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潘绥铭《中国“性”研究》2008年第2辑

编者按

现在是应当思考性问题的时候了。对某些人来说，性似乎是个不重要的话题，它把人们的注意力从一些重要的问题，如贫困、战争、疾病、种族主义、饥荒和原子毁灭的问题上，转移到这个无足轻重的领域。然而，正是在此时此刻，当我们的生活面临着难以想像的毁灭的可能性时，人们更容易陷入对性问题的危险的狂乱之中。当代人关于性价值和色情品的冲突和争论，与前几个世纪的宗教论争有着很多的共同之处。这些冲突往往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关于性行为的论争，往往会变成接触社会焦虑的工具和媒介，用以宣泄人们的情感焦虑。因此，在社会压力过于强大的时期，性应当受到特别的重视。（Gayle Rubin，1984）

2019年，性研究ing推出了“性社会学研究文献回顾”栏目，介绍了近年来发表在中英文期刊上的部分性研究文献以及中国大陆的部分性研究硕博学位论文，共计推出了4期Culture, Health and Sexuality 英文文献编译、4期中国大陆期刊文献选编和7期中国大陆硕博学位论文选编（详见公众号首页-正在连载-性社会学文献汇编）。

2020年，我们将在介绍会议论文及其他重要原创性研究成果之余，继续着手资料库建设工作，希望能为学术研究提供更多的检索便利，也方便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了解中文的研究语境。本年度，我们将着重介绍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人员迄今为止出版（或未正式出版）的所有书籍（包括教材、文集、专著和译著等）。之前已介绍过的文集详见文末往期回顾，教材部分详见公众号首页-正在连载-性社会学文献汇编-教材。若无特殊情况，我们将以每周两次的频率更新上述书籍的基本信息、目录和精选内容。敬请期待。

本期介绍的是由黄盈盈、潘绥铭主编的《中国“性”研究》2008年第2辑（总第29辑），是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主办的中国sexuality研究系列之一，于2008年9月出版。

《中国“性”研究》

2008年第2辑（总第29辑）

作者：黄盈盈、潘绥铭（主编）

时间：2008年9月

出版社：万有出版社

目录

性、爱情和安全感：婚前性行为的主体意义 / 王文卿（北京理工大学）

性美育的导向与目标构建 / 史红（首都师范大学）

云贵川少数民族大学生家庭性教育状况实证研究 / 吴银涛、胡珍（四川性社会学与性教育研究中心）

阿美和他的易装性工作者生活：一个个案访谈 / 王昕、刘佳、张娜（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

男男性交易调查报告 / 王浩（上海乐宜）

中国××市男男性产业调查评述 / 调查：香港午夜蓝，执笔：方刚、龚月圆

“脱下白大褂，我们就是朋友”——深入红灯区的外展女医生Q / 刘佳、王昕、游珍珍（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

香港的中国外劳性工作者状况 / 香港紫藤小组

围城中的拉拉：女同性恋给传统婚姻制度带来的挑战 / 陈亚亚（上海社科院文学所）

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换偶——英文换偶研究简介 / 方刚（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心理学系）

       精选内容       

阿美和他的易装性工作者生活

——一个个案访谈

作者：王昕、刘佳、张娜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

阿美，是一位扮作女人、天天守望在巷子里的性工作者，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些同样身份和境遇的易装性工作者。与一般意义上的男性性工作者（Male Sexworker）或MB（Money Boy）不同，他们扮作女人，为寻求异性性服务的男客提供服务，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客人并不会觉察与自己发生性行为的是男人。对阿美的访谈让我们有机会了解他们的情感、生活以及生存策略。

一、当地易装的历史

易装，一直以来与性别身份纠结在一起。人们通常讨论的易装，多限定于“男扮女装”。与“男扮女装”相比，“女扮男装”更容易被容忍或接受，并被赋予权力解读等社会意义，而男性主动表现出女性装扮或行为特征则往往被视为危险的举动。从最初的在同性恋中扮演异性的“同性恋的易装者”到the Beaumont Society成员们宣称的“异性恋的易装者”，人们探究和关注的问题始终是：性取向与易装行为之间的关系。1989年Bancroft提出“双重角色的易装”，即男性易装者就是指部分时间以寻常男性的方式生活，而另一部分时间按女性角色穿着和生活的人。像阿美这样的易装性工作者，他们究竟是性取向使然，还是经济利益驱动，或者二者兼有呢？

