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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12:第四章 王安石之怒

钱壮为 劲草知风 2021-06-15

第四章  王安石之怒

宋英宗做了五年皇帝就死了,长子赵顼继位,是为宋神宗。等到苏轼回到京城,已经是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二月。就在本月,刚刚坐上帝位一年的神宗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开始变法。

王安石变法是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北宋朝堂上的各级官员,全部卷入这场声势浩大的变革之中。直到王安石死后几十年,仍然深刻地影响北宋的政局走向,左右人们的悲欢离合。因此说到苏轼,必然离不开王安石。


上大学时,郭英德老师说:中国文学史上有两个说不清楚的人物,第一个是贾宝玉,另一个是宋江。我们说,如果在现实世界中找出两个说不清楚的人物,第一个是苏轼,另一个就是王安石。



北宋以降直到清末,没有人说王安石好话,甚至有人说北宋灭亡就是源于王安石变法;民间妖魔化王安石的更是普遍,给王安石安个绰号叫“拗相公”。明代冯梦龙的小说《警世通言》,更是直接称猪为“拗相公”。直到清朝末年,梁启超作《王安石传》,彻底为王安石翻案,称之为“三代以下第一人”;民国时期,胡适先生对王安石也持肯定态度;上世纪五十年代,林语堂作《苏东坡传》,再次把王安石从头到脚扒个精光;八十年代,柏杨以现代汉语译《资治通鉴》,又一次高声赞美王安石。至于文革期间,把王安石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加以歌颂,已经远远偏离学术和文艺范畴,这种事不提也罢。


我们不是历史学家,不是社会学家,我们关注的是人,把人置于重大历史事件中,跟随他的足迹,品味他的人生,这是文学的手法。朱自清先生说:“文学是人类灵魂的唯一历史”,千百年来,沧海桑田的变迁,但是人性不变,人的情感不变。顺着人的琐碎,应该是一个有趣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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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古代的士大夫,经常这样区分:把得意的文人划入官员,把失意的官员划入文人,好像一堆儿是地瓜,另一堆儿是土豆,互不相干。比如苏轼就是文人,王安石就是政治人物。咦?难道王安石就不是文人,苏轼就不是政治人物?人是个多面体,不是一个标签。任何历史都是由人创造的,顺着人的琐碎、人的情感、人的行为,这时候他才会完整起来、鲜活起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王安石在早期仕宦生涯,都是一个好官。他二十一岁中进士,同别人一样,先到基层任职。在扬州淮南任判官任上期满后,按规定这时候可以呈献文章、要求试任馆阁——经过几年基层锻炼,然后到翰林院或史馆成为天子近臣,这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但是王安石没有这样做,他到鄞县当了一名知县,后来又任舒州通判,总之在基层转悠了好长时间。这期间他在基层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绩,声望日隆。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宰相文彦博向皇帝推荐王安石,说他淡于名利,安于退让,请求越级提拔。不久,朝廷召他任职史馆,他不肯就任;欧阳修推荐他任谏官,他以母亲年高为由推辞。朝廷于是开始慌了,生怕王安石拒绝赴任。果然,此后朝廷又召他同修起居注——就是记录皇帝的言行,这是离皇帝很近的职位,他再次拒绝。宣诏人到他家宣读敕命,他拒不接受;来使给他下拜,请他接纳,他竟然躲到厕所里不出来;宣诏人将敕书放在桌子上,他又追上去还给人家。此后上奏推辞了八次,跟皇帝来来回回玩太极推手,摆到第九个回合,才接受这一职位。三年后,在知制诰任上,王安石母亲去世,回老家丁忧,此后一直到宋英宗驾崩,他又跟从前一样,不肯再到中央任职。

王安石这种做派给人矫情的感觉,北京话叫拿乔,俏皮话叫“三分钱小葱——拿一把”,拿一把以后自然就更值钱。这种招数从前姜子牙、诸葛亮等人都用过。文人这种忸怩有时候确实让人讨厌,明明出山的愿望如火,却非要装作无意于功名,就像一个坠入情网的小姑娘,心里一百个愿意,嘴上就是不答应。

王安石也许有点待价而沽的意思,但说他矫情,那是冤枉他。刚到京城任职时,他就上万言书给皇帝,主张“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收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用”,倡导改革。但是宋仁宗没有理睬这篇奏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更没有召他垂询,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深潭,没有溅起一点水花。这使王安石感到,至少近期难以施展抱负,与其在朝廷当一个四平八稳的太平官,不如回到基层大展拳脚来的痛快。

宋仁宗在中国历史上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他不怎么下基层,但这个人能以身作则,生活简朴,又能用好朝廷重臣,把国家梳理得比较有条理。他有点类似汉文帝。这样一个明白人,当然不会忽视王安石这个能臣,他也在观察。



