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山,开放的水:逼出来的“泼天富贵”!
5月5日晚,2022-2023年度“中国美好生活城市”榜单在成都揭晓,黄山市荣膺中国美好生活城市十大“秀美之城”。这也是黄山市继“中国魅力城市”“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公众最向往的中国城市”等后获得的又一殊荣。
今人一说起徽州来,总离不开“山灵水秀”之类的赞誉,但这些世人称羡的山川地理形势,放在百多年前却是横亘在徽州人面前最大的生存困厄。被胡适先生美称为“徽骆驼”的徽商以及他们创造出来的“泼天富贵”,就是被这山水给逼出来的。
01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
到了明代,随着人口日增,徽州地狭人稠的矛盾越来越突出,人要吃饭,要生计,就必须在务农之外走出大山,向四方求食。“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几乎是旧时徽州人命中注定的人生轨迹。
02
只要走出大山,风景便会不同
徽州山地虽不利种粮,却很适合木、茶、药等经济作物的生长,且品类繁多,产量丰富。
但人生的境遇往往如此,只要走出大山,风景便会陡然不同。
当年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正是从绩溪出发,沿着徽杭古道,走过伏岭镇,走到杭州,开启了他的商业帝国。而11岁就离家的鲍志道则是听说有同乡在鄱阳做生意,所以选择去江西讨生活,他走的应当是古徽道的西线。
这是一个以徽州府城和诸县治为中心,向四方扩散的山路网络。它使那些困于生计的徽州人有了挣脱大山的束缚、向外界求发展的机会。
03
开放的水:从新安江出发
徽州境内海拔落差大且降雨量丰富,大小河流密布,除黄山下来的一部分水北上流入长江,婺源的一些河流属于鄱阳湖水系外,大部分都属于新安江——钱塘江水系。徽州的母亲河就是新安江,它和它的众多支流为沟通徽州与外部世界提供了宝贵条件。
大宗物资的运输,自古至今都主要仰赖水上交通。就运载量而言,一艘船的作用要远大于一辆推车或一匹马,而在难行车马的徽州,船的意义自不待言。
明末天启、崇祯年间,徽商程春宇根据多年外出经商的亲身见闻,写成《天下路程图引》一书,收录了江南江北水陆线路100条,书中有一首《水程捷要歌》,记录了从徽州府城走新安江水路去往杭州的六百里路线,起首第一句是“一自渔梁坝,百里至街口。”
渔梁坝位于徽州府治歙县南门外不远处的练江上,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滚水坝。练江是新安江的重要支流,原本湍急陡泻,导致水涨时歙县城池难保,水浅时城内井干,遂成一大祸患。唐代时人们在江上垒石为梁,用以缓流蓄水,此后历代重建重修,基本治愈了练江水患。渔梁坝筑成后,船只不能通过,货物必须在此转运,而坝下的一片水域遂成为理想的泊船之处。
徽州人多管渔梁叫“梁下”,歙县和周边的特产,如茶叶、竹木、墨砚等,在梁下捆扎上船,穿过前方紫阳山下八墩九孔的紫阳桥,下经浦口入新安江,经过歙东山区下到淳安进入浙江境,一路下富春江、钱塘江,可达杭州,再通过运河等航道去往江南各地,也可在建德的梅城码头折进兰溪江,往南可上溯到兰溪,甚至浙南的金华和衢州。
反之,徽州需要的布匹、食盐等百货又从杭州等地扬帆,逆水而上运抵梁下。这一来一往的贸易,大大刺激了渔梁的发展,使之形成了一个交通便利的商业性集镇。
人们下杭州,回徽州,用歌唱的方式相互提醒鼓劲,战胜一路上的激流险滩。
04
勤勉与慕色:山水走出的“徽骆驼”
大概正是由于徽州本地的生存压力,以及出入徽州的水陆交通之艰辛,磨砺出徽州人吃苦耐劳的品格。
