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君：《七彩人生》是一个新的系列，主要是我约身边的朋友、曾经的同行老师们写的文章。他们都在海外奋斗过，目前不一定依然在对外汉语这个行业里。希望借由这个专栏，通过展现他们的生活状态、正在从事的行业，对过去几年生活工作的思考，能给行业的新老师们扩展一下思路。
今天的这篇来自Joy鲍。鲍老师本科毕业于对外汉语专业。读国际汉语教育硕士研究生期间，通过国家汉办志愿者釜山教育厅汉语助教项目，赴韩国任教一年（2011-2012）。硕士毕业后，成为一名乡村语文教师。2016年到2018年，通过汉办中小学公派教师项目赴美国的一所孔子学院任教。目前又回到了乡村语文教师的岗位上。这篇文章鲍老师主要跟我们分享八年前她在韩国的见闻以及和学生之间的故事。
谨以此文献给我在韩国遇见的孩子们！
今天是 9月27日。距离2011年9月27日韩国赴任，已经过去了整整8年。每当这一天，我总会想起在韩国发生的许多事：第一次出国，无数次和小伙伴们在海云台沙滩调戏海鸟，第一顿饭把苹果醋当油，第一次用中文、英文、韩文三种语言在课堂上自我介绍，第一次独立上课，第一次穿着旗袍做文化推广活动，第一次参加孔子学院大会……回忆可能自带滤镜，只留下美好，谨以此文记录一年里遇见的韩国孩子们。
我所任教的学校是韩国釜山广域市海云台的一所公立中学。海云台区是釜山市最富有的一个区。著名的海云台沙滩离我所住的公寓很近，地铁只需要2站，跑步只要19分钟，走路只要26分钟。学校在另一个方向，每天走路上班，也只需要12分钟。
当年随手拍的海云台沙滩和韩国游客现在看依然那么美！
学校的生源相对来说比较好，学生家境基本上非常不错。我当时是汉语助教，和韩国的汉语老师一起上汉语课，教初三的10个平行班。此外，独立负责课后课（相当于国内的学校选修课）。韩国本来就是非常注重礼节的国度。韩剧里年龄相差一岁都得说敬语，是真实存在的。学生见到老师基本上都会90度鞠躬问好。老师们在学生面前的称呼绝对是“某老师”，不会直呼其名。对韩国学生尊师印象最深的是当年的教师节。一个特别文气的金同学，来到我办公桌前，突然行跪拜大礼。我连忙站起来扶她。当时韩语完全不够用，更没有见过学生来跪拜老师这样的事情，慌得我不知所措。她认真地行完礼，用最简单的韩语告诉我，她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我，所以就为我行礼当作教师节礼物。行完礼，她就害羞地走了。当时，我教将近400名统一穿校服的韩国学生，对于脸盲又韩语菜鸟的我来说，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次之后，我专门去记了她的名字。现在，哪怕我当了9年的老师，这份教师节礼物依然是我收到的最感动的一份。
韩国学生注重礼节是好事，但是对于语言老师，则是非常头疼的事。韩国学生的读写，尤其是汉字书写非常好教，但是让他们开口，相当于让蚌开口。特别课后课是初二初三混合班，初三学生怕在后辈面前丢脸，那是死一样的沉寂。除非百分之一万确保是正确答案，才会举手发言。而初二学生们，则一个个特别活跃。在平时课上，因为有韩国老师在场，所以几乎没有纪律问题。各种形式的练习朗读都还好。然而有一天课堂上炸开了锅：我特别认真地教读国家名，中国、韩国、美国、日本……读到西班牙的时候，班级笑成一片。我再领读了一遍，乖巧的女生们还是不肯读，平时几个不怎么爱学习的男生反而读得特别大声、特别起劲。我完全不清楚状况，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教。趁学生自己练习的时候，悄悄地问韩国的老师缘由。她告诉我，西班牙的发音和韩国的一句脏话发音很像。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数字教学到18的时候。类似的汉语会在韩语里以为是骂人的话还有：你吃饭了吗？你洗（头）发了吗？
“你洗（头）发了吗？”在韩国虽然不能随便问，但是绝对是所有韩国人每天的头等大事。早饭可以不吃，头发一定得洗。无论春夏秋冬，每日早起洗头是必修课。韩国朋友们告诉我，如果今天自己实在来不及洗头，那一定会带帽子。所以，我回国后很喜欢戴棒球帽，因为真的没有动力每天洗头。两天洗一次，不是更健康吗？在韩国逼着自己每天洗头的动力是，坚决不能让韩国人觉得中国的汉语老师又脏又懒不洗头！可惜自己当年没有觉悟一定要像韩国老师一样会化美美的妆啊。光早上洗头还不行，还得把头发吹干，梳理得整齐才行。我就见过几次学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学生赶到学校，好不容易没有迟到，却被教导主任因为仪容不整罚站在校门口。同在釜山任教的小伙伴曾经说过，韩国连老奶奶都要涂着血盆大口（大红唇）！我们在地铁上看到很多老爷爷，会拿着拐杖，穿着西装或风衣，打着领带，有些还戴着帽子，特别绅士。韩国人的爱美是出了名的，更何况是青春期的初中生呢。女生校服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衣服加裙子。令人惊奇的是，哪怕是零下，哪怕下着雪，孩子们也依然是丝袜配裙子。有几个比较爱美的孩子，连丝袜都不穿。学校附近的幼儿园小朋友，大冬天也是必须要穿裙子的。女生们在学校只有体育课上才能穿裤子——学校的运动校服。校规很严，但是依然藏不住各种爱美小心思。上课偶尔忘记拿掉发卷，涂上淡淡的指甲油，偷偷画点不容易看出来的妆……记得那年暑假过后，有一个比较熟的学生跑过来问：“老师，你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吗？”妈呀，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去做了双眼皮手术。我没法相信，不是要等18周岁吗？不是单眼皮也好看吗？但是又不好伤孩子的心，就说很好看。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以后找工作、找对象，美貌是韩国女生特别重的一把双刃剑，也是很无奈了。而对韩国男士来说，身材是更看重的。当时所教的初中生中，不少已经有健身的意识了。