王安石墨迹

一次仁宗开赏花钓鱼宴,大概是四五月间,皇帝和群臣坐在水边,春风和煦,百花盛开,边赏花边钓鱼。钓上来的鱼是集中到宫中御膳房、待到晚上开全鱼宴,还是如今天一样支个架子、直接穿上柳条烧烤,不得而知,反正是赏花、钓鱼,还有宴。古代生活条件差,但是古人比我们有雅趣,也比我们会玩,况且今天想找个地方赏花钓鱼还有宴,够难的。作为皇帝的秘书,王安石得以坐在末席。这时候宫中侍女给每个人身边的小几上放了一盘钓饵,那鱼饵装在金碟中,煞是好看。王安石可能把钓饵当成了御厨做的点心,一粒接一粒地给吃光了!估计这宫廷鱼饵不是用蚯蚓、蚂蚱做的,也许是糕饼拌成的,反正可能味道还行。第二天,宋仁宗跟宰相说:“王安石这人不靠谱,忽悠我。误吃鱼饵,吃一粒也就知道了,怎么会接连吃光了呢?”


王安石墨迹

王安石的味觉可能真的迟钝。他去拜访蔡襄,蔡襄取出绝品好茶,亲自烹茶待客,让王安石赏评。想不到王安石从口袋里取出一袋消风散——大概是一种药吧,倒进茶盅里,混在茶水中一起给喝了!蔡襄大惊,王安石吧嗒吧嗒嘴:“大好茶味!”蔡襄哈哈大笑,夸他率真。蔡襄这话太违心,显然是不得已恭维一下,掩饰自己那张惊诧的面孔。


王安石墨迹

还有一次,有人对王安石夫人说,你老公爱吃鹿肉。夫人说我怎么不知道。来人说见王安石吃饭,把一盘鹿肉都吃光了。夫人说下次你把鹿肉放的远一点,看他如何。果然,这次王安石根本没碰一筷子那盘可怜的鹿肉。

总之,王安石对吃喝玩乐一概反应迟钝,表现不出兴趣。一次官员们聚会,席间有歌妓献唱。歌妓正婉转歌喉,王安石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众人掌声雷动,纷纷赏赐歌妓:你能让王大人开怀,真是太难得了!一人有些疑虑,过后小声问王安石为何发笑。王安石说:“我在揣摩《易经》诸卦,突然有所悟,所以发笑。”


至于穿衣戴帽这种事,王安石更是不放在心上。史书上说他一年不洗澡,不洗脸,不换衣服,于是人们纷纷说他贤良。他在居母丧期间,衣衫褴褛,头发像鸟巢,上头还有稻草,有人给他送信,把他当成随从的老军。王安石接过来,随手撕开,信使大怒,你个老军敢私拆大人信函!根本没想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知制诰王大人。

要说这人哪,也真奇怪,你要是浑身珠光宝气,一定被人认为俗不可耐;衣饰寒简,反而会有点名士派头。但要说走到极端,形容邋遢,脸都不洗,只有到魏晋的阮籍、嵇康那伙人中去找寻,这些人有的整天蓬头垢面;有的整天酗酒,醉了倒在邻家美妇身边就睡;还有的喜欢听驴叫。他们是以怪诞慵懒嘲讽伪善的生命,后人机械模仿这些,岂不是东施效颦?君不见如今一些大师、名家,经常油汪汪的头发老长,脏兮兮的胡子拉碴,手腕上戴个串子,脚上蹬个片鞋,怎么看都带着三分刻意七分伪装,十足的是另一种大俗。当然我们认为另一种大俗,不妨碍有人以为特立独行,就像赞美王安石一样——贤良。

王安石这种脏乎乎的行头、难以索解的怪诞让宋仁宗不感冒,因此在仁宗、英宗两朝,都没有给王安石更多机会。

越是这样,王安石的名声越响。别忘了,王安石与假冒的大师不同,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在地方勤于政务,政绩卓著;他两袖清风,对吃喝玩乐、声色犬马没任何兴趣;他专心治学,开创了荆公新学;他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诗歌也是超一流选手,他编纂的《英宗实录》,苏轼赞为国史之冠;他长于说理,善于雄辩,辩论起来几乎没有抗手。这样的人才不用,简直是没天理哇!


所以替王安石说好话的人一抓一大把,富弻、文彦博、欧阳修、吕公著、韩维、司马光、范镇……赵顼还没成为宋神宗时,韩维讲解经义,讲到精彩处,赵顼称善。韩维往往说:“这不是我的观点,是我的好朋友王安石说的。”


宋神宗继位后,立即擢升王安石为江宁知府,几个月后,又招王安石进京任翰林学士,王安石这次不再拿乔,领命入京。


谁能想到呢,王安石这样一个全能型的好官,在仅仅一年之后,就展现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待续)



作者 · 简介

钱壮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国企管理人员,北京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个人公众号:书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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