顾炎武在《肇域志》里提到过一些赶考的徽州人,即使家资巨富,也是一身粗麻短打、赤脚蹬草鞋的模样,千里跋涉到京,竟然“吝舆马之费”,带把雨伞就上路了。外人听上去大概要大跌眼镜,而徽州人自己却甘之如饴。生意场上的徽商更是如此,他们不断自我革新,对更好生活的追求似乎没有止境。前文提到的鲍志道便是一例。
江苏栟茶场是两淮泰州分司的主要盐场之一。当时两淮盐商分为场商和运商两种,所谓“场商”,是指在盐场向灶户购盐的商人,即“主收盐”,而“运商”则是那些认引运盐的商人,即“主行盐”,两相比较,后者更易得利。
在鲍志道的发家史里,我们几乎看不到乞求安逸裹足不前的惰性。这就无怪乎绩溪人胡适曾称呼徽商为“徽骆驼”了。“骆驼”这个比喻形象地概括了徽商不屈不饶的精气神。
然而,一旦出了生意场,就算是骆驼,也难免有一晌贪欢的念头。徽州男子年纪尚小便要出门经商,因此早婚风气在徽州极为盛行,坊间有“歙南太荒唐,十三爹来十四娘”的说法,实际上,不少人在更小的年纪就已经完成了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明末有名的话本小说集《八段锦》中,休宁徽商陈鲁生的父亲曾做主为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汪氏腹中有五个月身孕时,陈父竟要打发儿子出门,说“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于妻儿枕边!”
徽州是徽商的梓里,但有的人一旦踏出家门,翻过大山,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有机会返乡省亲,长江中下游的几个商业城市才是徽商长期生活的地方。血气方刚的徽州男子哪里把持得住青春诱惑?明清江南市井大概流传着许多徽商慕色的花边新闻,反映在小说里,就颇爱绘声绘色地描写这些情节。
徽州有一房,在外再娶一房,这在徽商中不算少见。有个专门的说法叫“两头大”,两房媳妇分居别处,互不往来,但与传统意义上的妾有所不同的是,两房地位平等,各有住房和家产。而这种“两头大”的特殊婚姻模式,既满足了在外徽商的需求,也在徽州老家和客居地之间保持了微妙平衡。
不过,徽州男子在外寻欢,却苦了留在徽州老家的女人。
能干的徽州女人支撑起整个家庭,赡养公婆,抚养儿女,而同样青春年少的她们,却只能在马头墙下,天井院中,望花滴泪,望月长叹。
女人的青春被年复一年的等待消磨殆尽。正因如此,徽州有特别多的闺怨歌谣,黟县有一首民谣唱的最为直白凄婉:“悔啊悔,悔不该嫁给出门郎,三年两头守空房,图什么大厅堂,贪什么高楼房,夜夜孤身睡空床,早知今日千般苦,我宁愿嫁给种田郎,日里田里忙耕种,夜里双双上花床。”
在徽州乡间旅行,时常能见到明清时期的石牌坊,这其中有许多是贞节牌坊,旌表了一个个徽州的节妇孝女。歙县县城新南街有一座徽州最晚的牌坊,建于1905年,石条上镌刻着一行字“徽州府属孝贞烈节六万五千零七十八名”,65078,这个数字实在是触目惊心!
徽学研究专家王振忠老师在《两地书》一文中,曾提到徽州文书里发现过的一封信函,是一位守在徽州老家照看公婆儿女的商人妇写给离家丈夫的家书。信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事,在说完家长里短后,便催促丈夫早日还乡,“叫船须当赶快,不可沿途搭人,富阳、桐芦(庐)经过,七里龙(泷)也要小心,到了严州加纤,水路更要赶行,船上出恭仔细,夜间火烛小心,路上冷物少吃,尤恐吃了坏人”,不仅为丈夫规划了逆新安江而上的行程,还特别提醒沿途注意事项。
最后说到“平安到了梁下,千万不可步行,雇轿抬到家里,铺盖交与足人。”那意思是说,到了渔梁坝,你就别耽搁,赶紧上岸雇顶轿子,赶紧回家,行李别担心,交给过塘行的伙计随后送来就行了。
编辑:zy
2023-10-19
2023-10-18
2023-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