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潘绥铭《中国“性”研究》2007年第2辑
编者按
性社会学,只不过是社会学的一个弱小分支。在西方,它发展不过百年,学者不过百人;在中国则更是历史短而人数少。但是,它研究的却是人类生活中发生最频繁、体验最深刻、意义也最广泛的重大活动之一。人类智慧数千年来对于自身的几乎一切认识和争论,都可以在“性”(sexuality)这里得到集中的体现:精神与肉体、个人与社会、美与丑、生命与死亡等等,不一而足。不妨说,“性”是研究人类的最佳切入点之一。
2019年,性研究ing推出了“性社会学研究文献回顾”栏目,介绍了近年来发表在中英文期刊上的部分性研究文献以及中国大陆的部分性研究硕博学位论文,共计推出了4期Culture, Health and Sexuality 英文文献编译、4期中国大陆期刊文献选编和7期中国大陆硕博学位论文选编(详见公众号首页-正在连载-性社会学文献汇编)。
2020年,我们将在介绍会议论文及其他重要原创性研究成果之余,继续着手资料库建设工作,希望能为学术研究提供更多的检索便利,也方便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了解中文的研究语境。本年度,我们将着重介绍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人员迄今为止出版(或未正式出版)的所有书籍(包括教材、文集、专著和译著等)。若无特殊情况,我们将以每周两次的频率更新上述书籍的基本信息、目录和精选内容。敬请期待。
本期介绍的是由黄盈盈和潘绥铭主编的《中国“性”研究》2007年第2辑(总第26辑)。本文集是中国sexuality研究系列之一,是2007年中国性文化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上册)。本文集为Gender研究专辑,主要集中讨论中国的社会性别及其与Sexuality的关系这方面的问题,于2007年9月出版。
《中国“性”研究》
2007年第2辑(总第26辑)
主编:黄盈盈、潘绥铭
时间:2007年9月
出版社:高雄万有出版社
目录
发展中的Gender与Sexuality
中国濒临现代的性别结构 / 马克梦
梨园花谱——清中晚期北京男风盛行下的流行读物 / 吴存存
中国第一本性教育杂志 / 张超
近代中国性话语的兴起:思想文化史的视角 / 王雪峰
中国有过同性恋的非罪化吗 / 郭晓飞
现代化进程中凉山彝族农村女性的性文化变迁探析——以普格T村为例 / 肖雪
良家妇女的性变态想象:以刘毓秀的国家女性主义/精神分析论述为例 / 黄道明
Gender在现代中国
艾滋病时代“性”的社会描述 / Evelyne Micollier
酷儿理论在中国 / 杨洁
从跨性别人群看生理与社会性别的多元化 / 陈亚亚
同性恋群体的媒介形象建构——中国内地传统媒体同性恋议题报道研究 / 杨天华
复旦健康社会科学课程:将性与性别纳入公共卫生教育 / 高燕宁
赛伯空间中的主体技术和性/性别政治 / 沈奕斐
性权利伸张
中国强奸法文化之批判与改造 / 赵合俊
她们有权利知道:中国高校约会强奸问题探索 / 柯倩婷
性权利与发展之间的关系 / Susie Jolly
中国大陆中小学女学生(师源性)性侵害的现状与成因 / 谭晓玉
同性的性存在
以女同性恋姿态为表征的女性解放道路探索――谈陈染小说同性情谊的实质 / 王琼
挑战世俗婚姻:非传统的婚礼 / 何晓培
欲望家庭自我:理解中国艾滋病情境中的男男同性恋 / 周艳秋
圈里的“名人”:社会污名,公众形象和关于“同志社区代表者”的建构 / 魏伟
中国的酷儿们:对于“Gay”的去殖民化 / Dean Durber
同志社群的形成和社会“性”环境的变数 / 童戈
女权主义学者与同性恋人群的交流:性与社会性别的再识别 / 赵捷
浴池中男同性恋生活状态的研究 / 毛燕凌
精选内容