据我们对当地情况的了解，早在1992年左右，同志群体在男扮女装逗乐时被一些找小姐的嫖客看到了，并认为他们非常富有女性魅力，接下来，为了生计，一些易装者开始在酒吧、茶馆进行演出、表演、唱歌等。1997年，易装人群公开进行了一场表演，打出的广告是“人妖表演”，有十几个易装者报名参加演出，观看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同志。自此以后，易装者正式登台演出，也为大众所知道。由于易装者基本上在酒吧、茶馆演出，观众大部分是同志群体。后来，由于酒吧一度关闭，同志大规模的聚会处于真空状态，而易装者也没有收入来源。因此，从2003年开始，一些易装者开始小规模的性服务活动。目前，易装性工作者大约有二三十人，有的有固定场所，有的则以“站桩”形式零散分布。

二、对阿美的访谈记录

初见阿美是跟随当地CDC下场所进行外展活动，在巷子里看到他在前面屋子的沙发上睡觉。那家店并不大，属于比较低档的场所，我们先后在里面看到过三个易装性工作者。看到我们来了以后，阿美的态度比较友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后，我判断他有可能是易装者。不过看外形，他皮肤比较白，身材和腿形都不错，穿着也比较大方。他头发很少，但是很长，用卡子挽在后面。面部没有化妆。如果他不说话的话，看起来像三十多岁、风韵犹存、朴素大方的少妇。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睛，很清澈，也很灵动，很像女人的眼睛。

当地CDC的外展人员除了向他们介绍妇康中心的医疗服务之外，主要集中问他们用什么牌子的安全套，哪种安全套比较舒服。然后强调跟客人“办事”一定要用安全套。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和聆听。（我当时想，CDC向他介绍妇女健康中心的服务内容干什么？是程序化的工作要求？他们不知道他是易装吗？）阿美反映油（润滑剂）多的安全套好用，有的安全套太干就很容易破。CDC的工作人员了解相关情况后，又要快速地去下一个场所，于是我提出要单独留下来。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试着先聊一些比较外围和不敏感的话题。从他的谈话中我得知，阿美家在江西农村，出来很多年了。“我以前在深圳呆过好几年，主要是在做衣服的工厂里工作。你看现在一些衣服我自己都会看、会做。都是当时学的。” 我问他生意好不好，他说：“现在做这一行生意都不是很好做。外面的灯箱被政府给拆了，说要开奥运会了不给挂，怕影响不好。有的时候也没有人。”（我们连续两天选择的时间都是下午四点钟左右，去早了怕他们不开门，晚了怕影响他们生意。不过，当时当地性产业的确受到很大影响。）

我问他来到这后饮食习惯吗？平常怎么吃饭？他说：“说实在话，我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好，在这吃饭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有的时候自己煮一点饭也很方便的。不想做饭就吃个粉，巷口就有。”他问了问我的情况，然后说：“还是你们读书好，懂得多，看的多，以后就有个坐办公室的好工作。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要挣钱生活啊。你像我，不怕你笑话，连小学也没有读完就不上了。也就会简单算个帐，写个名字”。（后来阿美给我留他的姓名和电话时，他的字迹的确像个小学生写的，歪歪扭扭。）

我们正在闲聊的时候，另一个“小姐”购物回来了。比起阿美，他的男性特征更为明显，可以明显看到他粗壮的肌肉、黝黑的皮肤。他长发披肩、身穿超短裙、露胸的小上衣、高跟鞋。他一进门，没怎么理我，大呼自己累死了。然后说今天买东西买贵了。他拿出一套青色的、有大花的露背裙和一双跟很高的凉鞋给阿美看。我忙招呼他让他穿来看看。他说：“今年东西贵了好多哦。以前这样的裙子哪里要得了一百多哦？这双鞋子五十倒还可以。真是的！”他说话的嗓音很粗，但是也很嗲。看得出来，阿美对他的话基本上比较敷衍，还是很想和我聊天，因为我要赶去下一个场所，所以约好第二天再来。

第二次来的时候，阿美看到我很高兴。我还看到了第三个易装性工作者。他穿着一身吊带裙，身板很宽，小腿的肌肉很发达。头发染成红铜色并且做了离子烫。他脸上有很多雀斑，不过说起话来倒是很柔声细气。我们把小礼物送给他们，他们两个人都很高兴。那个“小姐”指着街上一个男青年，对我们说：“这是我男朋友，你们看帅不帅？”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身材瘦削的男青年，连忙说：“很帅啊！”阿美招呼他过来，我们看清他的正脸，是一个很清秀的男青年，后来得知他是八七年生人。阿美让他去买几个雪糕，然后请我们吃雪糕。（后来发生了个小插曲，先前认识的那条巷子的居委会大爷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小心，他很神秘地告诉我：现在和我说话的小姐是个男人。）

