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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中的美学原理:对称、层渐、单纯、调和

澹云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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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称——美学原理与国剧之一


 于复杂中,以一单位充主调,此主调适垂直于上下一轴上,再以此轴为中心,以平均之量增减左右;左右之分量,虽有轻重多寡之不同,必使视之者觉左右对称,不偏不倚,使生舒适安定之感,此即美学原理之一定则,此之谓“对称”,西名symmetrie。无论任何艺术产物,如违反此定则,立即有“不美”之现象,昭然呈于人之目前。

 

 国剧源远流长,铮然具有东方艺术之特色,其中寓有许多之原理原则,惜乎人多在“能行不能知”中耳。“对称”亦即国剧上时刻难离之定则。试检本报所登京朝派之脸谱,则左右为相等的对称,陕西脸谱则左右虽不相同,然亦有对称之感,概系质量的对称也,此亦为国剧脸谱中发一异彩。

 

 偶观尚和玉先生授传习所诸人身段台步,稳重精详,不惮烦琐,咸身摹口述,一一指正之。如举左足,须略抬右手,举右足则反是。此外若云手,若起霸,其“架式”、“亮相”、“路子”处处无不合对称之原理。苟能将国剧上时常应用之美学原理抽出,则研究斯易矣。


尚和玉之《铁笼山》

 

层渐——美学原理与国剧之二


 凡美术中,由一主干而渐次增加,或渐次减少,以至由此而渐次变化到彼,均为“层渐”(graduation)。譬如山形之美,则因其峰峦起伏,由高而低,由低而高,含有渐层(层渐)之原理。建筑物如塔,其美点较其他之建筑物为显著,概其层渐之理最显明也。至于色彩方面,常由烘托陪衬而益妍美,亦不外层渐之理。

 

 国剧之能有特异价值辉映于世界者,其含美的原理颇多。兹就层渐言之,譬如场面:无论为急急风,为轻走马,为抽头,为夺头,其主干或为紧张的节奏,或为徐缓的节奏,概不能直起直落,必也由缓而紧,由紧而缓,在紧一阵慢一阵中,收其美的效用。譬之曲调:在普通大体论来,上场先为引子,次三眼板曲调,次一眼板曲调,再次乾板(亦谓紧板),末后又多用散板收。无论昆黄概原此理,是亦由慢而快,由快而慢之层渐作用。譬如武场:先对刀,次对拳,再次翻筋斗,再次混战,再次又持械,总是由渐而变化也。

 

 层渐不惟含有纯美,且能有滑稽成分,使人发噱。譬如《麒麟阁》秦琼发配时,史大奈为秦托情于解差,频频作揖嘱咐,观者已觉可笑。解差又怒云:“知道了,知道了。越说知道了,越发絮叨!少说!下站!!下站!!!”一句紧似一句,表情一句怒似一句,声音一句大似一句,故使观者笑不可仰。此即编剧者,善于列用层渐之原理也。其他例子极多,不遑枚举。


杨盛春之《麒麟阁》

 

单纯——美学原理与国剧之三


 从美的形式而论,“单纯美”胥为各种美之出发点。无论为形状,为色彩,为声音,趋向单纯则使人神经上容易感受,容易领略。幽美舒和之感,伴之而生。苟遇事复杂,不独神经疲惫,且立生躁乱烦厌心理,于是美感无矣。

 

 国剧之于单纯美的原理,不独用其正面,抑且利用其反面。兹就服装言之:如《玉堂春》会审,一蓝官衣,一红官衣,此单纯的红色与蓝色,使人有“正直、大方、和蔼”而“严肃”之感。配以官纱皂靴,益觉其妍矣。若海派易以珠饰满头之纱帽、红绿地绣花之靴,如割取其帽或靴单独言之,辉煌华贵,实不为不美,如衡以剧中人之身份,全场中之人物,及此人全体而研究之,则失去单纯美,而有杂乱不调之感。因此感更连带觉此剧中人不够身份,浮薄而卑贱矣!旦角之一身红衣,就其红色言之,固其激刺性强之血色,有犯罪之表示。就其单纯言之,则生“娇小、纯洁、贞正、美好”之感。苟易以花衣,则此种由美学原理而起之种种作用,均失去无遗。