毛燕凌
中国人民大学性学研究所
郭雅琦
纪安德健康咨询中心
一、浴池的演变和同志对浴池的需求
如今在北京等大城市以及南方的一些城市,大部分的浴池都是指带有桑拿的浴池,但在一些小城市或一些北方城市还是可以见到大池子式的澡堂子。虽然有些桑拿浴池也备有大池子,也有一起泡池子的现象,但已比较少见。公共的洗浴方式随着人们生活的多样化在改变着,从最初的大澡池的形式发展到今天桑拿房的形式,不管形式如何变化,浴池[1]的基本作用还是洗浴,娱乐,休闲。
在大澡堂式的浴池里面,一个池子里泡着的都是同性,一泡一下午或者好几个小时,两个同性可以赤裸裸地在一起聊天,或者有搓背等肢体接触都被视为理所当然。如果这些情况离开了浴池是不可能也不允许发生的。所以说浴池成为一个同志聚会的地方是双方相互选择的结果,因为浴池(桑拿室)有同性接触的便利条件,也因此浴池成为了同志喜爱的一个聚会场所。
过去没有专门的同志浴池的时候,在普通的浴池都有可能碰到同类人。过去没有桑拿室,只有大池子和淋浴,与淋浴比起来,大池子更具有隐蔽性,因此大家会选择在大池子里找人和辨别,如果那个浴池的淋浴处是非常隐蔽且容易同类人接触,那么那里也是他们去辨别的地方。现在到处是桑拿房,而且不像以往进桑拿房还要花钱,况且桑拿房里也是比较隐蔽和容易辨别和交流的地方,所以现在更多地使用桑拿房了。较多的同志喜欢去一个浴池,久而久之在同志圈里有了名气,就有更多的同志到那个浴池去,就形成了同志浴池。但是过去纯粹的同志浴池并不多,所以在非同志浴池里面就存在一个辨别对方身份的问题。因此,大家都尽量去那些同志聚集的浴池,去的人身份都相对明确,所以在大池子里辨别身份的程序就可以省下了,那些专门的同志浴池面临着的不是辨别谁是同志,而是如何分辨那些少数的非同志的问题了。
对于同志的生活方式来说,不管混杂的一般浴池还是纯粹的同志浴池所具备的功能都是一样的,都能去寻找心理和生理上的平衡。无论是选择大澡堂子还是选择选择桑拿房,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辨别、交流和行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是否会选择走进同志浴池,同志酒吧这些聚会场所,因为对一个男同性恋者个体来说,走进这种公共场合就是走向了身份的半公开,你的性取向已不再是一个人坚守的秘密了,这是一个抉择,是一个迈出。浴池只是男同性恋聚会的一个类型的场所,这些聚会场所都已不是简单的地理位置,而蕴含了丰富的文化意义。这个门槛之所以这么难迈出,还在于社会环境给站在门口的人形成的巨大文化压力,你必须具备“入场”的能力和心理条件。
注释:
[1] 本篇文章中提到的浴池,包括了大澡堂式的浴池,还有桑拿室这类的以洗浴为主还兼营其他服务的地方。
二、浴池与同志生活的关系
1、找朋友、找性伴、找活儿、找刺激
同志到同志聚会的场所去,很多人的目的都很简单明确——认识朋友或者找性伴。想找一个自己能看得上脸又看得上身材的,还有什么地方比浴池更便利。
浴池作为一个男同性恋的比较愿意集中的场所,有其特点――极具隐蔽性和安全性。从以往大家泡在一起的大澡堂子到现在还是大家呆在一起的桑拿房,都几乎是裸体相处的男性,包括按摩搓背的年轻小工和客人。暧昧在这里被正当理由掩盖而过。男同性恋们如何去辨别自己的同类人,如何去跟另外一个同类人表达自己?洗浴场所本身的特性就给予了太多的机会和发挥的自由,也给当事人更多的解释空间。
在洗浴场所有意无意地碰一两次对方的生殖器,对方不愿意也不能完全说有把握告你性骚扰。当然,一看试探的结果对方并不接受当然就要放弃了。互相搓澡,是再常用不过的试探手段,很多男同性恋者借搓澡为名去接触对方身体,并试探对方能否接受更深一步的接触,尤其是在不明对方性取向但是又很喜欢他的情况下。在这里双方是赤裸的,人们在去除外面的掩护后是最脆弱的,也是最没有防备的。而搓澡则是接触对方的身体最正当理由,甚至是对方隐私部位。如果对方对这种“亲密接触”无法接受,那么试探结束也不至于招来过多的怀疑。如果接受了,那么就可以放心的进一步亲密接触了。
