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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肖伧:谈梅兰芳的演剧与成名
梅兰芳自幼迄成名,历受吴菱仙、李宝琴、戴韵芳、王瑶卿、路三宝之教授或指导,故其所成就,乃含有各人之长,且其《起解》《玉堂春》《彩楼配》《宇宙锋》《汾河湾》诸曲,据传为其伯父雨田所亲授,盖其伯父曾为余紫云操弦,熟娴紫云之好腔也。其刀马戏即学路三宝与王瑶卿。其花旦戏如《醉酒》《梅龙镇》诸曲,乃学于三宝。
其在清末至民国三年,兰芳侧重青衣戏,故其《武家坡》《彩楼配》《宇宙锋》《六月雪》《孝义节》《二进宫》,为其常演之剧。束装登场,慧美温柔,而兼媚气,爱梅者皆引为后起之秀,群起而捧之,其间且多达官贵人、文豪名士、豪富之流,乃在天乐时,始兼唱刀马及花旦戏。同台有一时瑜亮之王蕙芳,往往双演一剧。如《虹霓关》《樊江关》《穆柯寨》《雁门关》《金狮关》《十三妹》等戏。其艺虽勿逮瑶卿、三宝之老练简净,而芳年玉貌,光艳照人,及其身段之柔婉,表情之妩媚,姿态之玲珑,皆足以倾倒座客而有余。
梅兰芳、王蕙芳之《金山寺》
其后二次莅沪,更标新立异,自树一帜。陆续排演《木兰从军》《童女斩蛇》《一缕麻》《牢狱鸳鸯》《奔月》《千金一笑》《葬花》《散花》《别姬》《献寿》《盗盒》《上元夫人》《廉锦枫》《洛神》《西施》《太真外传》《俊袭人》《生死恨》《凤还巢》《抗金兵》《宇宙锋》全本等作。又兼演昆曲《闹学》《惊梦》《风筝误》《金雀记》《玉簪记》《拷红》《思凡》等曲,在平津沪汉港粤及东京美俄之行,观者有万人空巷之盛,虽谭鑫培、杨小楼之卓著盛名,亦无以过之。究其色艺,海内“四大名旦”中砚秋、小云、慧生大体上均不免各有缺憾,终不及兰芳唱、做、色三者之完备,遂居旦角之龙首。其青衣戏,偏于一味柔媚,故捧者为造一花衫之名,以予兰芳。其念白之爽朗清媚,吾无间然,台步身段,工稳自然。其歌喉在民十左右,一度欠佳,微露塌中之象。今则愈唱愈佳,得未曾有,盖葆养与工候,二者兼得之也。
梅兰芳之《黛玉葬花》
读报者无不知冯幼伟、张豂子、樊樊山、易实甫、张季直、黄秋岳、赵叔雍、贺芗垞诸人为捧梅健者,实则捧梅最早之人,乃梁燕荪与袁克定两人。梁袁在旧都,财势远在冯幼伟上,其中如豂子、樊山、实甫、季直、秋岳、叔雍、芗垞皆以文字为梅张目。闻秋岳之得与某要人接近,梅亦为之口角春风云。豂子在北大,距毕业期已不满一月,以文字为蔡元培所不满,遂被革,今在交通银行服务,并曾兼津沪《大公报》笔政云。
兰芳在民初,虽已头角崭露,但尚无资格得与老谭合演。有人进言于谭,谭亦念与兰芳伯父雨田有旧,慨然与梅合演《汾河湾》一剧于旧都,梅之声誉以是益隆。
民国二年,梅与孟小茹、路三宝、王蕙芳、贾洪林、李连仲、谢宝云、张宝昆、瑞德宝、李敬山等在天娱园登台。时蕙芳正在绮年,与兰芳同负璧人之目。门前车马之盛,为各戏院冠,其座价仅铜元二十七枚。彼时,老谭之座价为大洋五角,小楼之座价为四角,刘鸿升、龚云甫、金秀山、九阵风之座价为铜元四十八枚。王凤卿、瑶卿、俞振庭之座价为铜元四十二枚。但其时女伶刘喜奎初到京,售价居然大洋四角。夜戏喜奎唱《新茶花》,且售价大洋一元,风头之健,足与兰芳并。愚一周间至少听兰芳二三次,故兰芳之戏,可百分之九十以上,均屡听不一听已。
