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女郎裸晒风潮简史
两名警察，一男一女，接到了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的投诉，要求海滩上3名坦胸露乳晒日光浴的女性穿好上衣。
其中一名60岁左右的女士疯狂地从包里寻找泳装上衣，又面色尴尬地匆匆离开。
法国圣玛丽（Sainte-Marie-la-Mer）海滩近日上演的这段小插曲，却惊爆全法。
法国警方发言人、内政部长、左中右翼党派空前一致，纷纷力挺女性的“裸晒权”。
原来，这事竟涉及到了法国人的一项“国家骄傲”，还牵出了跟性感女神碧姬·芭铎有关的往事。
其实，法国社会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愿意裸晒的女性减少了。
这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曲折？
1
难得的一致
警察凭什么要求半裸晒日光浴的女士们穿好上衣？
法国人表示很介意。
据“风行欧洲”了解，从法律层面来说，在圣玛丽海滩赤裸上身晒日光浴，并不违法。
部分地区可以出台市政令，例如巴黎海滩（Paris-Plages）禁止丁字裤和露胸泳衣，违者可能被罚款38欧元。
但是，既没有全国性的律法禁止女性在海滩上“真空”晒日光浴，也没有相关市政令约束圣玛丽海滩。
所以，法国警方发言人马迪·舒勒中校“反水”，不撑同僚。
她认为，责任在于这两名警察的“笨拙”。她在社交网络发声：“你总是会看到我身穿制服，但是，在圣玛丽半裸晒日光浴是允许的。”
法国内政部长热拉尔德·达尔马宁也力挺女性半裸晒日光浴的权利。他在社交媒体上说，“自由是珍贵的”。
他认为两名警察的做法是错误的，同时也指出“有关部门认识到自身错误，这是很正常的”。
多党派人士发声，平时勾心斗角的法国政界在这件事情上展现的一致，难得一见。
前共和国前进党成员、议员奥雷利安·塔谢说：
可耻！这个国家什么时候才能停止道德说教，尤其是对女性进行道德说教。每个人都有权利穿衣服和脱衣服，只要他/她想。
来自共和国前进党的戛纳市长大卫·莱斯纳德觉得“这是一种倒退的性拘谨”，并且质问：“怎么能这样执法？”
来自左翼政党社会党的议员克里斯汀·皮雷·博恩说：
在圣玛丽海滩，没有市政令禁止赤裸上身晒日光浴，当地也没有律法禁止这么做。厌倦了清教徒和道德卫士们的条条框框。
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国民联盟的高级成员让·梅西亚也认为这事“可耻”。
他用了一个类比：让一个穿着穆斯林布基尼的女人穿普通泳衣是污名化，那么让一个以半裸晒日光浴为常态的女人穿好上衣就不是污名化了？这件事是对法国文化认同的一个威胁。
他所说的“布基尼”（burkini），是一种能够盖住身体大部分的连帽泳衣，名称来自“比基尼”和“布尔卡”（伊斯兰妇女穿着的罩袍）的组合，
法国一些地方禁止在公共场合穿布基尼，理由不一，包括：怕布基尼引发公共安全和秩序，布基尼与法国的社交理念不符，布基尼不符合卫生要求……
2019年6月，在法国东南部城市格勒诺布尔，就有一群穆斯林女性抗议禁令，穿布基尼进入公共泳池，结果被警方带走，每人罚款35欧元。
对于近日圣玛丽海滩的裸晒风波，东比利牛斯省警方最后发了官方声明，解释来龙去脉，承认两名警察对这件事处理“笨拙”，还求生欲满满地表态：女性袒胸晒日光浴绝不是辱没体面，也不是行为不端。
2
裸晒与女神
法国人反应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风行欧洲”发现，女性在海滩上光着上身晒日光浴，是从上世纪60年代延续至今的一项“法国骄傲”。
这就不得不提到被誉为“性感小猫”的法国女星碧姬·芭铎，她的银幕活跃期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是法国最知名的性感偶像之一。
在电影《穿比基尼的姑娘》中，碧姬·芭铎首次出演女一号，带火了比基尼，放在今天就是妥妥的带货女王体质。
碧姬·芭铎爱晒日光浴，穿比基尼晒，或者上身什么都不穿就这么晒，引发全法女性效仿，进而引领了半裸晒日光浴的国际风尚。
3
国家的骄傲
但“风行欧洲”发现，这不仅仅是一个时尚风潮。在更深的层次，它与那个时代的社会思潮密切相关。
从上世纪60年代起，女权运动的第二次浪潮开始了。它起于美国，持续到80年代，对全球产生了持续性的影响。
