应该也有此类想法，它跌落的地面离树只有五步远。
这棵高达五楼的老榆树不知何时种下的。平日里见不着一只鸟影子，但清晨，鸟声细碎得像榆树叶子缀满枝头。
那些鸟鸣或因傻鸟而来。鸟鸣群起，它伏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在这之前，晓一直以为早晨是安静而短暂的。
失膀跌过一次，傻鸟尝到高空飞翔的滋味，逮空就往树冠飞，虽然大多在途中就呱呱墩落地面，可它抖抖翅膀站起来，立刻恢复优雅。仿佛尘土的起落也是它积心处虑计算的结果之一，而树冠的接伸鸟群的欢呼，绝不会是晨风晃动的错觉。
不光是树冠中的鸟群惊讶傻鸟的飞行，就连小区里的老人们也很惊叹：哎！你们家的鸡又飞了！
听到这话，晓总愣个半秒。傻鸟是只鸡啊！？
傻鸟也一定忘记自己是只鸡。
对面街上开文具店的老伯说它跑过马路飞到洒水车上开走了。可是回到小区又看见这家伙伏在树下孵树荫呢。
生活到底还是有出岔子的时候。晓带着点点四处贴寻鸡告示。
贴告示时晓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是，点点贴一张回头问一声：妈妈，傻鸟真的丢了？
楼门前的告示经了雨水终于脱落了。在新疆，雨水的间隔比网恋中的恋人还要隔得远。下了雨，气温骤降。夏天的故事好似完全可以结束了。
隔壁一楼的眼镜男在庭院养鸡了：四只母鸡一只小公鸡。点点喊：傻鸟。
小公鸡飞快跑来，隔着栏杆拍打被剪去翅翎的翅膀。点点拉住晓：妈妈！是傻鸟！
晓说：你手里拿着面包，态度友好一些，鸡都会跑过来。
晓拉点点回家。
小公鸡就是傻鸟。跳舞的大妈说就是眼镜男将鸡抱走的。晓点头笑。她不敢附和大妈的口气说眼镜男活像韩国片里的连环杀手：鳏居不与人搭腔看不出年龄亦不知做何工作。
看见院里的鸡群，晓竟然对他心怀谢意，他抓了傻鸟没有杀了吃，还暗暗养了两周，又捉了母鸡养在庭院陪它，看来是要长养了。
没多久，清晨除了鸟鸣还能听到小公鸡打鸣。点点问：什么声音？
晓回答：别人家定的闹铃，快吃吧，要迟到了。
天真正冷起来。十一过了，公鸡仍在打鸣。中秋也是一个坎。中秋过了，鸡鸣还在。估计可以平安叫到过年了。买菜回来路上晓这样想，然后就看见榆树底下散乱的白羽毛一直延续到垃圾房旁。
阿姨说鸡又跑出来，被眼镜男逮住杀了。
晓站在楼梯间，应声灯亮了，又熄灭。
灯亮灯灭，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她原谅肩臂单薄的自己。
只是一只鸡，虽然是只喜欢冒险热爱飞翔的鸡。虽然是一只能认出孩子与自己欢快跑过来的鸡。
当初，她隔着栏杆不愿认回它，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手沾最终染上它的血么。
她能做的，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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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制作：林一苇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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