“在浴池‘找人’方便,都泡在池子里,故意去碰碰他的脚,看看他的反应,故意摸摸他,……淋浴时,故意碰碰他的身体,……这还是和生人,和熟识的人就更没事了。”
“在浴池‘找人’直接,你碰他了,看他不躲你,不反感,你就可以直接去摸他(的阴茎和屁股),他挡开你,从他的表情分析,他也不见得是不想接受你,有人面子嫩,不想被别人看见,你就采取装作洗澡,扑腾水,在水底下摸他,他只要一摸你,两人就成了,……不过,在池子里也只是两人互相摸摸、手淫,在‘小黑屋’(桑拿室)就可以口交、肛交。”
“从在浴池里,他就一直动手给我洗,到搓背时,他说:‘坏了,我这东西(阴茎)硬了,快进池子吧。’两人又进了池子,我们两个互相摸了,都硬了。”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要找到一个性伴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他们也讲究感觉。如果能在浴池里面找到跟自己性方式相近的当然最好,如果没有,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求,只要对方愿意发生行为就行。
“我就到 Gay 浴池去,有目标,就是为了找到性对象。一般我会把他带回家。我在性(行为方式)上是‘全活’,要互相口交,互相做‘0号’。这样的性对象在普通的浴池里不容易碰到。”
在浴池里双方都是坦陈的交谈,可以从对方的言谈举止,接人待物中得出一些初步判断。除了印象判断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可以直接看到对方的身体。两个人在一起性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对彼此的外貌感到满意,早晚也要涉及到性。所以,男同性恋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关心对方的身体自己是否能接受,对方是否满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事先都没有见过对方的身体,两人谈热络了再谈性,脱了衣服后即使不满意也没办法,真是尴尬至极。“自恋”情结在男同性恋里面比较多见,他们很看重自己,不会觉得自己身体比人差。如果是这种脱衣服后再当面拒绝,会严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所以双方即使不满意也拉不下脸来说“不”。因此,这种提前“验明正身”在很多人看来很必要,而在浴池里面这个担忧可以完全避免,鲜活的身体就在你面前,真实地甚至都能触摸到,大可放心的去找相互满意的人,然后再去找地方发生关系。
“我发现在网上能约人(见面)的,大多是有了(场所等条件)准备,见面以后,满意不满意出于礼貌也得敷衍,哪怕不做‘大活’也得做做‘小活’,要不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也不好。在浴池,两个人都能验明正身,不掺假。”
除了有人主动在浴池找朋友或性伴以外,还有一部分“端架子的人”,缩在角落里的等着别人主动来找他们。聚会场所有聚会场所上的氛围,一旦进入到这个场域里面来,男同性恋们不管老的少的,不管是白领还是体力劳动的,平时装“正经”已经装得够累了,也看够别人装了,所以那些所谓的“正经”作风在浴池这样的场域里格外受到排斥。一副自命清高,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即便是长得好的年轻人都会变得不那么受欢迎。如果是那些年纪大的,或者长的不好的,再“端着架子”就更招大家的讨厌了。
“我认识的有大学教授,他年轻时,文质彬彬招人,去找也是规矩文静的(性伙伴)还容易。现在,人过四十,到‘点’上,到浴池,端着他那个大学教授架子,放不开,你在社会上这样端着,人家会说你有气质,有派头。进了同性恋的圈子,这个评价就变了,没有几个人会看得起这种人。”
