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门槛上丨每个人的时间刻度，并不一致
评论君说
编者按：二十年前，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迎接千禧年的到来。二十年后，茁壮成长的00后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二十年前，我们幻想的未来就是现在。二十年后，我们站到了时间的门槛上。
2020年代真的要来了。在时代的浪潮里，每个人都不只是一朵浪花。澎湃评论部新年特辑《在时间的门槛上》，写下的是新世纪这二十年，写下的也是你我。
这几天，我家门附近的一条马路正在大修。不久以后，这条平日里颇为拥堵的主干道，将变得宽敞、通畅。但街边的一排小店，也化为了一堆堆废墟。
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会有人对此感到在意吗？
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少年，还觉得“中年”是个太过遥远的未来。在那条街边，我第一次独自上学，第一次偷上网吧，第一次和好兄弟翻墙看球，第一次牵起心爱姑娘的手……每当走在这条街，我总是能想起很多，很多。
可现在，记忆的画面背景消失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会不会随之发生改变？
文学作品里有一种老套路：主人公回忆起陈年往事，他总会感到，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但是，他的回忆，会是真的吗？尽管我离衰老或许还很远，但我越来越感到，许多年少时的回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暧昧。
于是，我开始不断修改记忆，尝试让它变得更通顺、更合理。这样，我的人生似乎也能得到某种正确的解释。求学、工作、辞职、考研、再就业……一切都成为了线性发展道路上的一个个分界点。
可我明白，并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是由无数背离的、汇合的、平行的时间组成的，它们织成了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在这张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网络里，包含了所有可能性。
是的，我的人生可能是这样，也完全可能不是这样。你可能和这个人相伴到老，也有可能和那个人厮守终身。时间和记忆没有办法为我们提供一个标准答案，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
最近，我一直在为澎湃评论部的新年特辑而忙碌。身为编辑，或约稿，或改稿，高密度的文字已经让我看到双眼爆炸。有意思的是，诸位老师的立意、主旨虽然不同，却都或多或少提到了这个时代的“快”与“变”。把两者结合，则产生了一种“不确定性”。
在时间的门槛上，这大概是思想领域里油然而生的“通感”。确实，媒介技术的革新似乎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我还清楚地记得，在上世纪末，如果不幸遗失了那本写满联系方式的通讯录，接下来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失踪”。事实上，许多少年时的朋友，真的就这样散落在天涯。新新一代，恐怕对此是不能理解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每天上学时，会给要好的同学写上一封厚厚的信。句斟字酌，唯恐不能准确地表达心中所想，然后满心期待地等待对方的回信。与现在朋友圈里的一言不合就斗图比起来，从前的时光，真的很“慢”。
不过，这也完全有可能是一种幻觉。我所在的微信群里，好友会隔三岔五地扔进一些新闻链接。我一瞧，这不是好久以前，早就被各大媒体讨论了个底朝天的“热点”吗？于是，我嘲笑他，这都什么时候的新闻了，你才看到？
好友淡定地回答，对啊，我才看到。怎么啦？
家里的长辈，几乎不使用任何新闻类APP。所以，我竭尽全力抢来的新闻和追到的热点，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他们更关心的，是小区里的家长里短。
所以你看，时代确实在变，但每个人的时间刻度，并不一致。媒体从业者的集体想象，不等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就像我会在有意无意间篡改自己的记忆，人们总是希望能够“合理”地解释过去的岁月，以便掌握这个世界的变化。只是，这当然是可疑的。
时间确实具有“不确定性”。可事实上，人类历史从来没有“确定性”。孔子曾经为“礼乐崩坏”而忧心忡忡，艾略特曾经为西方文化写下一首《荒原》当作挽歌，和今天的人们一样，他们也曾为世界的未来感到彷徨、迷茫。作为一位普通人，生活在前现代社会或者传统社会，是否会比当下的的世界更“安全”“稳定”？我想，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们从来不是百分之百的被动者。这个充满分岔的花园里，世界可能变成这样，也可能变成这样，但终究，也和我们的选择不无关系。
在享受过便捷、快速的互联网通讯方式后，是否有人还愿意重拾那本老旧的通讯录？我们当然拥有怀念旧日时光的权利，但更应明白，我们必须为每一个选择负责。因为，选择中总是蕴含着无数可能性。
比如，当我们终于从互联网得到了海量的信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走火入魔的“算法推荐”，某些莫名其妙的“fake news”。失去的，则是联接彼此心灵的通道。
可我们理应学会承受这一切，因为让时间倒流是不可能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明白选择带来的后果和意义，并且用行动去改正和平衡。
二十多年前，“狮城辩论”的议题是“信息高速路对发展中国家有没有利”“金钱追求与道德追求能不能统一”“社会秩序的维系主要靠法律还是道德”……二十多年后，“奇葩说”讨论的则是“年轻人该不该啃老”。
公共关怀，正从宏大走向微小，从严肃走向轻松。损失的可能是对人生意义的深刻思考，收获的却是新一代年轻人的独立和个性。当代世界选择的是“奇葩说”而不是“狮城辩论”，对此，每个人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选择一旦做出，就无法反悔。
所以，一切疏忽都是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约定，一切屈辱都是事后惩罚，一切失败都是另类胜利。我们选择，然后，我们负责。
时间，是这个世界的终极之谜。和时间对抗，总是很难占到便宜。不要说把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就是十年前，我也绝想不到，还在办公室里备课、批改作业的我，有朝一日的工作会变成不分昼夜地码字。但我想，我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二十年间，我们共同见证了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接下去，变化不会停止。人类对未来的未知将是永恒的，对过去的追悔莫及也会是永恒的。关键在于，我们需要更审慎地进行选择，并为之负责。
可以预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2020年代，选择的机会将越来越多，选择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但只要还能选择，就还有无限的可能性。未来，也因此值得期待。
《在时间的门槛上》，这个新年特辑即将进入尾声。既然是站在门槛上，我们就必然会向前迈出自己的脚步。先迈哪条腿，还是干脆跳过去？这还是一种选择。感谢所有作者的深刻思考，也愿每一位读者，都能找到最潇洒、舒服的姿势，顺利地走向未来。
※ 编辑｜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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