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因美国“被监禁”,在同一天重获自由:三年前的他与今天的孟晚舟有何相似与不同
今天,孟晚舟搭乘专机回国了。
这是中美对抗中的里程碑事件,也将意味着中美关系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作为一个中国人,这确实很提气。我们所有的媒体和舆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一般而言,我习惯于也看看“敌方”的态度,于是爬出去看了一眼各大网站,要么是没有(大多数),要么是只言片语。
CNN(美)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FOX NEWS(美)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BBC(英)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费加罗报(法)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读卖新闻(日)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朝鲜日报(韩)官网截图(2021年9月25日)
在我们的眼里,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胜利”,然而在别人的舆论场中,无人问津。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国人把这件事看成任何简单的“输赢”,一个人的人身自由与安全,是两个国家之间交易的砝码。
这个道理其实早就有听闻,但我第一次感受到更多的细节和现场,还是出于这本书:
《美国陷阱》
(法)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法)马修·阿伦.
恰巧几个月前,我读了这本书,对美国的整个司法体系和所谓的“长臂管辖”有了更清晰地了解,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当事人在这个过程中的愤怒、无助、悲哀、可怜……以及大企业、大国之间交手的惊心动魄,这都不是几句话、几篇文章可以表述的。
这本书的作者(之一),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在被捕时,担任法国巨型企业阿尔斯通的锅炉部的全球负责人。法国阿尔斯通是全球轨道交通、电力设备和电力传输基础设施领域的领先企业。在2010/11财年中,集团订单总额高达191亿欧元, 销售额209亿欧元,是名副其实的“国际级企业巨兽”。这么说吧,在那时,地球上每4个灯泡中,就有一个灯泡的电力来自于阿尔斯通的技术。这家公司在能源领域曾经拥有多个“世界第一”:水电设备世界第一、核电站常规岛世界第一、环境控制系统世界第一。但是,2000年初,阿尔斯通面临着严重的财务危机,公司濒临破产。他们也在努力。后来与ABB集团(瑞士与瑞典合资)结成联盟;更换了CEO,柏珂龙在2001年成为阿尔斯通的董事,2003年1月1日成为总经理,并最终成为首席执行官;法国也曾出手相救,后来的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当时还是经济财政部长,他成功地使这家公司重新“部分国有化”——法国政府回购了阿尔斯通略超过20%的资产。然而,种种行为依然没有让阿尔斯通摆脱泥潭。后来,其最重要的电力和电网业务被美国通用公司收购。
在这个诡谲的收购过程中,美国政府、法国政府、通用、阿尔斯通的高层等各类人物扮演了什么角色,进行了哪些交易和勾当,在皮耶鲁齐这本书里都有详尽的阐述。尽管这只是一家之言,但我认为当事人的叙述,尤其是个体的叙述在整个时代的波动中依然是重要的部分。今天,摘录这本书中的一部分,皮耶鲁齐出狱的描述,以此对比一下他和孟晚舟之间的差异。而特别巧的是,皮耶鲁齐重获自由的那一天,也是9月25日。
以下为《美国陷阱》部分书摘:
2018年9月12日,我来到曼哈顿南部的大都会改造中心,仍然戴着手铐,拴着铁链。我惊呆了:2013年4月14日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并经历第一次审讯后,正是在这个监狱里,我度过了第一个地狱般的夜晚。那是五年半以前的事情。
大都会改造中心和怀亚特看守所一样,是个安保极其森严的监狱。美国媒体称它为“纽约关塔那摩”。这里关押着等待被审判或引渡回国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在监区里,我的正对面关押着一个身负3条人命的谋杀犯。左边的囚室里是一个孟加拉人,几个月前他因携带炸药意图炸毁纽约地铁而被逮捕。楼下的囚室则关着绰号为“矮子”的墨西哥毒枭华金·古兹曼的两名副手:其中一名是被控谋杀158人的杀手;另一名则是古兹曼的“银行家”,负责把毒品交易得来的赃款洗白。古兹曼则被单独关押在楼上的牢房里。
