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说地】大连“金石滩”地名畅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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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过去，“北方香港”大连在我已是轻车熟路，而位于大连开发区的“金石滩”却是初次谋面。流连忘返之余，隐隐生出“一见钟情”且“相见恨晚”之感。

 核心——大连滨海国家地质公园

——金石滩临海，好在是辽东半岛东侧的黄海而不是西侧的渤海，既无大陆江河、沟渠裹挟泥沙昼夜注入的“填海”之忧，又无沿岸繁忙海港、喧闹城镇有意无意带给碧海蓝天的“污染”之患。

——金石滩临海，虽说地属以寒冷著称的中国“东北”范畴，实际坐落于有名的北纬39度，比首都北京还趋向南方，加上宜人的海洋性气候，非但远离酷暑严寒，真可能成为休闲、出游不分四季的好去处。

——金石滩临海，这里的阳光、海浪、沙滩并未超出人们熟悉的北方海滨水准，只有那奇异的海岸地貌、浪漫的人文景观，以及据此营造的独特文化氛围，才是令“远亲近邻”望尘莫及的风情格调。

“走马观花”之际，出于职业的敏感，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伴随金石滩在进一步开发、建设中的重新定位，作为景区的第一标志与实地的导向标识，这里的“地名”已迫切需要一个通盘规划了……

当然，一个地方的兴旺与发达，地名通常不是决定的因素。就拿近代开发的渤海之滨“北戴河”来说，地名本身并不出色，甚至有点瑕疵——地处戴河之北，而非“北”之戴河。然而，在必备的自然条件之外，仰仗邻近国家行政中心的优越位置，凭借周边秦皇岛、山海关等人文资源，也能成就驰名于世的北方海滨避暑胜地。

时至今日，举国纵观万里海岸线，各种名目的风景区不知有多少，昔日某地在南、在北独占鳌头的局面不复存在。当大家在天然“硬件”——阳光、海浪、沙滩不相上下的基础上并肩起跑、各显神通之际，成败的天平显然会偏向人文“软件”——传统的或时尚的文化设施，包括“地名”这样容易被盛况忽略的细节。

“名副其实、规范有序、彰显文化、雅俗共赏、好找易记”——我想，哪里拥有这样一套地名，语言文字的力量将让哪里如虎添翼：个体景点寓意得到画龙点睛般的注解，整个景区的主题也获得全面烘托与抬升。人们不一定慕“名”而来，但在愉悦身心的自然、人文景观之间，着实看见了一道充满智慧与情趣的风景线。

“天下第一奇石”——龟裂石

金石滩，三个常用汉字平淡无奇，一旦组合就变成需要认真解读的地名。对这个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旅游度假区和滨海地质公园来说，阐释“金石滩”并非仅仅关系当前的荣辱、兴衰，在相当意义上还关系未来的发展方向，实在不可掉以轻心——

此“名”此“实”，尽管这段历史并不久远，但今人对“金石滩”的来历已语焉不详，其名的含义也说法不一。我想，追根溯源尚需时日，或许还不得已留给后人，当前紧迫的是：兼顾现实需要与未来发展，客观分析、理解、运用它的字面意义。

按地名学一般理论，“金石滩”之称可分为两部分，即特指这一地域的专用名“金石”、泛指海岸地貌的通用名“滩”，两者关系可写作“金石 / 滩”。滩，通俗易懂，不必解释；人们的关注点自然会落在“金石”上。

金石，既比喻像金属、石头般坚硬之物，如成语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指铭记在金属、石制器物上的历史资料。显然，若把“金 + 石”视为并列结构的名词，用其任何一个义项反映“金石滩”自然风光似乎都不合适。

然而，在人工营造的金石滩“浪漫”特色中，倒是有金石“坚硬”之义的用武之地——人们在此表达的“金石”之言，无论是对信念的忠贞不二、对爱情的海誓山盟、对事业的坚定不移，“金石滩”都是一个不可替代的见证者。

若要符合以“奇石”著称的金石滩自然风光，就只能按偏正结构理解“金 / 石”，即：名词“石”为金石滩的核心，形容词“金”为“石”的修饰成分——既可以是外在的“金色”之石，又可以是内在的“金贵”之石，万变不离其宗。

