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文老师，无需炸裂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电影杂志 MOVIE Author 秀龙
2021-05-08
亮明立场，这是一篇关于颂文老师的颂文。
往往，你对一个人或一个作品的评价取决于你的预期，预期与满意度呈反比。然而张颂文老师超然于此规律，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奔着他去看《扫黑·决战》，他还是能予我无限惊喜。
扮演干部，颂文老师是一绝。
干部角色是非常难演的，因为广大群众对这个群体非常熟悉，你没见过国际刑警，没见过中国机长，但我想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亲眼见过并跟干部打过交道。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真实原型在，可听可见可比照，表演的矫饰和走板，就会格外醒目。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中国电影中很多干部角色都是不真实的，即使是一些较为成功的干部角色依然离我们生活中所见的干部相距较远。
上世纪90年代到2000年，也涌现了一批反映干部群体的电影，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生死抉择》，主演王庆祥是我喜欢的演员，但话剧演员出身的他，无论是其浓眉大眼的外形，还是其字句铿锵、眼神犀利的表演，仍属于高于生活的舞台英雄式表演。
颂文老师的表演是另一路，他的表演是电影化、生活流的，质感足可乱真。无论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还是《扫黑·决战》，他扮演的干部，首先有一种文气，这是特别迥异于其他演员的诠释又是特别准确的一点。
我国的干部队伍属公务员，而国家公务员招考中，大学本科甚至更高学历几乎是必需的，所以我们的干部群体首先是一个知识分子群体，对这一根本特征的抓取，决定了颂文老师塑造的干部角色的准确基调。
同时他扮演的干部有一种体制化的模式感，有人说《风雨云》中的唐主任和《扫黑·决战》中的曹县长过于近似，我倒不认为这是表演的僵化，而认为这是一种忠于生活的真实。
毕竟，要塑造两个迥异的角色，对于颂文老师也不是难事，开发区的唐主任跟《隐秘的角落》里的小厂主就很不一样嘛。
但是唐主任和曹县长都属国家公务员，身上有国家体制管理下形成的相似的模式感，是非常合理的。
这只是大同，在细微的地方唐主任和曹县长明显是不同的，跟一直仰人鼻息唯唯诺诺的唐主任相比，爸爸是老县委书记、自己是一县之长的曹志远，身上的跋扈和强势是唐主任从未有过的。
开场的表态大会上，曹县长对提醒他请示书记的官员那愠怒的一瞥，将文件夹和签字笔直接掼在去夜总会的官员身上，这种大少爷脾气，靠拾人牙慧起家的唐主任是发不起的。
有人说颂文老师是坏干部专业户，我知道是夸，但亦不能苟同，这样说还是把颂文老师的表演想简单了。
以《扫黑·决战》为例，如果影片在调查组回省检查述职处戛然结束，那么很多观众会认定颂文老师塑造的是一个好干部。
观影时，一直演到齐飞宇跳楼，曹县长到河边去悼念，同伴还在问我，这是不是就是大BOSS？观影经验告诉他，曹县长没那么简单，但他还是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曹县长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好干部了。
在网上疯传的颂文老师7分钟无剧本即兴表演中，我们可见颂文老师对这个角色所做的人物小传：
结合这个小传再来看曹志远这个人物，就会发现颂文老师的诠释是多面而多层的，在每个面每一层，其表演的本质都是真实的，他并没有因为“曹县长是个坏干部”这一最终真实，而虚假呈现他那些好的细节。
好是真实的，坏也是真实的，人物的总体逻辑并没有凌驾于细节逻辑之上，而是共存在曹志远这个人物身上。个人认为，这是一种非常现代的戏剧表演观念的践行。
表演理论中谈到动机，而荒诞派戏剧剧作家们认为：“人是十分复杂的，其心理构造是矛盾冲突和无法核实的，人的行为后面的真实动机是否能够被认识，这是一个问题。”
我们过往看了太多用单线因果链条来解释一个人物的表演，而实际上，我们也知道，人远比这一条单线要复杂得多。
颂文老师用《扫黑·决战》中的表演说明，他深度认知并认可，人是一个复杂的存在，这是一个好演员对世界、对人性成熟的认知。曹县长可以一面卖力地为魏河招商引资，一面在拆迁活动中贪污公款中饱私囊；可以同时是好丈夫、好父亲，又是一个柔情的情人；可以同时逼死同僚，又真诚地怀念哀悼。
干部的角色不好演，还源于他们往往缺乏大的动作，而他们的职业呈现往往就是开会，显得相对静态，不好看。
颂文老师在《扫黑·决战》中的表演，生动演示了戏剧动作不等同于动作，没有大的动作，不代表没有戏剧动作，真正的“茶杯风波”中，一个眼神，一个肌肉的抖动就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影片中没有回溯曹县长的原生家庭和童年，但是从他与父亲魏河老县委书记会面时的几个细微的动作，已经将丰富的背景信息呈现于银幕之上。
老爷子寿宴，儿子坐在父亲下手，这样的家宴，他的表情却是极为拘谨的，对比随后来贺寿的私生子孙宏远，马上我们就能得出这样的信息：曹志远只得到了公众前书记之子的身份，却没有得到父亲的宠爱。
被爱的孩子才有恃无恐，而他在父亲面前，整个肢体都是紧张内收的，这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当父亲让他好好照顾这个弟弟时，他低头而恭顺着，然而牙槽骨的肌肉却是咬紧的，面对封建君主式的老父亲这种分蛋糕的做法，他既然已经得到了“县太子”之位，也就丧失了想要更多宠爱的立场。
你看，所谓戏剧动作，何须吹胡子瞪眼舞大刀，演员将人物复原得鲜活立体，呈现出来的每个动作，都是既生活化而又充满戏剧性的。
现在夸演技，有一个好词也被用坏了，那就是“炸裂”，其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炸裂，静水深流之下暗潮涌动，亦是一种高深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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