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湘：王小蒙的这一年

王小蒙的这一年

文|若湘

  “前两天来问还是120块呢，怎么一个礼拜，涨价到188了？”王小蒙在做指甲的小店有点郁闷。马上要过年了，来年是自己的36岁本命年，小蒙妈妈说要穿戴6样红色的东西。王小蒙想着做个酒红色的指甲，好看还能凑一样红色。上周六来问说120，但是人多就不愿等，结果一个星期今天变188了，老板还是一副爱做不做的样子，因为还有好几个顾客在排队呢。想想还是做了吧，不然小店都要关门回老家过年了。春节长假和朋友们聚会还是要漂亮点。

 公司里大家都心猿意马，车票早就买好，就等欢欢喜喜回家过年了。老板总是要等正式放假前两天才肯发年终奖，就怕发完了有人不满意闹意见影响大家氛围。提前两天发，有些路远的员工已经请假回家了，就算有些什么意见，过完一个年，年节的热闹也把心里那点不满意冲减的差不多了，春节长假回来，第二年的销售计划一公布，大家忙不迭赶紧埋头干活去了。要么说还是老板精明呢。王小蒙在这家公司做了三年小主管，也不算老员工，所以这几年都是坚守最后一班岗。

王小蒙虽然不是本市的人，但是父母都跟着自己过来了，所以也就很少回老家过年，自己是独生女，基本每年春节长假都会带父母哪里玩几天，住几天好酒店，让父母脱离家务轻松快乐几天。因为马上本命年，小蒙妈妈老早找人算了命格，师傅说不宜出远门，小蒙妈就决定在家安安分分的，小蒙本来不愿意信这些，谁也没料到的新冠病毒，还真让小蒙心里面感谢这位师傅半天。接着这一年的事情，让属鼠的王小蒙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重新掂量自己分量，甚至思考起人生的意义。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置办年货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传来武汉封城的消息，说是发现人传人的病毒，这个病毒是未知的，已经有死亡病例。经历非典的恐慌，小蒙爸妈赶紧跑到超市抢大米，抢盐，土豆白菜，能保存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小区开始封闭管理，发出入卡，想办法弄口罩，人心惶惶。假期从7天变成14天，又变成21天。王小蒙做的指甲已经卸掉了，压根没有机会展示给朋友们看。王小蒙老公已经呆的越来越不踏实，春年前一个月，他老公才刚换了这份新的工作，没干两个月就碰到疫情，这超长的假期，让他老公心里没底了。虽然每天在视频里和同事探讨工作解决问题，但是大家对疫情后的市场都拿不准。

2月底终于上班了，大家都在吐槽这个疫情，有一个湖北同事，开着湖北牌照的车去外地，结果在高速上流浪了好几天才找到一个地方下来隔离，几乎都怀疑人生了。虽然他不是武汉人，同样领略了人们的恐惧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好不容易回来，又被隔离，隔离期间连开窗户都要被小区居民举报是不是故意的，没有公德心，可怜的他只是身份证是湖北的，他根本就没有回湖北去啊！仿佛成为了一个罪人。同事们嘻嘻哈哈一阵，也没人过多在意他受的委屈和心酸。那个同事想想那些在疫情中因为床位不足而留在这个春天的人，感觉自己这些好像又算不上什么。

3月中旬，王小蒙收到了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消息，闺蜜鸣子告诉她，同班同学倩倩自杀身亡，据说是因为身患抑郁症，疫情期间医院全部停诊，倩倩的药断了，病情反复，凌晨家人没注意，从17楼跳下当场身亡，留下一个6岁的孩子和伤心的父母。王小蒙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懵懵的，接着浑身发冷，身体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她想起大学时住在隔壁宿舍，那个背着双肩包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倩倩，毕业后只在另一个同学的婚礼上见过。但是王小蒙一直记得倩倩曾经帮过她的事。上学时有一次食堂打饭，大大咧咧的王小蒙饭卡里只剩两块多钱忘记充值了，等阿姨打好饭刷卡发现钱不够，王小蒙正尴尬的时候身后的倩倩把自己的饭卡给阿姨刷，王小蒙后来还她钱她也没收，说没几块钱算了，哪天体育课结束买根冰棒吧。王小蒙不知道倩倩什么时候得的抑郁症，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是经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决定纵身一跃，如果没有这次疫情，这件事会不会发生？3月份疫情并不乐观，国外也开始了传播，到哪里去都要隔离14天，所以身边的同学几乎没有人参加倩倩的葬礼，大家唏嘘感叹一番，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所有的苦难都敌不过眼前还要维持的生活。

