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 ‖ 底层人民：一个收破烂的 把各楼道里所有收破烂的电话 撕掉或者涂上……

本期作者

拉萨，现居义马。2011年有诗集《村里有鬼》出版。诗观：我听见了世界上的笑声，也听见了世界上的哭声。我记录。

默问向我推荐拉萨，说他的诗能唤起人们心底的苦。我喜欢拉萨的冷色调，冷到恰好，冷到我从绝望中也看到了慈悲。

                       ——鲁稚 按

◎底层人民 

小区各楼道的墙上

贴有或写有

打孔的、砸墙的、上料的、清建筑垃圾的、通下水道的、保洁的

……电话

一个收破烂的

进了小区

把各楼道里所有收破烂的电话

撕掉或者涂上

写上了

自己的电话

◎老屋

开始漏下来的是风，之后有雨滴漏下来

天晴了

当一小片阳光正好漏在

屋子里供着的，佛像身上的时候

老拴子彻底放弃了

之前要把屋子补一补的

想法

◎瓜

结婚三个月的朋友

要离婚。他们两个

我是知道的

曾经苦恋了八年

离就离吧。在酒桌上

我对他说，小时候在村子里

偷过一次西瓜，费了很大的劲

弄回家，切开后才知道

瓜不熟

◎我的心太苦

你说到饿。我说那你把我

吃了吧！当你吃到我的心的时候

你要吃快一点，快一点

我的心

太苦

◎作画

一片空白。心中有了山水，空白处就有了山水

窗外知了吱吱的叫，那就栽上

几棵柳树吧！柳树下，那个打盹的老叟

是谁

风吹处，小毫勾勒出波的涟漪

赶快题个字，落个款

要不，我真担心

水面上的那几只燕子，会从宣纸上

飞了出来

◎不敢再扒了

她和她一车的白菜，被一群

买白菜的人围着

地上，一堆扒掉的白菜叶

她惊恐，她奋不顾身，她喊着

不敢再扒了，不敢再扒了

那场景，像是有人

在扒她的衣服

◎有一种孤独

有一种孤独

是明明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我

可我

却找不到我

有一种孤独

是明明知道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我

可我

还在满世界的

寻找着我

◎染发

父亲把一头白发

染成了

一头黑发

他十六七岁的孩子

把一头黑发

染成了

一头白发

◎唱戏

“咿呀呀”

小时候，背着家人

跟着村子里的戏班子学唱戏

我唱《三哭殿》：李世民登龙位万民称颂

我唱《南阳关》：西门外放罢了催阵炮

我唱《下陈州》：十保官

......  那感觉，我就是戏中的人

做好人又做坏人。或欢喜，或悲伤

或威风八面，或阴险毒辣，或贪得无厌

或花花公子，或一介书生......

奶奶知道后，硬是把我拽回家

对我说，下九流的人才去唱戏

长到后，我发现奶奶错了

整个世界上的人都在唱戏

只不过，我是唱得

最差劲的那个人

“咿呀呀"

◎佛说

我说早上

一个羊倌，赶着一群羊

到山上放牧

佛说拉萨，你错了

那是一个僧人，赶着一群石头

到山上放生

我说傍晚

一个僧人，赶着一群石头

下了山

那些石头

好像比早上的石头

大一些

佛说拉萨，你错了

那是一个羊倌，赶着一群羊

下了山

那些羊

它们的皮囊里

装满了整座大山的

慈悲

◎重病房外的走廊

她蹲在那里，她手里拿着的几张不知是交费条

还是病危通知书？她蹲在那里哭

没有人帮她

真的没有人帮她

重病房外的走廊里，从她身边经过的人

都像刚刚哭过

◎谚语

在我们老家

有这么

一句谚语

“一哭二闹三上吊

四回娘家  五睡觉。”

在我小的时候

村子里

很多受婆婆气的

被男人家暴的

女人

都没有

把第四和第五

走完

◎对不起

我已经忘了

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

……

我忘了农历也忘了季节

妈妈

对不起

面对土地

我羞于说岀

我曾经也是一个

农民

◎孤寡老人

她每天

在她种的菜地里

拔草

后来她菜地里

所有的草都被她拔光了

再后来

她把种的菜

也当草

拔了

◎姑娘是一种水果吗

在乡村公路上

多见路边的果园竖着牌子

上面写着草莓熟了

樱桃熟了

葡萄熟了

……

路过一果园加民宿的地方

竖着这样一块牌子

“俺家的姑娘熟了”

我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龙哥

姑娘是一种水果吗

龙哥说

是

◎生意

街头的拐角处

停着三辆三轮摩托车

一辆车上装着

苹果

一辆车上装着

草莓

一辆车上装着

香蕉

车旁边

一副扑克

三个人

在斗地主

◎影子

像虚无

我的影子时有时无

很多时候

我甚至认为一个人不在了

影子才是

真实存在的

比如我的母亲

如果我想到她

我就能在厨房里找到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

一直

都在那里

◎堵

310国道，某公里处

谁把他的尸体用一条破旧的棉被盖着

脚还留在外面

一只光着，一只穿着鞋子

交警忙着画线，医院拉尸体的车迟迟挤不进来

有人捎来话  朝东去的路堵了3公里，往西走的路堵了5公里

车队里很多人开始骂娘

十几分钟后

一个女人嚎啕的哭声

堵住了  那一张张不干净的

嘴

◎买只羊吧

瘦骨嶙峋，他的羊瘦骨嶙峋

他的几只羊和集市上的他一样瘦骨嶙峋

快中午了

他的羊没有卖出一只

该吃午饭了，集市上其它的羊都卖走了

他的羊还没卖出一只

后来，他见人就喊买只羊吧

再后来，他的那几只羊跟着他一起喊

买只羊吧

◎老鼠药

老王在山上

开了一块荒地

今年收了几百斤麦子

堆在了

麦地一间临时的小房子里

总被老鼠吃

老王买了老鼠药

老鼠不吃药

只吃麦子

老王把他的疑惑告诉我

我说你把粮食

转移一下

只放药

二天老王告诉我

药死了

很多老鼠

问我为什么

我说它们和人一样

活不下去了

才吃

老鼠药

人间有诗

主编 | 鲁稚

配图 | 莫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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