在浴池里面,除了同志找朋友和找性伴外,还会碰到一些以经济利益为目的男性性工作者,他们也找性伴,实际上就是在找顾客。有一些浴池的老板是不允许男性性工作者存在的,怕他们在浴池会影响一些人对浴池的看法,进而影响生意,当然也有一些浴池老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通常情况下,同志都会去比较固定的浴池,这些同志浴池有些是比较稳定的存在,时间长了,到那里就认识了很多朋友,并且和浴池的老板、服务员都混熟了,彼此的熟人关系和信任,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到浴池来的人有真正是同性恋来找朋友的,有找生意的MB(moneyboy男性性工作者)来寻顾客,也有以找朋友为诱饵或者以 MB 的身份找客人乘机打劫勒索的人。最后这类人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会以把对方同性恋身份泄露作为要挟来勒索。
“我是我们这里两家‘同志浴池’的常客,和那里的老板、领班、服务员都熟了,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服务员走了,哪个是新来的,……当然,和常去的‘同志’互相也熟悉了认识的人有200多人吧。……我觉得‘同志浴池’才真正是‘同志’的‘乐园’,你成了常客,什么风险都没有,不愿意接近你的,躲着你,绝对不会和你闹什么事。”
“浴池里也有 MB 但常客都知道他们,想和他们玩的,谈好了价,两厢情愿,没有什么麻烦。”
还有一些人是误打误撞或是刻意到同志浴池里来的异性恋男性。前面已经提到过了,即使是专门的同性恋浴池也会有一部分异性恋男性的存在。在浴池里面发生的同性性行为,除了一部分是同性恋之间的男男性行为外,还有一部分就是同性恋男性和异性恋男性的男男性行为,也就是所谓的 MSM[2]。
“因为‘同志浴池’来的都是同类,一个人刚进来,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是不是‘同志’,不是‘同志’的,看到“同志”之间说说逗逗,也会发现不对劲儿。但是,在‘同志浴池’,不是‘同志’的就成了少数,他成了‘弱势群体’了。”
“有一个聚会场所的浴池,的哥(开的士的司机)特别喜欢去。我也是偶尔发现的,有一次我去那里洗澡,在躺椅上躺着,旁边有一个男的就靠过来,一边摸我一边说‘你是的哥吧’。我说不是他就走了。一会又来一个男的,又是一边摸我一边问我是不是的哥。我就纳闷了,这里都是的哥吗?后来去问了才知道,很多的哥住郊区,有时候活晚了回家远就跑浴池来洗澡还能住宿。结果这是一个同性恋浴池,很多人勾搭他们而且让他们做‘1’,他们觉得能发泄而且还挺舒服的,所以慢慢的来的的哥越来越多。”
在同志浴池里面,这样的一部分异性恋男性并不少,并且也构成了这种男同性恋浴池文化的一部分。这些异性恋男性并不是喜欢男性,从浴池出去以后他们会去找女朋友,回家也有老婆孩子。但是他们可以接受男男性行为,所以他们也会特意到这种浴池来洗澡,他们不找朋友,只是来满足身体的欲望和寻求快感。其他的男同性恋也知道他们不是同志,知道他们是来这里玩的,甚至只是好奇来尝试的,有些男同性恋也愿意和他们玩。
注释:
[2] MSM,即男男性行为。男性与男性之间发生口交、肛交等性行为,不管两人的性取向是什么。
2、过足心理上的瘾――养眼
浴池这个交往的场所对于同志来说是一个特殊的交往表演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没有戏服,能象征身份、地位的着装在这里全都被卸掉,只剩下身体和身体之间的交流。人们赤裸的坦诚相见,除了身体和目光之外,没有其他因素掺杂其中,钱权交往在这里无法体现,这里最强势的、最具话语霸权的就是美好身体的拥有者。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浴池是一个展示美好身体、展示活力的绝好舞台。在浴池里可以光明正大的褪去衣裳向公众展现自己的身体,欣赏别人时也丝毫不用遮掩。台下的看客来“养眼”,台上的表演者在这种注视下也乐在其中。