趁那个“小姐”找男朋友说话的时候，阿美在背后指着他，悄悄给我们说：“他其实是男的。”（我心里想，他可能在试探我的看法。我一定要在适当时候表达自己的看法，这样他才有可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我说：“我早知道了。我们做这方面的研究在其他地方也碰到过，国外也有，并不新鲜”；“从我们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讲，我们觉得任何生活方式都是值得尊重的，只要当事人觉得好就行。”听到这些话，阿美很开心。他说：“有的人吃药，就是雌性激素，可以让乳房增大的那种，他们就是吃这样的药。”

忽然阿美说：“我也是男的，你也知道吧？”我说：“我知道，不过你挺漂亮的，而且很容易让人亲近。比他们都更漂亮，更有女人味”。阿美说：“你们是学这些的，见得也多，我问问你，为什么我吃那个雌性激素就没有特别明显的效果，乳房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要穿内衣才看出来有。”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瓶小药片给我看，然后说：“你帮我问问，我应该吃什么比较好？”我给他说吃这种药是有一定副作用的，会对内分泌系统有比较大的改变。我问他打不打算做手术，他说：“没有这个打算。我下面其实没做，做这种手术难度很大的，也需要很多钱的，而且成功的不多。”（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不是Transgender，但据我们了解他们中有人做过手术，但是具体情况仍不清楚。）

后来，阿美向我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家有8个孩子，我排行最小，我上面有姐姐也有哥哥。我从小就喜欢女孩子的东西，编织啊，打扮啊，穿姐姐们的高跟鞋，爱在家里玩过家家，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不喜欢那些男孩子玩的东西。我特别爱干净，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邻居都跟我妈说，养老八就像养了个贴心女儿似的。”

“后来我小学都没有读完，一个是家里条件不太允许，另外是自己也觉得不是读书这块料。后来就去深圳打工了。因为我们那有一些年轻人已经去了，所以我们也都特想去深圳。在工厂我们是做服装的，我自己的手是比较巧的，而且细心。我在一家做衣服的厂子里干了好多年。到现在一些基本的剪裁什么的都还是很熟练。我要是一直干，老板也不会亏待我。我当时已经做到拉长了，老板也让我管些事。对我还挺相信的。”

“说实在话，我这个长相，其实还是不太看的出来是男的。我以前在工厂打工的时候，厂里派我到另一个厂去谈事情，负责接待的人听我打电话的声音以为我是个女的，就派了一个男的来接我，结果他到了半天找不到我，后来，他惊讶地说，原来你是男的呀，负责人怎么跟我说打电话的是个女的呢！”

阿美还向我们讲述了自己的初恋。“我以前在工厂里打工的时候，也有过男朋友。怎么跟你说呢？和他接吻时，自己就觉得特别有感觉，特别兴奋，看到他就很高兴。你看我向来穿的干干净净的，不说穿的好不好吧，至少看起来整洁大方。我这个人喜欢很干净的男人，在现在做生意的时候，能够遇到很干净的人也是很高兴的事情。那时候社会不像现在这样开放，我们的事渐渐被别人知道了，我俩在人前就保持距离减少接触，这样过了几年，还是分开了。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还是很想他的。我真的是非常喜欢他这个人！”（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一种由衷的情感，他似乎停顿了一会，陷入了回忆之中。）

“自己之所以后来离开了深圳，是因为经常和男人在一起，别人也说三道四，后来在当地的名声不是很好。我认识了一些朋友，接触到这一行，觉得还是很不错，而且比在厂子里挣钱要挣得多，所以就到这干这一行了。”（和女性性工作者入行和流动的途径一样，他们通常也经由熟人介绍带到这一行。）

我问阿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潘老师曾说过，访谈中想了解当事人的婚恋状况，不妨从孩子问题入手，果然，屡试不爽。）阿美说：“说实在话，我特别喜欢女孩子，觉得当女人是很幸福的事情。我自己就有一个女儿。我在老家有老婆”。我问他：“你们离婚了？”他说：“没有，不过谁也不管谁了，各过各的。”我问：“那你的女儿呢？你还要抚养她吧？”“那是当然。该管的都要管。”“当时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农村人的思想，我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让家里知道，否则家人在当地肯定就会被人说闲话。也是为了传宗接代，给父母一个交待，所以自己就结婚了，不过我跟她没什么感情，我对女的也不感兴趣。说实在话，我当时有很多女孩追的，因为我长得比较清秀，很多女孩想跟我好。我那时候在厂子里也是。不过我就是不喜欢女的”。

