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所憧憬的那个理智的年代,从来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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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1日是王小波27周年祭,发一篇文章纪念他
01
王小波是个接头暗号,知道这暗号的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毫不夸张的说,他是几乎影响了一代写作者的大人物。当然,王小波本人多半是不喜欢我这么说他的。不过,我只是在表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估计他反对不了。
作为一代精神领袖,王小波的文章里,经常会出现很多有趣的表达,比如以下这些表达爱情的:
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你可以说我贱,但你不能说我的爱贱。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你肯用这样的爱情回报我吗?就是你高兴我也高兴,你难过时我来安慰你,还有别爱别人!
还有很多这样的:
假如我被大奸大恶之徒所骗,心理还能平衡,而被善良的低智人所骗,我就不能原谅自己。
我选择沉默的主要原因之一:从话语中,你很少能学到人性,从沉默中却能。假如还想学得更多,那就要继续一声不吭 。
在我周围,像我这种性格的人特多——在公众场合什么都不说,到了私下里却妙语连珠,换言之,对信得过的人什么都说,对信不过的人什么都不说。保持沉默是怯懦的。
我们的生活有这么多的障碍,真他妈的有意思,这种逻辑就叫做黑色幽默。
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一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不得不说,这些文字读起来很爽。
02
王小波对自己文章的标签是“智慧”、“有趣”。
虽然这个标签如今满目可见,已经到了媚俗的地步,但在当年死气沉沉的文化界,这可犹如平静湖中落下巨石,对那时的各路文艺青年可谓醍醐灌顶。
据说就有位叫钟晓勇的年轻人,当年本也属于上街砸车的那类愤青,抱着当年的畅销书《中国可以说不》四处乱喷。但在看了王小波的文章后,他突然犹如鬼上身,在两个月内,看完了王小波的全部作品,开始模仿王的文风和思维,并到处推荐王小波。
这个年轻人现在叫“连岳”。
这位号称“王小波之后中国最成功的专栏作家”在形容他这个转变时说道:
“王小波写的东西并不多,但足够证明我原来生活的形态与脑子是坏的。王小波说的是常识,这并不能降低他的地位,把常识说得好,反而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启蒙,重要的思想,只有当它成为常识时,才更加重要。”
但是,很多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吊诡。伟大的梵高在生前画作没人赏识,现今张张拍出天价;而影响一代写作者的王小波,生前也是清贫而落寞,不曾想过这身后的红火。
他在《我为什么写作》一文里,他写道:
“我写的东西一点不热门,不但挣不了钱,有时还要倒贴一些。”
而视王小波为“人生引擎”的连岳,那个早年谦逊道《十年才入自由主义之门》的文青小生,如今已是坐拥千百万粉丝的公号大V,摇身一变成了城市白领的精神按摩师和买房导师。
文章中的连岳总是面对万千粉丝慷慨激昂、遣词造句早没有师傅的隐晦笔触,大笔一挥,那是毫无迟疑,振臂一呼,那是万人响应。
不过,即使早已赚的盆满钵满的连岳大叔,当面对某些看文不赞赏的读者,还时不时会嘲讽两句。
可以说,连岳写的东西很热门,不但挣了钱,而且容不得自己倒贴。
可见,至少在挣钱这件事上,连岳实现了对前辈的颠覆和超越。
我们在面对公共事件时,好像也有着这般的天翻地覆。
当年沉默不语的大多数,现在成了不吐不快的、愤怒的大多数。王小波曾经说过,“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些人完全拒绝新奇。”
我想,如果王小波还在世,估计他会很高兴,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对各种新奇,完全接受。
03
王小波其实是在批评那个狂热的时代,很多人没有思考的能力,人们要说个话不容易,有障碍、有风险,整个社会只能有一种声音,说话无法就是附和,那一点也不酷。久而久之,保持沉默成了个体抗争和保持理性的自觉。
他说:
“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谓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里略低头认罪承认地球不转的年代,也是拉瓦锡上断头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杀的年代,也是老舍跳进太平湖的年代。我认为知识分子的长处只是会以理服人,假如不讲理,他就没有长处,只有短处,活着没意思,不如死掉。”
到如今,社会开明许多,绝大多数言论都可以出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有话说不出憋坏了孩子。
当然,这个观察,有些朋友不会承认,我也不打算争辩。我只是厚着脸皮把这个当做我今天论证的前提。因为没有这个前提,之后的所有推论都不成立嘛,这是个逻辑常识。
好了,我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其实我今天是来批评王小波的,因为他所批判的那个不理智的年代,并非是沉默可以抗争的。今天我们可以自由表达各种意见了,但是离明智似乎依然越来越远。
这个时代,连阿猫阿狗都混成了精神领袖,靠着反智的癫狂就可以收割无数粉丝。
这个情况的吊诡在于,王小波当年奋力争取“沉默的大多数”说话的权利,他可能以为,群体的愚蠢是因为群众不能说话。
然而,当今天数量庞大的18线屌丝们开始说话时,我们却悲哀的发现,当年“沉默的大多数”非但没有因此变得聪明起来,反而心甘情愿匍匐在阿猫阿狗的脚下,享受着反智皮鞭的肆意抽打,奉其为精神领袖。
而之前因不能发声而痛苦不堪的知识精英们,如今却为终于灭掉一个反智的发声筒,兴奋的要开香槟。
这真是非常的黑色幽默。
我突然开始明白,好像社会的真相是,无论你的个体是理性还是狂热,反正放到一起就会变质。如同你把馊了的饭放到哪里,哪里就是满锅的馊味,挥之不去、一望无际......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写道:
“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认为:在形成一个群体的人群中,表现为其构成要素的总和或是它们的平均值——但这个观点完全是错误的,是缺乏统计学上的依据与相关例证的。
实际情况是,正像两种化学元素——如酸和碱——产生了化学反应之后形成了一种新物质一样,这种新物质的属性完全不同于使它得以形成的那些元素的基本属性。而群体的表现也正与构成群体中的每一个人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或丝毫的相近之处。”
这段话是本文最好的注脚,但有点装逼,我直白的翻译一下,意思就是1+1不等于2,有可能等于0。
我之前说过一段话,放在这里也还是合适的。
其实,在任何一个年代,平庸而不善于理性思考的总是大多数,这种情况并不会因为时代的发展而有本质的改变。
蒙昧时期是文盲占多数,只有精英才有机会阅读,进而思考;而现代人则是大量的书摆在面前,让人挑花眼了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阅读。
以前的人是没有条件思考,现在的人是没有精力思考,忙碌的工作、超强的压力都让疲于奔命的现代人,只想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追求爽一把的体验。
所以,当反智的阿猫阿狗都混成精神领袖的时候,你不要大惊小怪,这是个娱乐至死的时代,终将被SB们占领,最悲惨的时候,可能还没到来......
而王小波所憧憬的那个理智的年代,也许,从来就不存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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