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3分的小众佳作,关于爱情、死亡、科幻的“未来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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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路文彬 丨主播:孙占山
/ Part 01
「苦难岁月的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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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人口时钟”曾显示,平均每秒就有1.8人死去,一天便有15万左右的人死去。
然而尽管这个数字看似庞大甚至更加庞大,我们也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世界都依旧会照常运转,不会因一个人的逝去而发生大的变更。
但有些人的离去,会对国家甚至世界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
外交部发言人5月24日发言:“袁隆平的逝世是中国和世界的巨大损失。”
我想起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曾这样发表对一位作家的哀悼,他认为这位作家的离去,是“我们所有人巨大的无可弥补的损失。”
2008年,吉尔吉斯斯坦失去了艾特玛托夫,这一年也因他的逝世被称为“艾特玛托夫年”。
到底是怎样一位作家,可以承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艾特玛托夫是苦难岁月的歌者,他对于艰难时世的抒情影响了张贤亮、张承志、路遥,以及新疆用维吾尔语写作的一代又一代中国作家。他创作了诸多脍炙人口的小说,如我们所熟悉的《查密莉雅》《我的包着红头巾的小白杨》《永别了,古利萨雷!》《白轮船》《花狗崖》《一日长于百年》《死刑台》等,其中,《一日长于百年》堪称最能代表其文学高度的作品。
《一日长于百年》这个书名源自帕斯捷尔纳克的一首诗作《唯一的日子》:
在许多严冬季节里
我记得冬至那几天。
每个日子纵然不会重复,
却又数不胜数地再现。
那几个日子渐渐地
连结为整体一片——
那是所剩的唯一的日子啊,
我们觉得时间已停止向前。
我无一例外地记住它们:
严冬快要过掉一半,
湿漉漉的道路、滴水的屋顶,
太阳在冰上愈晒愈暖。
情人们仿佛在梦中,
彼此急切地吸引,
在高高的树梢上
椋鸟晒得汗涔涔。
睡眼惺忪的时针
懒得在表盘上旋动,
一日长于百年,
拥抱无止无终。
在我看来,艾特玛托夫之所以用“一日长于百年”来为他的长篇小说命名,既有表层上的所指,亦有深层上的暗示。在表层上,它是指主人公叶吉盖为好友卡赞加普送葬的一天经历;在深层上,它意味着叶吉盖和查莉芭那无法实现的爱情。
整个故事围绕着荒凉草原上一个名叫鲍兰雷-布兰内的火车会让站展开,这里气候恶劣,人迹罕至,死去的卡赞加普曾经就扎根在这里。作为复员伤兵的叶吉盖带着妻子乌库芭拉远离故土,冒险去铁路上寻找更好的生活,没想到,他们也被卡赞加普挽留在了这个他们压根就没有看得上的地方,而且一待就是一辈子。
/ Part 02
「爱情是悲剧性的历史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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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涵盖了历史、现实和未来全部的时间维度,至于现实仅是同卡赞加普死亡有关的一天一夜的事件,其余穿插的则是叶吉盖的回忆和民间传说,以及具有幻想性质的均等号空间站宇航员探访林海星球所引发的一场危机。
说到主人公叶吉盖,就不能不提卡赞加普,他是对叶吉盖的一生有过重要影响的人,他的善良,他的忠实,他的坚韧,使得叶吉盖将其视为了生死之交。苦难的生活升华了他们友情,这友情支撑他们默默承受着一切重担,维持着这个会让站的正常运转,不计得失,不求闻达。可是,阿布塔利普一家的意外到来,使得叶吉盖平静的生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波澜,阿布塔利普在卫国战争中当过俘虏,后又在南斯拉夫参加过游击队的战斗。不幸的是,这些出生入死的奉献非但没能给他带来任何荣耀,反而成为他在和平时代的政治折磨。他因此再也无法从事他所热爱的教师职业,只好带上家人流落到鲍兰雷-布兰内会让站。
阿布塔利普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还是一个有着自觉社会责任感的公民。他搜集民间传说,书写个人战争往事,他对叶吉盖说,这是他可以给两个年幼孩子留下的唯一精神财产。叶吉盖从他那里懂得了历史的重要,懂得了一个人应该操心的不只是吃喝拉撒睡这些生活琐事。也许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阿布塔利普,但他清楚阿布塔利普是一个高尚的人。
阿布塔利普的历史瑕疵如同一枚定时炸弹埋伏在这个家庭的内部,他美丽的妻子查莉芭为此常常暗自流泪。未来的生活让他们忧心忡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吉盖想方设法地帮衬着他们,就像当年卡赞加普帮衬他的一家一样。他要尽可能地让他们阴郁的生活里出现一抹亮色。阿布塔利普影响了他,他也在用自己的力量影响着他们压抑的心情,让他们在这个偏远寂寥的会让站感受到些许慰藉。
然而,叶吉盖的同情依然无法扭转阿布塔利普的命运。有人告发了阿布塔利普每天晚上的写作,导致他的被捕。在审讯过程中,阿布塔利普猝死于心脏疾病。叶吉盖知道,他其实是死于心碎,他无法与自己幼小的孩子们分离。叶吉盖还知道,自己将要接替阿布塔利普来照顾他妻儿的重任。
