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陽·創巴仁波切 | 無神論之法

無神論之法

——邱陽·創巴仁波切

無神論之法
無神論之法可以分為見、修、行、果四個面向。

1、見：法的四個準則

「見」是無神論之法的第一個面向，它包括無常、苦、無我、寂靜四個準則。

無常。無神論之法的第一個凖則是萬事萬物注定無常。有神論則把宇宙和自己視為永恆長存的創造物。你尋求避免死亡的方式。基督之死不被世人接受，復活的教義則賦予你希望，讓你認為你可以偷偷地溜出靈柩，長生不死。衰老死亡的實相不受到認可，並且引起巨大的恐慌。事實上，沒有什麼是恆久不變的。在宇宙論的層次上，事物不存在；它們消失無蹤。因此，沒有什麼要緊緊抓住不放，沒有什廖要去爭鬥。沒有天國，也沒有永恆的耶路撒冷。事物開始消散；當它們消失時，它們澈底消失。

苦。無神論之法的第二個準則是一切皆苦。有神論的態度是建立在享樂的可能性之上。你不斷試著去獲得一些美善或歡樂，於是你吟唱讚美唱得越來越勤。但是，你沒有看見，這種把靈修當做商品的態度只會帶來痛苦。即便你正在享受一種似是為真的歡悅，但總是難以放鬆。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你怪罪自己：「我不夠放鬆。如果我放鬆，而且知道如何自得其樂，我就會樂在其中。下一次我會再試試看。」不知怎麼的，那個「下一次」從來不會到來；沒有任何人有過那個「下一次」。在歷史上，沒有人曾經從任何事物中得到真正的滿足。你可以寫書，大談某個情况是多麼的奇妙，但如果你當場檢視心的狀態，你就會發現，雖然你正樂在其中，但它卻暗藏玄機。你發現，你正在自欺，而且沒有享受任何事情。在輪迴世界中，完全沒有樂趣，什麽樂趣都沒有。

無我。無神論之法的第三個準則是諸法無我。有神論澈底排斥「無我」的體驗。你不想用「無我」取代你的修行。相反地，你遵循靈修的戒律，以滿足自我的野心，達到輪迴的最高層次一一天道。你希望藉由禅定或禅那，而達到天道的最高層次。但是，在無神論中，三摩地或禅定純粹是指清晰的思维。在三摩地中，你可以入定於明性(明晰)和平常之中。

寂靜。無神論之法的第四個準則是寂靜涅槃。在無神論的道路上，你每一分鐘都在按部就班地放棄痛苦，發展寂靜。有神論對寂靜的態度是去培養寧靜或陶醉欣快之感。但是對無神論者而言，寂靜是了無痛苦和執著一一它是澈底地空盡一切。寂靜是事物漸漸消散的過程。當你開始遠離自我的包袱時，就有了寂靜。你發現，在初始，即有藍天。

無神論之法的四個準則和觀看實相的方式有關。根據這四個準則的說法，實相是無常；實相是苦；實相是無我∶實相是寂靜。這種實相是非常基本的實相。在進食之前，你拿起湯匙，這湯匙、食物和你的手的交會說明了無常、苦、無我和寂靜的真諦，這一切都在同一時刻發生。當你坐在馬桶上的時候，那個過程包含了無常、苦、無我和寂靜。就連開門這個非常平凡簡單的事情—一碰觸門把，轉動門把，拉開門，把門拉得更開一點，然後走過去一一都包含了無常、苦、無我和寂靜。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一一彈指、打嗝、打噴嚏、放屁一一都包含了法的四個準則。

在處理這四個準則畤，我們不只是從「遵循教導」的觀點來看待它們。我們一直被給予「三思」的建議。首先，「無我」和「寂靜」這整個概念或許是荒誕的，但如果你加以三思，它就成為實相，稱為「出離」（捨離）。這不是在操縱你，要你用這種方式看待事物，而且這種看待事物的方式，不是以肯定傳統有神論的典籍或導師為基礎。相反且奇怪的是，這些建議是為了讓你逵離這種導師或任何種類的威權。雖然有神論的導師可以教導第一和第二個準則，但第三和第四個準則卻不行，因為如果你想要達到無我和寂靜，就必須在無人協助的情况下自行思考，這正是雙重扭曲之處。