我问他：“你每次回家不会被发现吗？”阿美笑笑，说：“当然家里不知道我的情况。每年回家的时候，到达县城之前自己都是女人的打扮。到县城之后，自己住一晚上，找一个小宾馆，洗洗，然后戴假发，换上男人的衣服，然后回家。每次回家，我都不怎么带东西回去，因为有钱就行了，这边卖的东西家里也都有卖。在火车上我也穿女装，女人有时候挺有优势的，比如在火车上没有位置的时候能跟别人挤一下靠个边，要是男人的话才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挤呢。如果是女的，人家不仅让座，而且一路上说说话，还给让东西吃，都很照顾的。在到家之前，我会准备好男装换上，把指甲油什么的弄掉，穿成男人的样子回家。”（因为在生理上不是女人，阿美反而少了许多担忧和顾及，更能享受到女性所带来的方便和特权。试想，如果是我，被人邀请同坐一位，在火车上被人邀请一起吃东西，是否能这么愉悦和自然？）

阿美说：“其实这一行刚开始生意还是不错的，今年过年之后，自己一个月就挣了一万多块钱。”我问阿美，每次怎么收费呢？他说：“我做生意的收费一般比她们高一点，要一百二，可以还到一百，底价是50，否则就不干了。这个也没个准，看你个人如何去判断和把握了。有的人给的就很大方，最后还多给几十块钱。有的就要提前说好价格。如果出去包夜的话就更贵一些。不过最近的生意真的是很淡的。但话又说回来，我的生意比他们几个都好一些。”

这时，阿美给我们讲了他和那几个性工作者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嫉妒、竞争和各种纷扰。“我走在大街上逛街的时候，从来没被看出来过，说实在话，他们几个都不敢白天在大街上走的，别人都会指指点点。我就有这个自信！我的长相和声音在这里是不错的，这是他们没法比的，所以有时候我的生意要比他们好，他们也会嫉妒的。”

“上次他们在里面办事，我从外面回来，没有带钥匙，敲了半天门没有人给我开门，其实给我开一下门又能怎么样呢，以后有了客人我就很少在里面做，到哪里做不是做，何必跟他们生那个气呢！很多客人愿意跟我说话，说我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你看我穿衣服，那天你看我穿的是蓝色的衬衣，今天我穿红色衬衣，我的衣服都不会很露。为什么？这个服装并不是你穿的越少就越能吸引人。我很少用化妆品，经常都是自然状态，我觉得画了妆反而不如本来这样好看。客人看到我觉得我看着比较大方，做事说话也干脆，所以我的生意就更好些。我们这里也是，别人看你挣钱了，就眼红，这个在哪都一样的。

我问阿美平常喜欢干什么？经常出去玩吗？他说：“我不喜欢去那些酒吧之类的地方，也不是很喜欢逛街。我的兴趣爱好不多，不像她们一样打麻将啊、赌啊什么的，辛辛苦苦赚点钱，那样怎么能存的住钱呢？有时候赚的钱还不够还债呢。我平常就爱看看电视，不喜欢看韩剧，喜欢看港剧，还有台湾的，挺好看的。”（在那家店里就放着一台彩电，每次去都开着，阿美还给我们说刘晓庆老了，演得也不好）他觉得电视剧里能有很多东西值得回味，尤其是感情戏，有的演的很好。

我问起阿美现在的感情生活，他说：“我在这有老公。我老公也经常去隔壁同心缘（是当地的男同活动场所，也有一些志愿者）玩乒乓球等。我老公对我是不错的，我们比较谈得来。说实话，你那天看到的那个买东西回来的，他也有老公。他老公每次都问他要钱，有的时候还偷，他们就经常吵架。我老公都不问我要，这一点上他们很嫉妒我，有的时候也说些坏话。有的时候客人要包夜，我就提前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说我在×××。他就会挂念我，让我小心。”