因为深深的同情,叶吉盖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查莉芭,这使他无比痛苦,查莉芭同样无比痛苦。叶吉盖从未想过要离开自己的妻子,尽管他向来不对妻子说爱,可妻子那日渐老去的面容却让他疼在心里。哪一种爱他都不能割舍,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最后是查莉芭的不辞而别结束了这一僵局,但它却结束不了叶吉盖心灵的创痛。他只能从歌手赖马雷和白姬梅的古老爱情传说里汲取安慰。年老的传奇歌手赖马雷与自小就爱着他的19岁姑娘白姬梅倾心相恋,但是他们的爱情却不为族群风俗所容,以致赖马雷遭到弟弟无情的摧残而发疯。叶吉盖固然不是赖马雷,不过这一传说却能以互文的形式印证着爱情本身的悲剧性况味。自古以来,这就是爱情的宿命,总要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 Part 03
「害怕历史也就害怕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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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关于曼库特的传说同样可以看作一种互文形式。相传野蛮的柔然人用原始酷刑让俘虏丧失记忆,变成任由他们摆布的奴隶,即所谓的曼库特。一个名叫乃曼-阿纳的母亲不顾危险前来搭救她已经变成曼库特的儿子,此种情况下,许多父母皆因害怕痛苦,只好放弃他们的儿子。而乃曼-阿纳宁愿承受这样的痛苦,尝试着唤醒心爱儿子的记忆,但结果却是被他所杀。
曼库特的传说显然映照了阿布塔利普所受到的政治迫害,当局拒绝他的回忆,禁止他对往事的书写,正是为了要让他忘记,让所有的人都忘记。他们害怕历史,历史里有爱的怀念,他们只愿相信暴力,以为只有暴力可以让人们仅仅记住并认同此刻。
而事实亦是如此,今天的人果然已经开始遗忘历史了,进而导致了他们的麻木不仁。比如卡赞加普的儿子萨比特让,对于父亲的死他无动于衷,且毫不理会一切人情世故。在叶吉盖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曼库特,“地地道道的曼库特!”一代无情的年轻人让叶吉盖觉得既可恨又可怜。
艾特玛托夫曾经写道:“一个人失去民族和历史属性、失去个性的全部特征,他就变成了顺从的奴隶、驯服的机器人,人们用轻蔑的名字——曼库特——称呼这样的痴奴。但是仅仅引用这些历史材料还不够,我必须把这些材料提到更高的水平并赋予其哲理意义。
正是由于对人的忧虑,正是由于对妨碍人成为完整的、丰富的、具有鲜明个性的人的一切事物的反感,促使我创造了关于曼库特的传统。”鉴于当时政治上的禁锢,艾特玛托夫不能直接进行现实的批判,但他运用曼库特的历史传说有力影射了意识形态的罪恶控制。
叶吉盖一心想把卡赞加普安葬在阿纳贝特墓地,因为那里是乃曼-阿纳长眠的地方,但等好不容易赶到那里,却发现它已被封锁起来,用于发射军事火箭的基地。他们还被告知,原有的墓地将统统拆除。
于是,通往历史的道路就这样被阻断了,历史本身也要被清除了。历史仍旧在被惧怕着,也在被遗忘着,捍卫记忆的使命就这样落在了叶吉盖一个人的身上,这将是他余生要为之奋斗到底的事业。
小说在面向未来的时间维度时,关注的则是整个人类的命运,表达着期望,更表达着忧虑。作者无视苏美两个超级大国的冷战现实,让两国在未来携手开展起宇宙空间的探索计划。在这一过程中,均等号的两名宇航员在接到林海星球发来的信息后,违背职业规定,勇敢地给予了回应,并被接到林海星球。这是一个文明程度远远高于地球的星球,它对于地球人的生活可以提供极有价值的帮助。两名受到友好接待的宇航员希望就此架起连接两个星球的桥梁。然而,地球方面的反应却是如临大敌。地面指挥中心做出决定,禁止两名宇航员返回空间站和地球,拒绝同林海星球建立任何联系,并立即实施代号为“环”的特别宇航行动,以防范外星球的可能进犯。
阿纳贝特墓地这里就是实施“环”宇宙截击行动的基地,叶吉盖亲眼见证了一枚又一枚巨大的火箭腾空而起,它们“飞向遥远的太空,要在地球周围行程一个常年运转的警戒线,以保卫地球上的正常秩序不致发生任何变化……”实际上,这道警戒线不过就是一道封闭线,它阻断的是通向未来的道路。由于他们恐惧历史,所以他们也必然恐惧未来,历史总是为未来而存在的。他们只敢活在当下,当下不是历史,也不是未来,只是一个要勉力占有的虚幻的现实。
艾特玛托夫在本书的前言中说:“不信任、戒备、对抗的气氛是对人类平静幸福生活的最危险的威胁。”叶吉盖和他身边的人经受的正是这样的威胁,但他们却丝毫不惧怕未来,因为他们脚踏坚实的历史大地,拥有足够的勇气承受一切苦难和创伤。况且,对于他们而言,未来恰是终将到来的承载着希望和爱的历史。
2021年
威海海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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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文彬先生原创文学解读
本文作者简介
路文彬,作家、学者、翻译家;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鲁东大学特聘教授。出版长篇小说《流萤》《天香》《你好,教授》,随笔《阅读爱情》《是谁伤害了我们的爱》《被背叛的生活》《当教育遇上电影》等。译著《女性与恶》《迷失的男孩》《动物英雄》《安琪拉的灰烬》等。
本文主播简介
孙占山
演播艺术家
中国广播电视协会播音主持委员会理事。
演播作品《大国崛起》《晋商》《大三峡》《中国故事》等;代表影视作品《方糖》《长腿叔叔》等。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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