虽然在浴池里找朋友比较容易,但是到浴池来的男同性恋者并不全是为了找朋友、找伴才来浴池的,有人来这里纯粹是为了视觉享受,是想饱眼福。既看到同性的裸体,又不必像看一些商业表演那样需要付钱;也不需要掩饰,不像在公厕里那样斜着眼偷偷的看;自己没有吸引力,不能引起别人的兴趣,但是看的乐趣总还是在的。对于很多同志来说,只要能欣赏到漂亮的男性身体,对方是不是同志并不影响他们身体带来的视觉美感。因为不是来找朋友的,只是抱着“只要看够就满意了”的心态来,所以看到那些异性恋男性的身体也不会产生那种“想要又得不到”的失落。
有人是用“看”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人则想借助这种视觉的满足来压抑自己的欲望,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要恪守异性恋的婚姻模式保持自己忠诚,他们在浴池里只是图个“眼饱”,但决不会越雷池半步。他们中有些人本来就长得很招人喜欢,他们不仅不主动找人,就是有人主动跟他们搭讪他们都会避开。
“我喜欢去大众型的‘同志浴池’,也不是去了就必定‘找人’。我喜欢那种氛围,爱张扬的、自我感觉好的、活跃的,就那样一丝不挂的窜来窜去,和人开玩笑,聊天儿。还有出来进去‘追人’的(追逐自己满意的对象),尤其是这类人中形象不错的小伙子,阴茎总是半勃起状态,就像有意‘走台’给大家欣赏。要到别处去,你看不到这样一丝不挂的,而且不可能是近距离,还要花钱买票。”
“其实,我不只是去Gay的浴池,只要是年轻人多的浴池,我就喜欢去,什么Gay不Gay的无所谓,看的就是小伙子的漂亮阴茎。”
“我觉得,我越是害怕艾滋病就越有性冲动。经常是忍个一个多月,连自己折腾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忍不住就去泡浴池。我总是不敢去有Gay的浴池,克制自己别去找人,只是看(同性的身体)。”
有人不想做,而有人是不敢做。在浴池、桑拿房这种发生境遇性的同性性行为相对多的场所里面,有些同志对这种场所里的偶发性的性行为能坦然接受,也有人深受内心的折磨。不管是同性性取向还是异性性取向,由于从小接受的就是异性恋文化的教育,耳濡目染的都是异性恋的婚姻模式,接受的也是异性恋的性道德。对别人、对自己的这种经常性的偶发性行为、性关系,不少男同都会产生厌恶和怀疑。有着同性恋的身子却是异性恋的脑袋,他们的痛苦更深,时时处于矛盾与道德的自责之中。而对那些是同性恋的身体也是同性恋的脑子的人来说,这些性行为并没有引起什么矛盾。男同性恋们的这种频繁的,偶发的性关系之所以受到批判和否定是因为这是站在异性恋婚姻和异性恋关系模式出发所作的判断。正如吉登斯所写的那样,“洗浴房文化中男同性恋者的偶发性性欲表达了一种大多数异性关系(包括临时关系)中所没有的一种平等”。是对传统异性恋性文化的一种颠覆和反叛。
自身条件不错的人可以找也可以不找只看,但是很多自身条件不是很好的人一般只能是被迫无奈的看了。他们是这个空间里相对弱势的一群。弱势群体只是一个开放的概念,具有相对性,是动态的变化,并不指固定的群体。有些人即使看起来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比如说在社会上占有经济,地位,声誉,名望等资源,但到了圈子里来,相貌不好,身材不好,他们很可能就是弱势群体。