荀慧生在天蟾舞台之《玉堂春》会审

 

 再就锣鼓言之,如《刺虎》洞房饮宴,所用不过小锣而已,亦不频击。此际因场面之单纯,顿觉台上如皇宫内第,幽雅肃静,虽有猛虎之贼将在,亦颇有洞房春暖容容曳曳之美。虎既入帷以后,歌曲加急,伴以抽头夺头鼓浪之属,于是场上空气陡变,觉“杀气腾腾,烦躁急迫”不能安坐。此种锣鼓,盖即单纯之反面,系故意利用其不单纯、不美之作用,以激起观众耳。妙曷可言?


梅兰芳之《刺虎》


 欧西服装多尚单纯,即偶有格子花纹,亦不过暗花或深浅之同色构成,此诚合单纯之原理,故有人讥国剧中若“花褶子”“花罗帽”之不合美的原理。吾谓不然,此正能妙用单纯原理也!试观凡戴“花褶子”“花罗帽”之人物,均含“佻㒓”“凶狠”“丑恶”之成分,故特意用不单纯引起人不美之感,以形容之耳。海派滥用花色,是诚不明剧理,不足为据。


 此外关于排场、身段、曲调,亦各有单纯不单纯之妙用,存乎其中,要在有心人精详体会,发扬而光大之,庶乎不知者有以遵从焉。


调和——美学原理与国剧之四


 由复杂中间渐次增加,或渐次减少,取其相接二物而比较之,若相差颇少,于是用此多数之相差颇少者,做成集团,乃成“调和”之形势。调和之原理,在美学上应用极广。如色彩方面:从玄黑而淡黑、灰黑、深灰、淡灰、灰白、素白、纯白,则淡黑左右之玄黑灰黑,可做成调和色(黑与白则为对比,已详前论)。至于多种物件,咸作黑色,则不可谓之为调和,当称为“统调”,容后另论之。

 

 国剧之运用调和之处颇多。譬如场面:胡琴笛用六字调,大小锣单皮堂鼓,无论如何绝不出五字之上,亦不落凡字之下。是故听者不觉鼓乐喧天,阵阵刺耳,使人难奈也。惟时下海派风行,不遵旧制,场面人材落寞,以致无人讲求,乃有违反美学原理,发生不调和之弊病。闻本会已有审定乐器之计划,想不久当能挽此颓风也!


 音乐上如以四字调配正宫,合字配六,或用五度音之和声原理,合配尺,上配六,均有极美之成绩,国剧上虽颇少见,然亦有闻南胡低七级音以辅胡琴者,此即善用调和者也。


 色彩上之调和,如张飞脸谱、钟馗脸谱,主体咸用黑灰白三色调和而成,故觉妍美异常,至于张飞之粉红颊,钟馗之大红额,则又利用对比者也。


 至于形式上,亦极重调和,譬如方形中纳以圆,圆形中纳以方,则不调和,国剧向用方台,故是凡国剧之一切场子——剧中人物之移动路线——咸作方形基,如起霸走边,为X字形及四直线所组成,如龙套之拥上、引上、蜂上,其线亦完全照顾台之三等边及四角,又如扯四门则为使台之各边皆可睹戏中人物之正面,至于其他身段,无不左右照顾,如《思凡》“哎呀由他”之舞袖,脱衣下山之屈一足侧身蹲行之脚步,在台上则亦成X形,《佳期》中红娘所唱之“小姐小姐”“君瑞君瑞”之四身段,亦系由方形环境中所造成。


庞世奇之《思凡》


 若夫大小圆场,则利用不调和以表示“纷乱、流动、急躁、烦闷”之用,故余仍主张国剧适用方台,始能表现及固有之美,如必用半圆或圆台,则将国剧之一切身段场子皆改为圆形基亦可。近有鼓吹以弧形台演国剧为进化之现象者,则根本不明国剧之组织及美学原理也。


(《国剧画报》1932年第1卷24-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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