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读的第一本小说,翻开后就停不下来,一口气读完了。小说讲述了一家三代人中四位女性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浙南与闽北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我家就在闽北的小山村,所以小说里的风景和场景都无比熟悉。
阿贵妈是第一主角。在成为阿贵妈之前,她叫李月娇。李月娇家在县城,初中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在家里呆着做做针线活。十九岁那年,她父亲要给家里打家具,熟人介绍了一个木匠来家里,木匠叫杨广全。木匠在家里做了半个月木工,临走找人上门提亲。母亲嫌有点远,但是父亲觉得人家有手艺,人也踏实,就算是答应提亲了,让对方准备彩礼。离开的前一天,杨广全在李月娇的房间里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没有避孕措施)。然后李月娇就开始等着对方带上彩礼来娶她。
原本说好了是一个月,结果一晃几个月过去了。终于等来了人。山路绕啊绕,绕到了五进士村,这时候十九岁的李月娇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杨广全家里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寡母,一个十六岁的弟弟,一个常年犯哮喘的哥哥,一个哑巴嫂子,还有一对不满十岁的侄子侄女。整个家庭唯一的壮劳力就是二十八岁的杨广全。把她骗到这个家庭,也是全家都合谋。杨广全走的每一步,全家都知道,包括那一场生米煮成熟饭。而此时的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李月娇第二天就准备了出逃,躲过了杨家寻找她的人,最后还是回去了。胎动提醒她孩子的存在,她不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而实际上离开之后能去哪里呢?一回去就面临婆婆的暴击:杨广全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你爸爸说,嫁了就是嫁了,这事没有回头的路。于是一边怀孕一边伺候全家老少、充当家庭里第二个壮劳力的日子就开始了,李月娇很快就成了阿贵妈。从小在县城长大没有吃过苦的年轻女孩,在这样的环境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丈夫也不站在她这边。阿贵妈后来又逃跑过一次,那是结婚八年后,耕地的牛丢了,她带着儿子上山找牛。辛苦了一天,回家不仅没饭吃,还被婆婆责难。之后再次逃离打算投河自尽。结果被救了,又发现了身孕,所以她又回去了。这个孩子后来跟她姓,叫李天意,最后通过考大学走出了小山村。
杨家婆婆也是被骗到这个家庭的,她是被媒人骗。之后的十年里,她出逃过三次。最后一次从悬崖上摔下去,就半身不遂了。她当儿媳妇的时候,被婆婆折磨,最后媳妇熬成婆之后,生活的乐趣之一(甚至是唯一的乐趣)也是折磨儿媳妇。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是进入了这个系统,等到终有一天掌握“权力”的时候,估计很难抵抗诱惑吧。
“这些年里,婆婆那双形同虚设的腿脚,在这世上唯一还能做的,只是踩贱那两个嫁进她家门的儿媳妇。杨广全和他的两个弟兄,看着婆婆作践她和哑巴,却都不敢吱声。做娘的是忍不下年轻时的怨恨,做儿子的是忍不下对母亲的愧疚。他们都把他们人不下的痛楚,扔给了旁不相干的外姓媳妇。”李月娇的儿媳阿珠是也是从越南骗到山里的,阿贵去越南买了这个媳妇。阿珠的骗局里处处都有李月娇的指纹,她从受害者转变为了加害者。
他们全家骗了阿珠,而事实上,阿珠也有秘密。她原本嫁在当地,生了一个儿子,被丈夫家暴,然后逃走,又被家人嫁到了中国(换了一笔钱)。与阿贵生了俩娃……婚后五年都没能回去探亲一次(没钱)。
整个小说是由阿意回乡探亲这件事串起来的。阿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成了小山村的局外人。她小时候在县城的外公外婆家长大,这是她妈妈的要求。她考上大学那年,家里宴请全村人。父亲认为因为宴客,哥哥阿贵娶亲的钱被挪用了,后来彩礼钱一路涨价,所以哥哥十年后才娶亲。父亲认为阿意是欠了哥哥的。可是,谁欠了阿意呢?她原本可以上清华北大的成绩,最后读了师范,因为可以花更少的钱。后来拿奖学金出国读书,在法国做博后。嫁了一个法国人加斯顿。加斯顿离过婚,带着一个女儿。父女俩与阿意一同回乡探亲。在小说最后,阿意想要向斯加顿借钱,让父母去巴黎探亲,被拒绝了。他已经答应阿意的越南嫂子阿珠(会说法语),付费让他们夫妇俩一起回越南探亲。家乡的父母期待阿意的反哺,而现实生活里,活在城市里的年轻一辈自己从零开始也是处处捉襟见肘,走出了大山,前面也并不是坦途。最后是杨广全的一句话点破了现实:“阿意的手头,哪有什么钱?我看她穿的运动鞋,还是两年前的那一双,鞋尖都踢破了皮。大个头挣的钱,管家,管他女儿,阿意是自己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