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教育等于教孩子画画吗?
这是一土教育的第 249 篇文章
作者: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品牌设计专业硕士,七年大学执教+八年广告公司设计总监+六年知名互联网品牌高管。现在的身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和想要参与很多生命成长的教育践行者。
题图:一土学校一年级学生混色实验作品:金色的巧克力炸弹。
“老师,我的孩子之前没有上过任何美术课外班,没有什么绘画基础,来上你们的课能跟上吗?”
“老师,美术考级能让小升初加分吗?这里是否提供这方面的培训?”
“你们的艺术课不教素描,不教基本功,还做些和画画无关的手工和草图制作,孩子到底能学到什么?”
……
作为童联社的创始人,我经常收到来自家长这样那样的咨询和疑问。
那么,童联社是谁?童联社又和一土有什么关系?
童联社,专注于课程研发与教学,让孩子在亲近美术的同时发展核心素养,作为一家综合艺术潜能开发专业机构,同样的使命和高度契合的理念,让我们和一土一见如故,共同开启了一土的艺术课之门。正如第一次见到小月校长的时候,我们就对彼此说,“我们认出了对方”。两年多来,我们之间的连结越来越深。
被狭隘化和功利化的艺术
回到文章开头的那些问题和困惑,家长和美育工作者不会陌生。儿童艺术教育究竟培养孩子什么?很多家长认为,美育就是画画,艺术教育机构就是教画画的地方,画画是一门手艺,“艺多不压身”。一个机构不好好教画画,却忙着做手工和各种装置等就是“浪费时间”。也有家长认为,评价一个孩子的艺术作品就是画得“像不像”,技法运用的“好不好”,热衷于让孩子参加各种美术考级和竞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些艺术教育培训机构利用并放大了家长的认识偏差和焦虑,用技能、级别等模式化的形式去衡量孩子的艺术作品,从而使我们的艺术教育偏离了正常的初衷和轨道,变得狭隘、功利,更让人忧心的是,孩子们很难从这样的训练中领略艺术之美和对心灵的滋养与感动。
儿童绘画首先要遵循孩子发展的特点和节奏。对于3岁前处于涂鸦期的儿童来说,故事藏在那一团团的乱线之中;到了4-7岁的图式期阶段,就会开始试图用更加具象的表达方式来让你“看得懂”;到了8岁以后的写实期的儿童,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被丰富的客观世界占据,在这个时期,引导他们关注和观察身边的自然和生活,学会用艺术的语言来表达就显得尤为重要。但在各个阶段,每个孩子也有个体差异,需要家长和美育工作者以尊重的态度,细致的观察、耐心去引导。
只是用“像不像”或者绘画技法的高低来衡量一个孩子的作品,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如果一个孩子手头能力不错,就会不断模仿表面的相似和技法,从而忽略了自己的观察、感受;如果一个孩子的手头能力不够强,画得不够像,就会产生受挫心理,认为自己不适合画画,甚至失去对美术的兴趣。
当孩子上课的时候说自己不会画或者画不好,需要参照物和示范才能下笔,显然他们是被周围人的评价“迫害”过的。如果一堂课下来家长们希望看到的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规范的布局、完整的构图、准确的透视、整齐的线条和规律的用色,甚至还有大师名画的风范...),其实是在对孩子的思考过程和呈现指手画脚。
“立竿见影”的效果,不仅仅在药品中副作用很大,在教育中更是如此。艺术教育是潜移默化,是吸收和转化,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看到成果。这其中考验的,不是孩子,是家长。那些曾经接受模仿式带领式教学(pòhài)方法的孩子,自然会产生抵触,觉得没有兴趣和成就感,中途放弃学习。我称之为人类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免于摧残。
我们需要让孩子知道,艺术是多元的,世界是多元的。这其中,素描是基于透视的西方艺术体系的表达方式,水墨是基于意象的东方艺术体系的表现形式。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其背后的文明底蕴和哲学思想。从平面到立体,从绘画到装置,从过程到结果,从计划到优化,美术学科以完整的感知、理解和创造的方式对待和诉诸视觉形象,这是其他学科的课程所不具有的。
除了不正确的评判方式,现在很多孩子们长时间沉溺在游戏、卡通和漫画的世界里,甚至有些机构还为年幼的儿童开设了漫画专业。殊不知,动漫和游戏中的形象和设定都是被程式化、固定化、抽象化加工过的,并不能激发孩子原本的想象力,而是用成人的想象、设计和想当然的思维方式去代替、剥夺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儿童过早接触到这些不真实的形象,容易形成思维定势,并占据其过多的想象空间,反而失去了对真实事物原貌的观察和感受。
“美学”一词源于希腊语,意为“感受”,哲学家认为美学是研究感觉与情感规律的学科。一位研究脑退化的科学家和专家,格林菲德认为:高科技正在塑造这样的一代人,他们既不会独立思考,也不会换位思考,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的个性在被动状态下被大量信息抹杀。