（谈到这，我想我可以直接问他如何做生意的细节了，是不是如我们先前猜想的股交呢？）

我提出问题后，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个我怎么跟你说呢？不过你们也是学这个的，跟你们说也没啥。有的人是是因为下面××比较大，可以夹住客人（的生殖器）（我们分析，可能是因为服用雌性激素后阴囊萎缩会变小，可以产生类似于阴道的感觉），而我主要就是肛交。所以我一定会坚持戴安全套的。但是，肛交没有油（润滑剂）肯定是不行的，我就会自己准备润滑油，而且偷偷用，不让客人知道。”说着阿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小瓶润滑油给我看。

我问阿美，客人难道不会发现吗？阿美说：“干一行有一行的技巧，我们做这个也是有自己的技巧的，这是肯定的，不然是不能生存的。这个就看你个人的能力了，你怎么能让客人去摸去看啊？一般来说，我都会给客人说自己有家庭有工作，晚上赚点钱贴补家用，不习惯被别人看和摸。然后我自己来控制。我们肯定不会开灯的，也不给客人摸，最多就是摸摸乳房。要是有的客人说，你胸部怎么这么小啊？我就说自己家在农村，条件不好，发育的不好。这样，客人还会可怜你，多给你点钱。”

“做的时候都是从后面做的，这个都是要用润滑剂的。用润滑剂也有技巧，用的太多容易被发现，客人不喜欢，用的量不够插进去是很疼的，所以要掌握好用量。以前的润滑剂是油质的，黏黏的，容易被发现，现在的是水状的，好多了。当然还可以有别的方式啊，吹箫什么的。”

我说，那有没有被人发现过？他说：“有时候也会被客人发现，发现以后可以协商，有的人愿意玩，觉的这样也无所谓，那就做，有的人不愿意就算了，把钱退给他不挣他的钱就是了。要是跟客人出去，我感到情况不对的话就会事先跟他说明情况。我们做这个没那么简单的，都是有技巧的，这是跟你们说，我这个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的人，不会给你讲这么多这么详细的。”

（之前，我听居委会的人说，有的被客人发现后遭到暴打，也没法报案。但是，难道所有来找他们的客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正如从居委会和一些知情者处了解到的，当地有一些人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的。客人中买“异性性服务”和“同性性服务”的各有多少呢？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究。）

这时，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购物的“小姐”从外面回来了，他今天的衣着更为暴露，黑色吊带裙。他一进来就说今天手气还不错，还说：“这个东西就是人不能太贪心，赢了就赶紧撤。”他还劝阿美去，阿美说：“我才不去呢。”后来阿美跟我解释他玩的是当地的一种赌博方式，有的人很喜欢玩。我看那个易装性工作者拿出很厚的一叠百元大票，大概有好几千。他今天倒是心情不错，还跟我打个招呼。从阿美那听说，他是一个性格很古怪的人。阿美说自己是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他说：“你看周围的这些邻居，包括那些小姐和老板，我都给她们打招呼和说话，她们也都说阿美人很好呢。”（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驳了易装性工作者和女性性工作者不和的传言，很多时候是个人关系的建立和维系，是个人化的行为和举动，而不代表群体意见。）

最后，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阿美坚持送我们出来。走到巷子里，他指着对面一栋三层的旧楼房说：“我和我老公就住这里，你们下次来的时候，没有必要去宾馆，来我家住，我们家地方还可以，比较大。”我们道谢后，他说自己要去同心缘找他老公了，我们就此告别。当我们回望他时，发现巷子中间的他身材婀娜、修长、走起路来很妖娆。南国傍晚的小巷中，阿美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后记

　　最原始的访谈材料记录，尽量呈现阿美的语言和表达。对于阿美来说，他是同性恋者、易装者与性工作者。在他的生活中，生存策略和性取向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因为他不是女人，所以他可以做出女人做不出的动作、说不出的话”，他也更容易穿越社会性别带来的禁锢和规范。这些对他的生计而言无疑是个帮助。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们接受过男性世界性别规范的要求，与女人相比，他们更容易做到“性爱分离”、更容易享受性的快乐。与MSM不同，在阿美他们的性活动中，有很多是异性恋男人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与他们发生的标准的“异性”性行为。对于客人而言，大概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是和男人发生了性关系。于是，这样的行为还能叫同性性行为吗？对于阿美们而言，除了经济利益和生存选择外，他们与客人之间的性活动难道就没有基于性取向的性爱表达吗？对于这些问题，有待进一步思索和探求。

往期

回顾

内容整理：陈锐 祝璞璞

图文编辑：刘丹

性研究ing

你想要的性研究

都在这里

长按并识别二维码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