年轻人都爱出去玩,同志的圈子里也一样,浴池也不例外。年轻和漂亮就是资本,不年轻不漂亮也没钱的不仅是不起眼,或者说根本就是“透明”的。年轻的身体,光滑紧绷的皮肤,有弹性的肌肉,健硕的臂膀和大腿,半勃起的生殖器,年轻人把浴池当做了“走秀”的舞台,他们可以肆意的打闹说笑,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在浴池里的另外一群人则显得相对弱势了。他们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来浴池或者只是为了看,也有人是为了能找到一些年轻的“恋老”的朋友;一些是相貌长得比较丑的,很难找到喜欢自己的朋友;还有一些是身体有缺陷,或者是生殖器不够“大”的年轻人。他们在浴池里面更多的是扮演一个看客的角色,并不参与“演出”,不参与这些“走秀”。浴池不排斥他们,但是他们会主动选择沉默,选择边缘化。年轻,相貌好看,身体健康和生殖器长得好,几乎是在圈子里通行的标志,弱势人群不具备这些资本,没有什么能和别人交换的资本。也正因为这样,这些在浴池里面不那么活跃的人更强调自尊,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避免惹人嫌。
“这几年,我每天除去摆书摊,就是到浴池。我到浴池,也不会随便和年轻人勾搭,在浴池,那么多漂亮小伙子,从头到脚让我看个够,这也是享受。你非要贪图发生什么,人家就讨厌你了。”
3、志愿者工作的开展
艾滋病的到来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破坏了浴池、桑拿房的存在和同志来这里聚会的习惯。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外国有关艾滋病的信息传到中国大陆时,同性恋人群中的有识之士最早意识到高危行为的存在并开始了自发行为干预活动。从上世纪90年代初,他们就顶着巨大意识形态压力和社会传统文化压力,把行为干预的宣传工作由身边的朋友扩展到了MSM人群自发形成的一些聚集场所,到那里去张贴和散发预防艾滋病的宣传单。
因为男同性恋群体是艾滋病传播的高危群体,所以在浴池这些大家聚集的聚会场所上宣传预防AIDS的科学知识必不可少也势在必行。做宣传希望越多人关注越好,最好能引起社会的重视,但是浴池是个营利场所,是让大家有个聚会能玩乐的地方,所以,浴池老板并不希望引起外界过多的注意,并不是很愿意在自己的浴池里开展这些宣传的外展活动。另外,如果浴池里面到处都是宣传画和外展宣传人员的话,会让大家以为这里很混乱而不愿意到这里来,这样一来也搅了浴池的生意。
到浴池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来找朋友或者是来找快乐来了,如果在浴池里面进行预防艾滋病的宣传,方法不对很容易惹人厌烦。大家根本没有心思听说教,而且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被一个陌生人拉住听他讲艾滋病的有关知识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反感。所以,在浴池这样的聚会场所上做外展工作,一定需要那种人缘好,比较“疯”的人,也就是浴池里面那些玩得最活跃的人。他们能够左右逢源,既在群体里面宣传了预防艾滋病的知识,同时又不会影响浴池的生意,浴池老板也就不会干涉,有时还会提供很多帮助和配合。因此,在浴池这种聚会场所上做外展工作,宣传预防艾滋病的公益活动困难依然较大。
虽然说预防艾滋病是公益事业,在同性恋群体里有很多志愿者在做,但是,在浴池这种聚会场所上做外展跟以前单纯的发安全套已经不一样了。所以还需处理好和浴池老板关系,宣传时要考虑到来浴池的人的目的和特性,才能有效地做宣传。
“我做了这么多年外展了,我就听了某某和我说的一句话:‘去和点上最活跃的人交朋友。’我在本市的6个大点上,在有名的几家浴池里,都有这样的朋友。我敢保证,我到这些地方去,没有人敢耍笑我。某某在某浴池简直是百无禁忌,看有人在小黑屋干上了,他敢把人家拔拉开,拿套给人家说:‘不要命了,留神艾滋病。’没有人会和他翻脸。我觉得这不能不叫是做外展。”