民二迄,老谭谢世之间,凡盛大堂会及伶界义务戏,大轴与压轴,当然属诸老谭与小楼,以有老谭在,皆自动唱在中轴之前,不敢与争也。
某年(民二冬季)梅在天乐与蕙芳唱《樊江关》。白天大轴戏上场,园中已昏黑,其时尚无电灯设备,而用汽油灯。梅出场时汽灯不及放光,台下大哗,狂呼不允梅在暗中出场。及将汽油灯放光后,梅一出台,座中人彩声如雷。有人携幼童观剧者,闻声为之变色大惊而去,可见梅在旧京势力之盛。彼时之兰芳,绮年玉貌,固迥然与今日不同,而蕙芳婀娜多姿,亦足与兰芳并称。
梅兰芳之《樊江关》
某夕,愚在旧京堂会中听陈德霖、王凤卿之《武家坡》,陈王出台时,梅亦莅临,与愚并肩坐,惟恐座中人知其为梅也,颇扭捏作态。又某年元旦,愚逛厂甸,遇梅于琉璃厂之纸鸢铺,其时梅甫于上海辍演归来,在元旦白天,唱《醉酒》。此戏在戏园中尚属初次露演,座价因梅到沪大红,已激增至大洋五角(或系六角),惟愚已早在施肇基堂会中聆其《醉酒》之初试新声矣。
兰芳之佳奏,以愚所定,以《起解》《宇宙锋》《玉堂春》《宝莲灯》《探母》《刺汤》为最(唱做俱胜)。早年之《武家坡》《汾河湾》,二本《虹霓关》《樊江关》亦佳妙。其《六月雪》一剧,虽无玉霜之负盛名,亦有独到之处。
梅兰芳系王凤卿一手提携而成名者,故历次来沪,均与凤卿偕行。第一次来沪,莅许少卿丹桂第一台,第一晚梅唱压轴戏《彩楼配》。而大轴系凤卿之《朱砂痣》,兰芳且为配青衣,此时为梅操二胡之王少卿,则唱《朱砂痣》中之娃娃生也。兰芳第一次莅沪之包银为八百金,凤卿为二千四百金云。
梅氏第一次莅沪,打炮戏唱《彩楼配》外。嗣后历次来沪,有时为《御碑亭》,有时为《奇双会》,有时为《宇宙锋》,惟以《起解》一剧占多数耳。
梅兰芳之《起解》
兰芳民二在天乐演唱时,已乘马车出入戏园,醉梅者每喜于散戏后,屹立天乐园傍,以候兰芳出园,一睹其庐山真面目为快,惟梅出后台,例须在散戏后约一小时,而痴立以待者,不以为苦也。
愚羁迹燕都时,听兰芳歌,分三个时期。第一时期在天乐园,该园人才,有老伶工谢宝云、李连仲、李寿山、贾洪林、路三宝、胡素仙、李敬山诸人,而以梅兰芳、王蕙芳、孟小茹为台柱子。其时高庆奎犹充里子角色,名尚在瑞德宝、吴堃芳之下,彼时,兰芳原属燕瘦,与今日之环肥迥异。愚聆梅,注重路玉珊、贾洪林两伶,兼及兰芳、蕙芳,与梅党之捧场不同。梅在该时期,唱正宗青衣及刀马旦戏,皆已斐然可观矣。第二时期在新明大戏院,角色实较天乐时代尤为齐整。有梅兰芳、余叔岩、王凤卿、龚云甫、王长林、钱金福、朱素云、姜妙香、裘桂仙、荀慧生诸角。一度且加入陈德霖,特排全本《雁门关》一剧,颇轰动一时,彼时座价为大洋五角。愚寄寓北平施家胡同,距新明颇近,每星期也听歌两三次。凡梅龚余王诸伶之戏,几一一遍聆无遗。如叔岩、兰芳之《探母》《打渔杀家》《梅龙镇》,兰芳、云甫之《六月雪》,兰芳、凤卿、叔岩之《战蒲关》,尤称绝好配合之佳作。
第三时期在第一舞台,乃杨小楼、梅兰芳合作之全盛时代,过此时期,北平便为杨梅余三人各自独立成班之局面。而真光、开明之新式戏院,遂为都人嘱目之戏场矣。杨梅合作,大轴相互为政,如《水帘洞》《安天会》《长坂坡》《铁笼山》《挑滑车》诸剧,由小楼唱大轴。如《玉堂春》《宇宙锋》《游园惊梦》诸剧,则兰芳任大轴,戏价大约亦为五六角而已。此时之《霸王别姬》《长坂坡》,为两人合演之妙奏,卓绝一时,无人能与抗争。
