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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琴师和琴票

何时希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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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希

何时希,上海青浦人,著名中医,京剧名票,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对小生艺术素有研究,与梅兰芳、萧长华、姜妙香、赵桐珊交往甚厚。何时希编撰出版的医学及相关书籍不下百种,所著戏曲类书籍有《梨园旧闻》、《京剧小生宗师姜妙香》、《小生传记》、《小生旧闻录》等行市。


 三四十年代老友苏少卿(剧评家,得白眉王九龄的汪派、陈彦衡的谭派之传,藏有陈十二的绰板及胡琴,视为“二宝”),在广播电台教老生,号称“空中戏剧学校”(我听过他教《失街亭》、《洪羊洞》等戏,讲究音韵,很受欢迎)。又在爱多亚路(现名延安中路)设立票房,各有专人教生旦净丑,又聘有琴师孙老元。孙老元佐陈德霖为高亭公司灌了《虹霓关》、《彩楼配》、《孝义节》、《孝感天》等唱片,听说他俩没有对过腔,吊过嗓,是在蜡盘话筒边见面的,但唱拉起来如玉盒子般严密缝合,无懈可击,不论陈老夫子老腔、新腔(陈德霖如早期的青衣名家胡喜禄一样,善创新腔。花甲老人所唱竟似娇滴滴十七八小女子),老元如影随形,不即不离。闭目聆之,令人心醉。徐慕云主持大中华唱片公司编务时,尝悯其落拓春申,请他灌了几张胡琴片子。为了人们可以对着唱片吊嗓,不必请他本人来拉胡琴。


孙佐臣与琴票周振芳

 

 有天晚上,我同几位票友去找苏少卿,请孙佐臣吊嗓。我那时唱老生,于是吊了段《乌盆记》的二黄原板,“抓一把”的嘎调还真上去了。老人家带有羊髭的瘦长的脸颊,瘦长的手指和瘦长的身材,我早已在看金少山唱戏时(他曾佐金少山甚久)看熟了,这回总算亲聆謦欬。一见面就简单的两句问话:“什么戏?”“什么调门?”我给他道辛苦,他略颔首,也无客气语。事过50余年了,孙老元为我吊老生一事,却深记未忘。以后我改学小生了,曾以此事告于姜妙香先生。姜先生说老元拉小生也很好,自茹莱卿死后,老元曾帮过他一段时期,后因他不常唱小生单挑戏,就不要私房胡琴了,所以姜先生所灌唱片都没有孙老的胡琴伴奏。

 

 杨宝忠与我相处既久,同席也多,席间免不了要唱,可他只能拉杨宗保、《黄鹤楼》、《群英会》一类,小生娃娃腔他不肯拉,实际上凭他的聪敏和机变,哪有拉不好之理?这是他的规避法,也可算是内行的习气。

 

 赵济羹(外号“喇嘛”,因他小时爱穿黄衣黄鞋)就不然,他是左手胡琴,手音很硬,对小生尤为适合。我们相遇,他总是要我吊《叫关》,先吹唢呐,后拉胡琴;凡是《白门楼》《飞虎山》等,不管新腔老腔,他总是拉得挺高兴的,他说喜欢拉小生,他的硬弓法确是最适宜拉小生。


赵喇嘛


 余叔岩的琴师,朱家夔以后为王瑞芝,他只是陪余在家吊嗓,这时叔岩已不登台了。某年王瑞芝应上海票友赵培鑫之聘,给赵吊嗓并说余派老生。沙大风陪瑞芝来看我,大风唱了几段余腔,我只吊了《群英会》。我恐他没有机会拉小生,故不敢唱娃娃腔。


 黎秋觉是徐兰沅的得意弟子,原先他是跟陈道安学琴(琴家有“南北二陈”,北方陈彦衡,南方则陈道安。陈道安中年后双目失明,故对外寡交而作老封君了。精于汪桂芬一派唱法,从游者甚众)。秋觉的琴刚柔既济,曾佐旦角言慧珠、童芷苓、黄桂秋、李玉茹,小生则姜妙香倚之如左右手。他很虚心,闻有好腔必尽力钻研。我替姜先生所创的新腔,如《双狮图》徐宗的二黄原板、《泗州城》韦驮的二黄唢呐腔、四本《太真外传迎像》高力士的大段二黄导板原板、《四进士》田伦修书的西皮原板,黎都跟我再三琢磨而写了谱。当然还是因他与我接触的机会多,为我吊嗓都属于小生正工戏,使我唱得痛快淋漓,惬意之至。


 以后他因熟悉小生唱腔而佐了叶盛兰。秋觉发表在《新民晚报》的文章《忆叶盛兰》中说“席上,大家请盛兰唱一段《白门楼》,他说没有琴师,大伙儿介绍我说:黎先生会拉小生戏。这便是我们合作的开始一曲唱罢,大家叫好。我也有些奇怪,他的唱腔怎么跟姜妙香先生一样。一问,才知道他是向一位名票何时希先生学了姜先生的腔,所以我们唱的拉的都觉得很顺畅。当时他就约我为他操琴,我高兴地答应了。”