幸好,我还没来得及安顿下来,会见室里就有人找我。有个大惊喜在等着我。法国驻纽约副领事杰罗姆·亨利和社会服务部门的负责人伊莲娜·林戈特女士提出要求,要在我到达大都会改造中心后,第一时间见到我。由于度过了两个不眠之夜,我一直没能洗澡,非常狼狈。但无论如何,看到他们,我就放心了。我们商议了将我引渡回法国的所有操作细节。由于移民官员“不慎弄丢”了我的护照,他们被迫给我签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杰罗姆·亨利还给我送了些衣服(虽然这听起来很傻)。这些衣服是克拉拉在网上下单购买的,直接寄到了领事馆。当时,我只穿着一件T恤,经过3天的奔波,衣服已经脏得没法看,仅有的一双帆布凉鞋也扯坏了,我只好光着脚走路。事实上,我还要在大都会改造中心再等8天,也就是9月21日才能回到法国。我不得不在这个挤满了可怕的杀手和恐怖分子的“臭水沟”里再熬上一周。之所以叫它“臭水沟”,是因为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其恶劣。整座监狱都很潮湿,所有的水管都在漏水,而大多数淋浴设备已经年久失修,根本不能使用。厕所永远是堵的。我们这一层有一间牢房的门关不上,因此被废弃了,成为一个垃圾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最可怕的还是晚上,凶残的老鼠成群结队地出现,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啃咬囚犯的脸或额头,把人从梦中惊醒。因此,所有人睡觉的时候都用毯子把头蒙住。而且,我身无分文。食堂账户里的余额没有从莫斯汉农山谷改造中心转到大都会改造中心,所以我什么都买不了。我没有碗、没有杯子、没有勺子,也没有鞋。由于其他囚犯也都面临着相同的情况,我们只能将就。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搞到了一双凉鞋,4个人轮流穿。这真是度日如年,时间仿佛永无尽头。为了消磨时间,我开始做数学题。我还辅导了一位来自海地的年轻人,他希望有一天能通过GED考试(相当于法国的高考)。
9月21日终于到了。法国监狱管理机关的工作人员必须直接到大都会改造中心接我,严密护送我前往肯尼迪机场,带我登上一架飞往戴高乐机场的飞机。然而,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担心我的引渡会被突然取消。那天正好是墨西哥毒枭华金·古兹曼接受审判的日子,数百名美国警察封锁了大都会改造中心和布鲁克林大桥附近的街区,如此大规模的人员部署令人印象深刻。最后,航班起飞前3个小时,我被人从牢房里揪了出来,被从头到脚拴着镣铐扔进警车。我们的车队穿过纽约的街道,为了按时抵达机场,车速飞快,警笛声大作。直到上了登机舷梯,我才算被正式移交给法国政府。
最后,我登上了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有3位监狱工作人员押送我。他们在巴黎调查过我的情况,知道我并不危险,所以我的手铐很快就被摘掉了。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互相交谈,我甚至有了一种作为自由人旅行的感觉。
凌晨5点30分,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我简直想跪下来亲吻法国的土地。离开机场后,他们把我带到博比尼法院,作为移交引渡罪犯的例行程序,我被交给一位法国检察官。之后,我被关押在一间牢房里,等待量刑官决定我的命运。那一刻,我迫切希望能够在当天就被释放。不幸的是,没有能够处理这件事的值班法官。在牢房里等待了20个小时后,我被带到维勒班特的一个拘留所。我至少要等到过完周末,寄希望于下周一有法官来审查我的案件。在拘留所,我受到了非常专业的“接待”。为了保证安全,他们提出为我安排一间单人牢房,我欣然同意。在集体宿舍住了1年之后,我终于可以一个人待着了!终于可以有点儿隐私了!终于生活在稍微舒适点儿的地方了!牢房很宽敞,有电视和独立卫生间,伙食非常不错,警卫也很有礼貌。毫无疑问,我享受到了“特殊”优待。此外我还听说,负责阿尔斯通事件的法国国民议会调查委员会主席奥利维尔·马莱克斯在我抵达法国当晚就去了维勒班特的拘留所,希望见我一面。但那时我还困在博比尼法院的牢房里。
周一早上,也就是我回到法国72小时后(对于司法程序来说这是非常短的时限),量刑官花了一些时间来处理我的案件。他很快批准了我的假释申请。
2018年9月25日,星期二,下午6点,距我在肯尼迪机场被捕已经过去了五年半时间。在美国监狱里被关了25个月——其中15个月是在高度警戒的监区内——之后,我出狱了。
我终于重获自由。
皮耶鲁齐所担任的职位,虽然挂着“全球负责人”的名号,但实在不属于很接近高层的职位。他在阿尔斯通的地位远不如孟晚舟于华为的意义。很多东西不一定可以类比,但这两件事实在有点太像,更关键的是,可以窥探得到,一个个体在时代洪流旋涡中的独白和应对。
如果大家有空,可以看看这本书,有时候历史不一定离我们很远。而这一两年我都有一种走在了“历史现场”里的感觉。
最后,欢迎孟晚舟回国。
结尾处,借用皮耶鲁齐在《美国陷阱》里的最后一句话收尾:
要么是现在,要么将永无机会,奋起反抗,为自己赢得一份尊重。
— END —
一点个人小感想。想到哪写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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