艺术和教育的本来面貌正被现代商业改写得面目全非,当我们强调游戏是童年的核心时,“游戏”被科技公司改写;当我们引导孩子审美认知时,“审美”被时尚改写;真实的世界被虚拟的“我的世界”改写。
美育当然不等同于美术教育,美育的目的是造就完整的人,是人类对自我、自然、社会等客观世界形成的一种无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关系状态。审美教育是美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培养孩子认识美、爱好美和创造美的能力。审美,是人类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清华大学社会美育研究所所长李睦教授说,中国美育的缺失,是全人类的灾难,因为中国人口占全世界人口的1/5。美育对任何年龄、任何个体都很重要,它从抽象灵感的点燃,到思维的自由表现,最大限度地开发了儿童的创造力,开启了未来的多种可能性。
孩子,是天真者,这是儿童教育异于成人教育的地方。很多培训机构训练孩子呈现所见所知,做视觉的加法,好像知道的越多,画得越复杂,水平就高。孩子,自然会将各种颜色和材料进行堆砌,这是无经验的天真。我们要做的,是给他们经验,又同时保有他们的天真:让他们拥有面对多种选择,懂得取舍的天真;将所知所见消失掉的天真;越挫越勇的天真;达芬奇的天真;毕加索的天真;达尔文的天真;牛顿的天真;打破砂锅问到底、敢于创新的天真...我们的学生,应该是那些用质疑的精神来分析我们的人:这是一个好老师吗?他告诉我们的是真理吗?
童联社在一土做了什么?
童联社课程研发的目标,就是希望每一个孩子能够保有创作的自发性,通过艺术实验和项目,探索和扩展自我,用多种艺术语言自如表达,并在其中培养思维能力和品格力量。两年多的时间,童联社和一土一起成长,孩子们在课堂中经历了版画实验、木工实验、色彩实验、水墨实验等各种课程,运用各种艺术材料和艺术语言去表达自己。
和一土的教师一样,童联社也在教学中不断总结反思,在我们看来,教师是学生的观察者、解读者和支持者。作为观察者,教师不仅仅是用眼睛看,也包括倾听和对话,更是用心去觉察;作为解读者,教师要有能力捕捉到孩子的想法、需求和问题,并对孩子的行为进行解读;基于充分的观察和准确的解读之上,教师还是学生发展的支持者。在这里,我想分享几个在一土教学的故事。
和一土贯穿整个学期的项目课一样,在上学期的未来城市交通篇的主题课程上,我们花了半个学期的时间从讨论交通工具的产生、现代城市的交通问题,以及未来城市交通工具的展望。草图的创作环节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没有什么像样的作品可以带回去给家长看,对于很多培训机构,会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课程安排。
然而,这个没有产出的草图创作的环节,正是我们在所有的课程实施环节中,无比重视的。这个过程到信息的分析与梳理、知识的消化与输出,最终让孩子们实现思维模型的可视化的表达。在其中,我们还根据不同年级孩子的不同特点,对他们提出不同的要求,比如三年级的孩子不仅要在草图中标注出尺寸及功能,还要绘制出侧面视角、俯视角以及正面视角图,方便对其进行3D的尺寸测量。
在熟悉木料、学习测量,规范锯子、胶枪的使用之后,孩子们开始动手用木料制作自己设计的交通工具。孩子们从木工车的基本框架开始制作,这需要把木料锯成不同的直面、斜面,甚至是更加有难度的曲面,每个孩子都非常努力地去锯好每一根木条。
新能源车、太阳能车、房车,孩子们终于看到了草图上的方案变成了三维立体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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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做一个项目,半学期的时间在画草图、锯木条,这有什么用?这是典型的成人的思维。孩子与成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孩子喜欢有趣的事物,而成人喜欢有用的事物。所以在选择某个学校或者机构,学习某种专业或者技能时,学了有没有用,成为大众很重要的选择依据。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国家的大学教育集合了应试教育体系下的标准答案的执行者,而不是对自我、对社会、对自然的提问者,大学教育的出口对应的是就业,而不是真理。这也是我本人在多年前离开大学教育,后来决心回归到儿童艺术教育领域中的原因。
在教学中,我们对孩子的辅导,是建议型的,会征得他们的同意。在一土的版画绘本创作项目中,草图的创作和别的课程有些不同。因为要用于后期制版,因此草图中的图形必须画成双线,而非单线。可是有一个孩子在老师建议之后,依旧采用了单线的形式,老师没有再多干预和评判。直到制版环节,这个孩子就傻眼了,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单线草图不知从哪儿开始。她的草图十分复杂,是几个孩子在一个树洞里玩耍的场景,主体物在画面中的比例也较小,这样的草图用于制版难度很大。孩子有一段时间想要放弃创作,畏难而又伤心。最后,她在老师的引导下,重新修改了草图,完成了制版和最终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老师无需多言,女孩也在坚持自我、试错和再次尝试中了解到了版画制作的流程,并发展了自己的审辨力和抗挫能力。