有段时间，我也健身。一般安排在傍晚，走路或者跑步去海云台沙滩。有一次，晚上9点后才想到还没有运动，就下楼开始绕着公寓附近的人行道跑步。我不是那么爱运动的人，但2011-2012年的釜山，的确是一个可以让韩语不通的异国女生都敢夜跑的城市。希望现在依然是这样。就是在这么晚的夜跑过程中，居然遇上背着画架和画纸的学生朴同学。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们就聊了几句。“因为还要做学校的作业。老师，我要先走了。再见！”朴同学很快离开了，我也回到了公寓。这个学生在学校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下，还因为调皮被罚站罚跪过，但是连他这样的“小学渣”都需要每天花这么久的时间在学习上，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想象。一直觉得中国的初中生和高中生特别苦，全世界最苦，但是遇见他之后，我不太有底气这样说了。那之后，每逢上午第一节课看到有些学生昏昏欲睡，也没有生气或者特别自责了，也不总是觉得是学生不想学习或者是自己的课太糟糕；而是会静下来和他们聊聊昨晚的睡眠时间，或是安排一个课中操全班一起动一动。不出所料，班级里12点后睡觉的孩子占到半数以上。我内心的呐喊声是：你们还是孩子啊！早上8:30到校，还得早起洗头洗澡，吹头发，赶路上学。一两点睡觉的孩子一共才睡五六个小时啊！学校大约每天3:15就放学了，但是课后的辅导班一个接着一个。而家长们的经济压力也是非常的重。邻座的金老师说自己家两个孩子每个月的辅导班总费用，得花掉他们夫妻俩一个人的月收入。这个现象在当时的韩国是非常普遍的。而这个对学生和家长都非常沉重的负担，却是有些人非常羡慕的机会。班级上少数几个不上课外辅导班的孩子，一般都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所以他们只能自学，比起有名师指导的同学的确更加辛苦。现在我所在的小城大力发展私立教育，让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后小城孩子们的状态。一部《小欢喜》深刻反映了高考下中国考生和父母的艰难，而《天空之城》又何尝不反映着韩国学生和家庭被学业所累的心酸呢？
11月是韩国的高考月。韩国高考又称“大学修业能力考试”，也时刻牵动着韩国学子和家长的心。这样的气氛下，空气都是压抑的。同样在11月，却有一个全民自己创造的节日。11月11日这一天，在韩国，不是光棍节，也不是双十一，而是빼빼로 데이（巧克力棒节）。这一天巧克力棒卖出的量非常惊人。这一节日，据介绍恰好来源于釜山某女子高中。一开始几个学校，后来波及到全韩国；一开始只是学生之间互送，后来学生送老师，老师送学生，老师送同事。学校外的人们也送来送去，商家更是推波助澜，大减价大促销之类的，全国也流行开来，表示爱意。那一天我收到了很多빼빼로，非常惊喜。孩子们不光特别爱过节，也很爱追星。当时running man到釜山录制节目，全校洋溢着兴奋，时不时叽里呱啦说他们会在哪里哪里。夏天的沙滩音乐节，一场音乐会碰见几个学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光爱追着爱豆，听他们唱歌，看他们跳舞，学校孩子们自己的才艺也非常出众。学校每年会有一天学生汇演日，各类节目精彩纷呈。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当时的初二的明星学生——作为2号选手正在竞选学生会主席。所有科目成绩都很好的学霸，妈妈还是家长会的会长。我以为这样的学霸应该就只是学习好，结果他那天上台一共演出了7次：学校合唱团、小组唱、小提琴演奏、钢琴、舞蹈组合、二重唱、口风琴。像他这样光芒四射的学生算是特例，但是拥有一两样特长基本是孩子们的标配。唱歌、跳舞、绘画、乐器……这些孩子们寒暑假有不少直接去中国、日本甚至去欧洲旅游的，见识也比较广。8年过去了，这些孩子也有二十一二了吧？说不定已经出现在韩剧里或者在韩国综艺里了。只可惜，我已经认不出他们了。也许是带着厚厚的回忆滤镜，也许是现在的我更学会了感恩。每个国家每个时代的孩子们都他们自己的功课要修炼，都有他们自己的艰难和幸运！感恩在韩国时候有缘遇到的每一个孩子！希望你们人生安康顺遂，正过着你们自己所期望的人生！ 注：本文的照片全部由鲍老师提供。这个系列欢迎大家持续关注，请多多留言，多多转发，支持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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