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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肖伧:谭富英与马连良

张肖伧 梨園雜志 2022-05-01

今日推送《谭富英与马连良》录自《永安月刊》1946年第90期,作者张肖伧(1891-1978),字藜生,后改藜青。遍听京华名角,常写剧评、剧讯。民国四年着手撰《燕尘菊影录》,书写伶人小传。民国十五年编《菊部丛谈》,由大东书店出版,民国二十四年前后,主编《武进商报》“戏剧特刊”。在上海交通银行任职期间,与张古愚等合编《戏剧旬刊》、《十日戏剧》等期刊,后又任上海《半月戏剧》、《戏剧旬刊》编辑。以肖伧、倩倩室主、玉泓、霜红、天隐庐主人等笔名,为报刊撰写剧评千余篇。


 马连良前于来沪义演声中,因法院限令北上归案事,甚嚣尘上,大为社会人士所瞩目,报纸且视为重要新闻,此亦可见新闻界小题大做矣。马去而谭富英又南来,谭与马,皆京朝派须生名角,在今日且可称为梨园中之骄子。四大名旦之外,要亦以谭、马与金少山、李少春诸伶为最红,兹谈谭富英与马连良。


谭富英、马连良、张君秋、裘盛戎之合影

 

 谭富英幼时坐科于富连成社,人以其为老谭之文孙,又因谭小培已成为谭氏门中之豚犬,遂对富英生爱屋及乌之感。于富英之剧,咸予以意外之好感,盖故都人士述谭者多,对谭派票友,谭派内行须生无不表示好感。富英为老谭之孙,台上扮相唱做较小培为生动活泼,群情咸寄厚望于富英,故富英之出道,得老谭之余荫为多,但在科班中,有一时期,凡富英唱战太平、定军山诸曲,必居次轴,又连良凡唱四进士、审潘洪等剧,亦居大轴,以示各有所长,早已两雄并立,俨然一时瑜亮,同负微名矣。

 

 谭、马两伶之在上海一隅,情形便殊,马初次莅沪,一炮便红,得其父辈多方联络,遂收报、票两界一致捧场之效,富英至今依然如一不识不知之人,除唱戏及某种嗜好外(今已戒除),与马适得其反,小培人缘欠佳,加以富英初来沪时,歌喉未见爽朗,故来沪多次,皆不甚得志,其能一战而压倒连良者,端在沪上盛大堂会中,谭、马合演探母一剧,富英全力以赴,游刃有余,连良大敌当前,于探母又不甚擅长,遂败于谭氏之手,从此富英之名,骏骏乎有驾马而上之之势,时势造英雄,亦英雄造时势,富英实受堂会之赐也。


谭富英之《四郎探母》

 

 吾谈谭富英,独侧重于谭之歌喉,良以须生之可贵,首在歌,唱必有赖乎本钱(内行指嗓音而言)。窃尝闻诸孙菊仙之言曰,梨园之台柱,向以须生青衣为主,须生昔称正生,其所谓正者,以得宫音为贵,故必具洪实爽朗中正宽和之音,而始名副其实。试问今日周信芳、马连良之歌,足胜正生之任否乎?谭富英之歌喉,犹不失梨园老辈之模型,乃今日歌台之瓖宝,足与梅兰芳之旦、李多奎之老旦、金少山之净(闻金之嗓音已大退化),在今日流行靡靡之音,低哑之声中,已足发聋振聩,可称梨园之中流砥柱,惟今日歌场靡靡之风,能否挽狂澜于既倒,实有赖于梅、谭诸人也,富英之可贵也在此。


 富英尚有一特点,彼与马连良、周信芳绝然不同,即只唱老戏,不编排新戏是也。又其不务交际,不听其父小培之支配,乃一最醇朴老实之北方伶工,为近今梨园中所绝无而仅有之一人。

 

 有人谓富英实传老谭之衣钵,此言略嫌过当,富英之剧,较其他谭派人物固略胜一筹,若以与老谭较,相差诚不可以道里计,惟其定军山、战太平、珠帘寨诸剧,颇得老谭之余绪,至论琼林宴、卖马、空城计、打渔杀家、碰碑、洪羊洞诸曲,实离老谭甚远也。


谭富英、姜妙香之《镇潭州》


 又富英之唱,发音痛快淋漓,喷字有力是其长,但其宽泛乏韵味之处,及其唱字不知注意归韵之法,随口唱出,听其自然,实富英之一大毛病。又富英之歌喉,不宜再宽,再宽则近于泛,便易走入许荫棠之奎派一途,盖老谭之不可及处,乃能将其声音经数十年之锻炼,出之以清醇圆妙,富雄劲激壮于清刚隽逸之中,灵妙澹远,浑圆委婉,兼而有之,所谓神化无间,直似灵妃入道,断烟绝火,此种工候,即以富英亦能如老谭六十余龄,恐亦必不能及老谭之境也。

 

 马连良之唱做,一言以蔽曰,以漂亮飘逸为旨,其在台上之亮相、台步、举止、动作,皆以潇洒好看为归,其唱以嗓音甜而有味,运腔又出之纤巧甜俗而兼花梢,凡未聆及早年奎派、汪派、孙派之以大方简洁老到者,遂多以马调为悦耳,实则偶听马调,似属动听,久久聆之,便觉彼只有一种味儿,自然可以辨别其甜俗纤巧之非唱工上乘。连良之念白,因患大舌头,根本是彼终身之大病,而人反爱听其念,则亦浅薄之流,未知其短而反为所蒙者也。


马连良、马富禄之《甘露寺》


 有人以为马之纱帽官衣戏独冠一时,有人又以其道白戏为胜,有人又以其衰派做工戏为佳,而余则以为上列见解,虽各具理由,但终不及其黑箭衣为最擅胜场,其打登州、胭脂褶、一捧雪,皆卓然超出其所演各剧之上,即以周信芳之擅长做工,有神气、有工夫、有眼神、以上三剧,未必能胜过马连良也。吾见王鸿福之打登州,连良以外,此人之黑箭衣戏可以赞许,马之戏,黑箭衣戏为第一,衰派及官衣戏次之,念白戏又次之,靠把戏更不足道矣。


 马在科班中之戏路,原属大路,因彼一度倒嗓,乃专心研究做工与念白戏。民初故乡中老伶工贾洪林,以低嗓而擅做念,又为老谭所重,台下所称,故高庆奎、马连良等皆私学洪林,连良之拿手戏甘露寺之乔玄,汉阳院哭表之刘备,皆贾洪林之杰作。但洪林之戏,余聆之颇多,洪林之唱做,在谭派须生中,不失为老谭之得意弟子,以言做,余叔岩无其老到自然,以言唱,余叔岩之摇板,不及洪林之能博台下彩声,以言念白,叔岩更远勿如,洪林所不及叔岩者,困于嗓音之已入于干枯,不能歌大段耳。高庆奎、马连良之学洪林,咸不求逼肖,而各取其长以补自己之不足,此连良倒嗓以后最聪明之蜕变,或亦其所以能成为马派之基础即在此也。谈马连良者,应知其艺术之过程乃如此。


 马连良在沪演义务戏时,适有归案之讯,余写《论马连良》一文刊诸锡报,此文乃蒙南京大刚报、上海民国日报连续转载,此文专论其品格,扼要之言,乃在马连良未尝读书,根本不知“大义”二字之重大意义,与其谓为附逆,不如称彼为势利之小人,较为允当确切也。


(《永安月刊》1946年第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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