因此,相比于“辅导”,我们更喜欢“支持”这个词。不干涉,不意味着就是给予自由和尊重孩子。真正的自由,需要建立在家长和教师对孩子发展规律和特点的认识之上的;真正的尊重,也是要根据孩子的行为,进行良好的观察和判断,为孩子的创作提供适时的支持和保护。这种支持,更多是对孩子人格培养的支持。
▲我们将孩子的创作状态如实记录了下来,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孩子会清晰看到自己和作品的成长过程。
▲孩子们的草图到制版的过程。
▲历经艰辛的过程,孩子们的恐龙主题原创绘本出炉了。
这是2016年一堂关于花卉主题创作的案例,画面中这个男孩叫Jaylon,在草图阶段他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想法,边画边讲故事。开始上色时,他把颜料画在桌子上,我们试图上去阻止,站在一旁的他的主班老师告诉我们:他正在创作。原来画在桌子上的这些蓝点是一些虫子,正爬向他的画布,他说在画布上有看上去艳丽的、甜美的花朵,这些虫子被花朵吸引,越爬越多,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朵花是危险的食虫花,直至最后,花朵因为吃了太多的虫子也变成了蓝色,从而失去了自己美丽的颜色,最后的画面中分不清哪些是虫子,哪些是花朵。我理解这是一个关于因果的故事。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我们没有打扰他,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过程作品。而这幅作品的最终结果,就是一团蓝色。
在课后我们进行了一场关于美育教育评估标准的探讨。教师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是评价者,对孩子的可视作品的评价,以我们成人的已知的、固有的、主观的评价方式进行。这种对结果的评价很简单,甚至可以不负责任,因为我们所处的学科好像没有标准答案,一直被称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有对错。讽刺的是,一旦举行比赛评选,就出现了那么多的标准。所以,对结果的评价,很大程度上受限于教师的能力和水平,也容易被商业机构操控,满足对短期目标的追寻,实现商业利益。
我们认为,给孩子的作品结果进行打分评估,不如对他们的创作过程进行描述,与其教师来描述,不如孩子自己来讲述。上学期,我们在一土学校实施了档案袋评估法,完整记录孩子们的创作过程和结果,也包括教师对学生的评语、他评和自评。自评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最容易被成人忽视的一部分,家长购买的,是来自外界对孩子的评价,长此以往,孩子看重的,也会是外在的标准,而非内心的尺度。
在一土,还有很多艺术实践与反思在发生着:关于限制与取舍、关于发散与聚合、关于可见与不可见、关于试错与受挫、关于绝对与相对、关于丰富与单纯、关于经验与天真......这些思考以每一天的教学日历的形式呈现出来:
“作为第一批加入一土,把童联社的课程带到一土的老师,我感到非常荣幸。两年多的时间,从一土的老师身上,一土的孩子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一土的教学模式以及师生之间的关系,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耐心负责的老师,阳光开朗的学生,这是一个多么和谐而又温馨的校园氛围,是我从未想象过的。
一土的老师很忙,一土的孩子给我的印象是更忙,他们每天都要上各种课程,小脑瓜不停地运转,却很少见到他们喊累,或者不想上课的时候。他们急切地想学到更多的知识,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在我的课堂上,不会担心课堂沉闷,因为孩子们参与课程的积极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一节课下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一土的课堂上,孩子的参与度相对于其他学校会更高,孩子们会参与到教学的每一个环节,甚至学校管理也是要孩子参与的。比如校长助理,是从学生当中通过面试招募来的,卫生监督小组需要全体组员制定卫生标准,而不是校方制定的标准,学生来执行。这些方方面面都是需要学生参与进来的,这样的学习氛围,哪一个孩子不愿意上学?学习对他们来说是快乐的,没有比上学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童联社一土校本课程授课老师 霍旭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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