在此，讓我們重溫之前的內容。在更高深的般若層次，我們用無常、苦、無我和寂靜等四種方式去看待諸法；它們既是可能性，也是問題。在檢视無常和苦這兩種準則時，你開始了解到，勢不可挡的苦是一切事物的特徵。你從「無我」中了解到，因為無我的缘故，所以沒有人受苦。這解決了對人懷恨在心或怒火中燒的問題。最後，你從「涅槃」了解到，除了寂靜之外，沒有什麼是存在的，而寂靜是空的；寂靜不單單意味著摊有一個平靜的心的狀態，也意味著一切都歸於止滅。它是一個相當聰明的思想。此為法的四準则的概括。

2、修∶超越靈性的禪修

無神論之法的第二面向是「貢巴」(藏： gompa)，意思是「禪修」。我們可能正在從事任何種類的禪修，例如止觀(奢摩他與毘婆奢那)雙修，它應該要超越靈性的最高概念。平凡的、較低層次的世界，以及靈性的或較高層次的世界，兩者都非常唯物主義，而禪修也應該要能超越這唯物主義。在禪修當中，我們不試圖去征服或擊敗任何事物，也不為了歡樂而去獲得任何崇高的修行成就。由於禪修完全不是為了歡樂而設計，因此它的成就應該也要超越歡樂。由於它超越歡樂，因此它也超越痛苦。但是，超越痛苦和發展寂靜是禪修的副產品，而不是一個立即的目標。

有神論的心靈目標在於達到世界上最崇高的理念，它奠基在「虔敬上帝」或「與梵天重聚」的理想上。這種理想的問題在於，其中沒有「降服」。你純粹地認為，上帝將會把你摟進臂彎，然後說：「我的孩子，一起到山頂上加入我們。天國在你的左右，让我把它呈獻耠你。請接受它。」事實上，無神論者也希如此。我們全都希望自己受到照顧，並且擁有那些只說「請接納我。請把我收在你的羽翼之下」的修行法門、祈願文、咒語和道歌。但是不知怎麼的，那似乎背道而馳。在那種修行當中，沒有個人的犧牲。

在無神論的傳統中，你的特定欲望、風格和願望不被相信或不被接受，而這就是基本的犧牲。然而，在犧牲的背後，卻有某件事物是可以被接納、被照顧的。你開始發現你的空洞、你的不存在，而這種發現可能會是關鍵之鑰。那種發現是離於無明的，既真誠且值得的。有了那把鑰匙，你就能夠避免夭道的禅定。佛教無神論傳統的修行法門，例如奢摩他和毘婆奢那，都經過刻意的設計，專門用來持續抵制這類的陰謀。

有神論的傳統也鼓勵你違背世俗的欲望，而它所使用的手段可能會非常保守且苛刻。但是，那種方法一一甚至連非正統的另類方法，以及對究竟之拓展開放的渴望一一都仍然是輪迴的。在輪迴的方法當中，它最為出色、崇高、有礼、優雅，甚至最具王者之風。但是，那種方法的問題在於，它已經被「好消息」給腐敗墮落了；這些好消息是，你可以保有和珍愛你特殊的自我，可以擁有世俗的和心靈的欲望。因此，雖然成為這種王國的一部分，似乎需要做出大犧牲，但你不可避免地會發現自己認可這種腐敗墮落。