王小蒙公司的业务都是和各个城市的商场相关，疫情对商场的冲击太大了，到4月份好多商场还没有营业，公司的资金压力越来越大，终于出了一个公告，和员工协商，普通员工拿80%的薪水，主管以上级别的员工拿65%的薪水，和公司一起度过难关。王小蒙虽然是个小主管，但工资并不是很高，这下缩水了三分之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时候只能和公司共进退，别无选择。好在家里主要经济支柱是老公，王小蒙倒还没那么焦虑。结果到了5月份，老公失业了。原本春节前刚换新工作的老公，试用期是6个月，疫情对每个行业的冲击都非常之大，公司决定裁员。裁掉试用期内的员工成本是最低的，就这样，老公拿了2万块的赔偿金回家了。这个变故让家里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线城市每个月将近一万块的房贷，生活费和孩子的花费，虽然有一点存款，但是压力陡然剧增。王小蒙怕老公心里不舒服，安慰说没关系，之前那么忙，得空了就当好好休息，工作慢慢再找。这边马上和老板商量她愿意外勤出差跑项目，因为这样可以有点补贴和项目奖金，随着商场陆续开始营业，王小蒙只能全国各地的商场去跑。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老公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孩子都奇怪的在问爸爸怎么不去上班了？老公也越来越坐不住，一个大男人从来没有在家闲待着这么久，父母和孩子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戳到他敏感的神经，疫情的关系企业招聘都在缩减，原来朋友都会互相介绍资源，现在都想着自己饭碗能保住就不错了。王小蒙这时才觉得人到中年的辛苦和无奈。原来认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事情，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搅扰的乱七八糟。其实自己的生活结构并不稳固和安全，以前顺风顺水惯了，没有去想那么多，其实自己的抗风险能力并不高。她决定要提升自己的能力，报名自己专业的职称参加培训，项目更加用心，让自己拥有有独挡一面的勇气和能力。这恐怕是疫情后遗症里还比较正面的一件事了。

上了三个月网课，每天对着IPAD五六个小时。孩子终于还是近视了，虽然只有100多度，王小蒙心里还是很失落。孩子眼睛从小很大很漂亮，王小蒙一直叮嘱千万别近视，一戴眼镜就没神采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听妈妈说，三姨家的表哥想向他们借点钱，因为在老家做教育培训的，疫情持续半年不准营业，房租还要照付，这半年亏空了几十万，想撑下去就要有资金帮忙。王小蒙不知道老公的工作何时能找好，但还是和妈妈凑了十万块钱转过去。心里的焦虑又增加了一层。

好在九月中旬老公找到了满意的工作，生活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但是那种不安全感已经深深的烙在心里，王小蒙花钱不再大手大脚，给孩子报补习班也开始斤斤计较性价比。化妆品默默转换成二线品牌。孩子英语的补习班头一回说可以分三期付款，王小蒙知道，她遇到的困难可能成为普遍现象了，大城市的人虽然工资听起来很高，其实都是扛不住风险的，房贷车贷和孩子费用，并没有那么轻松。一场疫情就已经压垮了很多人，即便人没有被感染，生活恐怕都有被感染到了。

年底了，这一次大家很少用“转眼又到年底了”这句话。因为这一年，大多数人都过的辛苦艰难，疫情又开始抬头，经济下滑毋庸置疑。好多行业都传来裁员，减薪的消息。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是如期而至，飘飘扬扬一如往年。王小蒙每天看着地铁上汹涌的人群，那面无表情的一个个普通人，走出地铁站钻入各个大厦的格子间，带着自己的那份故事和心情，安静的寻觅自己的生活。关于病毒，关于中美关系，他们在网上看一看，也许跟着附和或者骂几声。还是要低下头看看这个月业绩有没有完成，提成够不够生活，是不是该想办法存点钱了，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失业风险。

夜里，王小蒙也会想起年初在网上看到李医生的事情时的心情，气愤，更多的是恐惧。想起逝去的同学倩倩，惋惜却又知道这世间没有如果。想起表哥还没还的钱，今年恐怕是还不回来。想起老公鬓角增多的白发，慢慢发福的身材，她的少年郎这一年老了很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后记：王小蒙是一个虚拟的人物，却又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普通人。她的身上有我自己，也有很多普通人在这一年的遭遇。也许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情怀，可是日子，它不就是这样的吗？

作者 · 简介

若湘：80后，一个与数字打交道的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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