但凡以自然景观为主题的去处，只有天造地设的景物才是真正的“独有”，而人们游历山川的乐趣又在于“求异”，那么，金石滩的核心与主题只能是内无替代、外无复制的“石”——奇异的岩石海岸地貌，经久不衰的生命力、诱惑力之所在。

岩石海岸奇观

相形之下，人工营造的当代“浪漫”景观，无论它起初多么超前、新颖、亮丽，无论它曾经怎样吸引人群于一时，毕竟是些可复制、可替代、可超越的拼装物，毕竟是些脱离当地历史、文化的无本之木，用作替金石滩造势、助威的“啦啦队”还是不错的。

作为凸显景区主题的文化基础与头号招牌，大名“金石滩”一旦被解读为寓意清新的“金色奇石海滩”，便会生发“纲举目张”“万马奔腾”的功效，带动原有乡村地名的复苏、新兴街区地名的改造、特色景点地名的升华……

及至当代，高层次的风景区已不单纯依靠山清水秀，还要体现历史传承、文化底蕴。金石滩，昔日再普通不过的海滩、山峦和村落，能不能从地名中“挖掘”出什么呢？满家滩、凉水湾、三道沟、三辆车岛、神蒿庙……有地名就有故事，故事一多就汇成地名文化了。通过地名规划，饱经沧桑的老地名或沿袭、或改造、或借鉴，总能派上用场，可别让它们白白流逝。

新兴的滨海街区，有的富丽、有的幽雅、有的浪漫，犹如好马需配好鞍，容不得身边的地名平淡、平庸：金石路——在金石滩冠名哪条路不行？海滨路——谁知是指漫长海岸线的哪一段？武夷山路——这辽东半岛顶端与三千里外的武夷山何干？直说吧，街道、广场命名不宜“孤军深入”“零打碎敲”，还是将历史文化、区域功能、标志景观以至“左邻右舍”统筹考虑的好。

景点之名尤需讲究，或形象或含蓄或浪漫：海岸的“恐龙探海”“大鹏展翅”“贝多芬头像”“猛虎回头”等可谓形神兼备，“神龟寻子”稍逊——大、小神龟迎面咫尺、四目相对，似已超出“寻觅”意境；“浪漫”景观中，“婚礼广场”“爱情小路”有失直白，“情人湾”“情人洞”寓意窄狭——浪漫，内涵博大，实不必限于男女之恋。

今之景区内，刻板、冗长的人文景观名称不少：国际汽车露营地、金石马术基地、金石谷乡村俱乐部、模特艺术学校、影视艺术中心、毛泽东像章陈列馆……若图“锦上添花”，不妨将这些貌似“单位名称”降为“副名”，另赋予作为人文景点的“主名”——简洁（2-4字）、含蓄、有趣，使整个景区的命名风格浑然一体又各具特色。

地名，几个汉字的有机组合、意境概括，既不能以偏概全，也做不到十全十美——没有“最好”，只有“较好”。一般说来，当地“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为“宜”，换个地方就名不副实了；“放之四海而皆准”为“忌”，“千人一面，众口一词”之下，国内“黄金海岸”已不知有多少了。弘扬个性、避免雷同，乃是金石滩地名规划的灵魂。

多彩人文景观

鲜花离不开绿叶陪衬——相对于整个金石滩，地名就是片片“绿叶”；画龙终需点睛才成真——相对于景点、街道、楼堂馆所，地名就是所点之“睛”……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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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于2009年12月。2015年收入作者自著《天地经纬——地名纵横谈》。“地名笔谈”刊发前，作者修订原文并提供配图，谨此致谢。

作者简介

商伟凡，地名学者，中国地名学会副会长，国家《地名志》学术顾问，央视与民政部《中国地名大会》首季总顾问，研究员。198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地理系，从事国家地名工作至今。参加相隔30年的两次全国地名普查，《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辞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区标准地名图集》编纂，全国政区名称用字读音审定，第28次南极科学考察及第10届联合国地名标准化大会。曾任民政部（中国）地名研究所副所长、全国地名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副主任、国家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委员。专业方向为地名应用与地名标准化，著有《天地经纬——地名纵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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