梅入真光或开明后,便以《太真外传》《洛神》《西施》《生死恨》《凤还巢》诸曲号召观众矣,座价既昂,人才亦远不如前,愚乃渐渐与兰芳之歌曲疏远矣。
梅兰芳之《洛神》
梅兰芳莅沪次数甚多,除堂会不计外(堂会人才较戏园中所邀角色为盛),比较以数年前大舞台新屋落成开幕之一次,人才最为可观。计有梅兰芳、马连良、叶盛兰、程继先、萧长华、金少山、马富禄、朱桂芳、刘连荣、王少亭等角,故《龙凤呈祥》《一捧雪》全本、《群英会》《法门寺》等戏,极绚烂奋目之能事。
兰芳自民初迄今,一帆风顺,名震中外,锋芒之盛,要以前年秋间回北平露演,及去年春间到京演剧,最能轰动一时。其在北平登台,有由汉口、上海、河南、山西等处,不辞舟车之劳,入旧都以一聆为快者。任南京一役,警察因维持票秩序而有被击伤者,戏票愈不易得,购者反愈踊跃,此种心理,造成莫名其妙之狂热,于是首都各报,群起对梅予以冷议热嘲,如此盛況,恐非兰芳始料所及。然因上座极盛而梅受到文字攻击,其内心之不快,亦足使兰芳非常难受也。
菊部中人之受社会卑视,其故由于未尝读书,且积习难除。兰芳在玉霜、小云、慧生之前,独能习画识字,对人又能彬彬有礼,故人不以其少时之环境而加以轻视,可见必自重而后得人尊重。南北伶工,无虑数千万人,其能以兰芳、玉霜、小云、慧生之读书识字,急公好义为模范者乎,企予望之。
兰芳早年尚未读书时,唱正宗青衣,如《祭江》《孝义节》《彩楼配》《母女会》《落花园》等戏。其唱《孝义节》,因陈德霖用幡旗二,旗上书“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盖袭用旧句也。兰芳所用幡旗之字句,与德霖初无不同。惟将“泪落”二字颠倒成为“落泪”二字,致与下句不成对偶,台下有窃议其非者。可见欲增高伶工地位,应先从受教育入手,或者兰芳之发愤读书识字,其动机即基于此,亦未可知。
梅兰芳最初在富连成演唱而实非该科班出身,犹麒麟童、林树森、高百岁之搭入富连成,荀慧生、芙蓉草、王汇川之搭入庆乐社也。梅在富连成时合演之胡生为金丝红,故与梅配手之须生,应推金为第一人,而不得数王凤卿,惟梅由凤卿之提携而始获享名,凤卿外为余叔岩,叔岩之外,一度与言菊朋合作(在上海法租界共舞台时代),嗣后以凤卿已老,叔岩衰病,菊朋精神不振,来沪遂先后与谭富英、马连良、王又宸合作,近始提携奚啸伯,奚自称先从恩宇芝习戏,而人皆知其先学菊朋,今兼学余也。
梅兰芳、王凤卿之《汾河湾》
关于兰芳之诗歌文字,以易实甫《梅郎曲》最脍炙人口,其警句以“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秋”二语,抬高梅氏声价不少。
谭鑫培在民二三年间,以刘喜奎、梅兰芳两人红极一时,谭氏在此时不肯轻易出台,私语至好曰:这个年头,男角儿唱不过梅兰芳,坤角儿唱不过刘喜奎。
(《半月戏剧》193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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