3、行∶超越苦行或放縱的極端

無神論之法的第三面向是「行」。利美或不分教派的大師蔣貢康楚仁波切曾說，行為應該超越苦行和放縱的極端。極端苦行的例子包括不攝取食物，把自己包圍在篝火之內而被火灼傷烘焦，或把疼痛加諸自身等傳統印度的修行法門。另一個極端是極度地放縱，澈底地沈浸在至極的歡樂和狂喜當中，不論是心靈、肉體或其他方面。佛教的道路超越這兩個極端，並且具有節制和歡慶的特質。

佛陀對親近弟子兼貼身侍者阿難( Ananda)所說的話，奠定了無神論對「行」所採取態度的基礎。佛陀對阿難說：「如果沒有食物，就沒有身體。如果沒有身體，就沒有生計。如果沒有生計，就沒有法。如果沒有法，就沒有覺醒證悟。」我們照顧我們的生命，不試圖懲罰或宠溺自己，並且嚴格持戒，但在此同時，我們攝取美好的食物，穿著美好的衣物，睡得安穩，呼吸順暢，行止端正合宜。我們被鼓励去做一個清明的人。

4、果：沒有什麼要放棄

「果」是無神論之法的第四面向，也就是「沒有什麽要放棄」。事實上，一切事物都消散了，因此「放棄」這個想法並非真正適用。你開始了解到，你努力防止的神经質不再出現；它已經消失了。這個情況自然而然地發生，因為你的修行已徑超越任何有神論或修道唯物主義的方式，你發現了最佳的靈修訓練，也發現你曾經所擁有的麻煩事都消失了，而不是被放棄了。

「放棄事物」可以成為另一個喂养自我的方式。人們一直以此度日，避開、阻擋某些事物，然後又揪住其他事物。你可能緊揪住上帝，要他幫忙你放棄你的問題。當你放棄酗酒、抽烟、色情狂等問題之後，你覺得自己被淨化，感覺太棒了！你把它們給放棄了，但它們沒有就此消失，它們將會返回。根據有神論的說法，你是受到「邪惡勢力」和各種誘惑的脅迫。但是根據無神論的說法，邪惡不存在，誘惑也不存在。根據佛教的說法，你自己是誘惑者，情境只是把你撩撥起來而已，其他什麼也沒做。事情起起伏伏，自生自滅，彷如雨季结束，你仍然看見乌云，但天空中卻有微微的燦亮。雲朵開始飘升消散，而不是你把它們往上推散。

「解脫」是無神論之果，但是解脫不是奠基在「你在死後奔往天堂」之上，而是以「在地球上達到根本的清明」為基礎。有些传統談論你在認識了她或他之後所得到的獎賞。據說，當你被拯教之後，你會被给予紅地毯的服務，並且被邀請到天堂，永远留在那裡；這可能極為無聊乏味。然而，因為你不了解或不相信「無我」，這種世間或天堂的貴宾待遇終究會瓦解，並且造成反彈。

我們可以用兩種方式說明「成就」這個見解：我們可以進人實相，或進入一個夢想的世界。如果我們認為，法來自外界，來自上帝或梵天，我們的整個生命就無法進入法之中。我們無法澈底地浸淫於其中，因為那彷彿是在努力與外來者建立連繫。但是，在無神論的情況下，我們只是努力了解自己，與自己建立連繫，因此這之間幾乎沒有距離。無神論是以個人的覺受為基礎。我們覺得，我們已經體驗了實相，體驗了真諦，並且得知如何澈底地開放自己。這使得整件事情變得非常真實，非常圓滿。

在此，讓我們溫習我們談論的內容。在生起無神論的「見」之後，你發展一種禅修；此一禅修既超越靈性的至極安樂陶醉，也超越平凡世俗的唯物主義。接著，你發展超越苦行和放縱二種極端的「行」而修持中道。在完成這一切之後，你沒有什麼需要放棄的，這就是「果」；一切事物都消失了。你不必放棄它們，或把它們推出去，障礙於是開始消散。在小乘、大乘和金剛乘的層次，我們都可以一再地談論法的四個凖則的見地、超越世間概念的修行、超越二極端之行，以及障礙自行移除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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