叶盛兰之《辕门射戟》


 我除为盛兰说过《白门楼》外,后在北京又为他说了《孝感天》、《夜会悲楼》、《重台》等三出反二黄戏,改了《罗成叫关》和《监酒令》中的二黄慢板为二黄唢呐腔(是马派《十老安刘》所需),并说《小显》(即《罗成托兆》)、《雪杯圆》莫豪、《白蟒台》岑彭、《苏武牧羊》李陵等的二黄原板,和盛兰梦寐以求的《玉门关》,他为了《小显》和《玉门关》,在上海曾屡次托我要拜姜妙香为师,除了崇拜追求姜腔外,这两出戏是叶的主要企求。姜先生已经允了,而有人中沮,事竟不成,当时颇引起一些人的不平,对姜的保守颇有不满。十余年后,我为实践对盛兰的诺言,有求必应,全给他说了。这里只因秋觉的事而忆及之。


 秋觉对姜腔的爱好可说受一张唱片启发:姜先生在广州随梅先生演《头本太真外传》,以高力士“召妃”的娃娃腔慢调而红遍羊城(公认为足值4000元包银的好小生),并由新乐风公司灌了唱片。这段唱腔是王少卿给制的。这里高力士因为唐明皇选到了妃子,在行路中轻松愉快,所以制腔适应这个情境,采用欢畅流利的旋律,特别是转入二六后,更为跌宕生姿,唱片是徐兰沅伴奏的,徐先生也拉得很酣畅。秋觉常跟随这唱片拉琴,对它如对学书的仿本一样。他每帮一阵旦角,必跟唱片学几次,他说这是防止手软的好方法。我向姜先生学了这段唱,十分欣赏,而没能买到这张唱片,秋觉知道了,郑重地割爱赠给我。1963年1月我无偿地把所藏160张小生唱片捐给广播事业局,这张名片也在内。


 杨宝忠的高足程志馨,票友下海,为我吊嗓最久,差不多我在上海票戏、录音都是他伴奏。他的长处是熟极小生腔而不流,谨慎地重在衬托。他帮过俞振飞、黄桂秋、李玉茹等,以劳瘁而早卒。当我为盛兰说戏时,也把三出反二黄、二出唢呐戏的录音带借给叶复制,他对志馨的琴喜欢极了,托我一定把程调到北京,与他合作。可惜不久十年浩劫开始,我给盛兰所说的小生戏,他未及演出,即全部带入地下。这样文武昆乱不挡的好小生,许多人只能学得他的一鳞半爪,都因他的早逝而惋惜。“时希兄,有什么好腔给我说说?”这几乎是每次晤会时盛兰必说的话,至今尚回荡在我耳际,但是已成隔世了。

 

 倪秋萍是王少卿的大弟子,梅剧团自徐兰沅退休后,王少卿操京胡,二胡即由秋萍任之。解放后因故离去。他的手重,和王少卿一样,定弦时外弦常软半个音符,初听觉不顺耳,可迨正式操奏时,这半个音之差就因手重而准确了。秋萍为我吊嗓,最喜欢《监酒令》、《玉门关》。


倪秋萍、王少卿、姚玉芙、郭效青合影


 我到陈道安先生家次数不多,而得益匪浅,终身难忘。记得我仅吊过一次嗓,就是一出《黄鹤楼》。他教给我徐小香的唱词和腔及出场身段,唱词比通常所唱的更能表达都督身分。其词为:“水军冲破长江浪,对对儿郎武艺强(通常本此句为“黄鹤楼下摆战场”),刘备过江命必丧,讨还(通常本为“夺回”二字)荆州再取襄阳。”唱腔醇厚古朴,气势磅礴。我每次唱这四句,无论知音与否,都为这凝厚的气派而叫好。陈道安说这是票友小生劳子卫学的徐小香一派,后来君谋听了,以为确然如此。君谋在天津时与郭仲衡、王又荃极相好,王又荃嗓子不好,有“心到神知”的外号(是俞振飞告我的),但他为人虔谨,是个老实人,也曾向君谋谈起劳子卫这段《黄鹤楼》唱词唱腔,如此相与印证,出之徐小香是可信的。


 道安先生又教我徐小香所饰周瑜“快长锤”出场。徐一出场,未开口即能得一个满堂好,他这里到“九龙”一错步,脖子一梗,翎子即作一个圈,同时大投手袖,如蝴蝶弄翅一般,确是美观,这个投袖即是叫起场面“凤点头”开唱。劳子卫说这个翎的诀窍有三个:一是跟包的在后台先把绿豆大小的一粒胰子豆(早先在未有肥皂以前,用皂荚和猪油捏成的洗涤用品)粘在翎子尖上;二是翎子的质量好(翎是雄雉的长羽);三是徐小香翎子工夫好,这是主要的。我虽听到了这个绝技,但没有好好练习,自己没有经验。后告于赵桐珊,他晚年在沈阳戏校教学,某次联欢节目中,他反串小生《黄鹤楼》,把徐小香这招用上了,赢得很高的评价。后来沈阳戏校到北京汇报演出,最后有一台教师汇演,他仍用这出《黄鹤楼》,得到领导赞许,而后调归北京戏校,仍教他本行花旦。十年浩劫中不幸因游街批斗死亡。


(《梨园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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