在浴池里面开展防艾的宣传工作和在别的场所有很大的不同。有的志愿者是在洗浴的同时开展工作,一边桑拿一边跟别人宣传艾滋病的相关知识,以聊天的形式进行。因而话题很自然地可以展开。有的志愿者则是为开展工作而洗浴,洗浴只是一个手段,宣传和教育才是主要目的。还有部分志愿者是只做宣传工作不洗浴,这样的难度最大。因为不洗浴不蒸桑拿就无法融入工作对象的氛围和话语中去。所以,不同性格的志愿者会采取不同的工作方式,因而也带来了不同的工作效果。
三、同志浴池的利弊
既然同志喜欢到浴池活动这种现象是存在的,那么问题的关键在于潜在的危机应该如何去疏导。对这类场所的控制程度应该达到一个什么程度才可以使双方都达到一个平衡?对于那些来找性的人来说,如果浴池的条件允许,就很可能在浴池里面的按摩室或者桑拿房发生性行为,如果条件不允许,他们就会相约一起出去再找地方发生行为。发生行为是基本是必然结果,对于防艾工作来说,如何疏导发生性行为以及传播安全性行为的知识是关键所在。
在混杂的浴池环境中,同志找到人以后匆匆地发生性行为反而更具危害性,更不利于防艾工作的展开。而在纯粹的同志浴池里面,环境相对比较宽松,利于安全性行为知识的宣传和防艾工作的开展。而且同志的聚集有利于同志之间的个体互助,沟通和交流。当然,这与现行的法规是有冲突的,矛盾应该如何协调应该经过政府与群体双方的努力,以争取达到双赢的目的。
浴池、桑拿室等并不是同志碰头聚会的唯一场所,这些场所只是同志聚会的选择之一,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和喜好选择聚会场所。比如说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一个浴池,发现了很多同类人;或者是听朋友介绍来了以后习惯地并不想再尝试别的地方。男同们有很多可以聚会的地方,从公厕,酒吧,餐馆,体育馆到浴池,大家可以一起喝酒聊天,一起练瑜珈打球,一起泡澡。在这些聚会场所上能碰到很多和自己一样性取向的人,这些都是可以释放自己的相对安全的场所,可以有朋友倾诉,也可以追逐自己喜欢的圈内人。浴池因其场所的特殊性有不可替代性,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方式的多样化,浴池还会有可能在未来以新的形式呈现。社会是多元发展的,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对这种有异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应该把它们当作社会多元化的一种表现,没有必要因为异己就横加指责。他们要做的只是更好的保护自己。毕竟还有艾滋病等疾病的存在,还有社会中复杂的人际关系要处理。
感谢北京纪安德健康咨询中心以及童戈老师提供调查资料。
往期
回顾
性社会学研究 | 潘绥铭《性社会学讲义:对于性存在的社会学研究》
性社会学研究 | 潘绥铭《家庭、婚姻、性与社会性别》(收于《社会学概论新修》第九章)
性社会学研究 | 潘绥铭《性社会学及其应用》(收于《应用社会学》第十章)
性社会学研究 | 潘绥铭《性,是本能吗?——当代性社会学探索》
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潘绥铭《中国“性”研究通讯》01-05期
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潘绥铭《中国“性”研究通讯》06-10期
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潘绥铭《中国“性”研究》2007年第1辑
内容整理:陈锐 祝璞璞
图文编辑:黄泽宇
性研究ing
你想要的性研究
都在这里
长按并识别二维码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