从60年代末到70年代，法国社会曾一度为女性裸露上身晒日光浴而争论不休。保守派试图禁止这样的裸晒，但以失败告终。接受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坚信，女性跟男性一样，也享有裸露上身的权利。
到了1975年，法国的沙滩上，有一半的女性选择了赤裸上身。
其他国家迟迟没跟上法国的脚步，连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的起源地美国也落在后面。
于是，半裸晒日光浴就这么成了法国人的国家骄傲。
数十年来，半裸晒日光浴，已经成为法国夏日海滩的标志性现象，也被视为女性主义者争取权利的象征。
《卫报》就指出，法国人认为，这样的权利，既是两性平等的标志，也是法国进步态度的标志。
4
风向变了
但如今，法国人变了。
准确地说，对于是否能够接受赤裸上身，不同代际的法国女性呈现出了分歧。
法国媒体普遍认为，60岁以上女性对于赤裸上身晒太阳的接受程度更高，这批人经历过上世纪60年代的女性解放运动。
据法国Ifop民调机构2019年7月的调研，在未满50岁的受访女性中，愿意穿露胸泳装monokini的人不到20%；十年前，这个数字是28%；1984年，这个比重达43%。
monokini是1964年面世的，出自美国先锋设计师鲁迪·吉恩莱希之手，上身只设计了两条掩耳盗铃的带子。
这本是非卖品，意在抗议当时压抑的社会氛围。
但吉恩莱希禁不住朋友的劝说，还是把monokini推向了市场，总共卖出3000件。果然争议很大，据说当时全美只有两人在公共场合穿过，其中一人还被警察抓了。
国际上也是大吃一惊，苏联、梵蒂冈都出来谴责，法国国内也有反对声。但这惊世骇俗的玩意终究还是流行开来。
到了80年代初，流行的款式演变为只穿泳裤，不要上身的带子了。
近些年，monokini的设计收敛了很多，成了局部暴露的连体泳衣，但比三点式的比基尼还要保守一些，不复monokini的初心了。
这或许也是大势所趋。
按《卫报》的说法，进入21世纪之后，18至30岁的法国女性不那么喜欢露胸的monokini了。她们更倾向于选择三点式比基尼或更保守的连体泳衣，有销量为证。
据VieHealthy网站调研，法国女性不仅比以前更不喜赤裸上身，还比欧洲其他国家的女性更不敢露。
受访者中，仅22%的法国女性尝试过赤裸上身晒日光浴，而34%的德国女性有过袒胸露乳晒日光浴的经历，西班牙女性则为48%。
5
为什么“怂”了？
这种转变受多重因素影响。
根据Ifop民调，18至25岁法国女性不愿裸露上半身的主要原因是：性骚扰、对不完美身材的批评、男性不怀好意的注视。
VieHealthy网站的民调则显示，法国女性不愿意光上身，最大的原因是害怕紫外线辐射引发皮肤癌，对身体造成伤害。
还有一种具有代表性的观点是，今时今日，赤裸上身不再被视为争取女性权利的举动。21世纪的法国年轻女性认为，争取同工同酬和工作与家庭的平衡更要紧。
法国史学家克里斯托夫·格兰杰在《夏季身体》一书中写道：
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赤裸上身和女性解放运动、性解放以及回归自然关联在一起。……但如今，投射到这个议题上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人们认同的不再是平等，而是欲望、身体‘性化’、感官享受和身体的完美。跟女性是否感到自在和自由，关系不那么大了。赤裸上身的话题与对美好肉体的强烈崇拜关联了起来，不容许身材有任何不完美。
法国兰斯-香槟-阿登大学政治科学教授卡米尔·弗里德沃克斯·梅特里觉得，赤裸上身的时尚风潮衰退，不是因为法国女性羞怯，而是受到了市场营销和社交网络的影响。
她说：
“女人们觉得自己的胸部不够好看，所以把它们藏了起来。社交网络和网红更是加剧了这种情况。她们都参与到一个商业体系中，这个体系创造了一些标准，抑制女性喜欢自己的身体。尽管社会运动能够鼓励人们对自己的身体持积极观点，我们依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文丨风行欧洲撰稿人 武陵
参考信息来源：BBC，The Guardian，Daily Mail，Forbes，Wikipedia，新华网，观察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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