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旅程|丰子恺: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无钱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
湖畔导读
丰子恺是个通才。
他是漫画家,是散文家、美术教育家、音乐教育家、书法家和翻译家。
此外,他还是重度儿童崇拜者,重度自然爱好者,重度美学追求者。
看他的画,读他的散文,看他的一生境遇,品味到的,始终是丰子恺对美的理解与追求。那些美的点滴,曾深深打动人们的内心,并在将来,长久地滋养人们的灵魂。
“湖畔问教”,与您分享,丰子恺先生那些“小中见大,弦外有音”的美,到底是什么样呢?
美,是天真
丰子恺是个名副其实的“儿童崇拜者”,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
▲《仓皇》
有一次,他问自己的小儿子瞻瞻最喜欢什么东西。“逃难”,瞻瞻答道。“就是爸爸、妈妈、宝姐姐、软软……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
这一回答令丰子恺惊喜,当时,国民党军队正在和军阀在上海激战,但在孩子的眼里:“一切建设,一切现象,都是大自然的点缀、装饰。”
在丰子恺的作品中,你会发现一个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儿童世界。在这里,逃难可以很好玩;房子的屋顶可以拆去,以便看飞机;睡床里可以生花草,飞蝴蝶;房间里可以筑铁路和火车站……
相形之下,“终天无聊地伏在案上弄笔的爸爸,终天闷闷地坐在窗下弄引线的妈妈,是何等无气性的奇怪的动物!”
丰子恺觉得,“人要像小孩一样,怀有一颗善良纯真之心,看待世间万物,才会懂得那些小事的真正趣味,才能看到更多生活的美。”
美,是同情
丰子恺在漫画里画得最多的,是他的大女儿阿宝。有一回,阿宝脱下自己的鞋子,另拿了软软的新鞋,给凳子穿上,还得意地叫:“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她母亲连忙喊:“龌龊了袜子!”丰子恺倒是很赞赏女儿对凳子的同情心,反倒觉得太太是“何等杀风景而野蛮”。
▲《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
据女儿回忆,小时候,有一次踩死了一只蚂蚁,被丰子恺看见了,他连忙阻止:“蚂蚁也有家,也有爸爸妈妈在等它。你踩死了它,它的爸爸妈妈要哭了。”
从此以后,孩子们碰到蚂蚁搬家,会用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搬家的路上,还会像交通警察那样,规劝路人绕行。
▲《蚂蚁搬家》
生活中,丰子恺还因为同情心太盛,闹出过笑话。
抗日战争之前,有一次,丰子恺带一只鸡,要到杭州云栖放生。他不忍心把鸡脚绑起来倒提着,于是撩起长袍把鸡放在里面,外面用手兜着。长袍鼓起一团,样子很奇怪,引起了一个便衣侦探的怀疑,一路追踪着,搞了个大乌龙。
对世间万物博大的同情心,是丰子恺眼中,美的源头。
美,是简单
有一次,丰子恺在家看报,突然看到一个标题《丰子恺画画不要脸》。这让他非常吃惊,一时间,还以为是有人恶意中伤。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篇典型的标题党文。文中分析的是他的漫画特点,说他的漫画人物,虽然没有眼睛、鼻子,却惟妙惟肖,生动形象。
▲《村学校的音乐课》
其实,丰子恺的这种漫画风格,与他最推崇的日本画家竹久梦二有关。他在日本留学时,看到竹久梦二的作品,深受打动,开启了他"随意画"的旅程,用简洁的线条,寥寥数笔,勾画意境。
丰子恺的这种简单之美,很是为人称道,大文豪泰戈尔就曾盛赞:“用寥寥几笔,写出人物个性。脸上没有眼睛,我们可以看出他在看什么;没有耳朵,可以看出他在听什么,高度艺术所表现的境地,就是这样。”
美,是安适
丰子恺曾经描述过,一个孩子对于安适之美的执着。
有一个儿童,他走进我的房间里,便给我整理东西。
他看见我的挂表的面合复在桌子上,给我翻转来。看见我的茶杯放在茶壶的环子后面,给我移到口子前面来。看见我床底下的鞋子一顺一倒,给我掉转来。
我谢他:“哥儿,你这样勤勉地给我收拾!”
他回答我说:“不是,因为我看了那种样子,心情很不安适。”
“挂表的面合复在桌子上,看它何等气闷!”
“茶杯躲在它母亲的背后,教它怎样吃奶奶?”
“鞋子一顺一倒,教它们怎样谈话?”
它们的位置安适,我们看了心情也安适。这就是美的心境。
1962 年,因一篇记录小猫趣事的散文《阿咪》,丰子恺被打成“反共老手”“反革命黑画家”,名列上海“十大重点批斗对象”。
▲《阿咪》
在逆境中,他把坐“牛棚”看作参禅,把批斗看作演戏,被拉到黄浦江游斗时,他说是“浦江夜游”;蓄了三十几年的胡须被剪掉,他笑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丰子恺而言,安适是美,更是一种生活态度。
美,是自然
最好的春天在哪里?在丰子恺的画里。
丰子恺曾画过一幅画:远方一座山,近处一道坡,坡上一草房,房前一树花。女儿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指着红花,母亲则趴在窗口,笑看观花的父女。他还给这幅画题了句很妙的诗,“春光先到野人家”。
▲《春光先到野人家》
丰子恺的画里,你能看到关于春天的一切美好,和勃勃生机,青松、柳条、粉桃、飞燕,三三两两在堤岸看花的路人,独卧草庐下沐春风的闲客……
最美的杨柳在哪里?在丰子恺的画里。
▲《柳荫温课》
丰子恺的画中,最常见的是杨柳。他对杨柳的爱,源自柳的谦逊。
“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向处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它亲吻……杨柳树也有高出墙头的,但我不嫌它高,为了它高而能下,为了它高而不忘本。”
因此在他的春日画中,总有一抹绿柳在。
最可爱的动物,最天真的孩子,最闲适的成人,最美的自然,统统在丰子恺的画里。他总能透过自然中的一切,看见美,遇见美,发现美。
美,是心安理得
丰子恺热爱儿童,在他的作品中,有孩子的纯真,更多的时候,却是孩子们的心安理得。他的儿子瞻瞻,是心安理得之美的最佳代言人。
比如,心安理得的自我中心。
在《要!》这幅画中,瞻瞻在母亲的怀抱中,从窗口望见了新月,探出身叫道:“要!”骄纵蛮横,却又让人忍俊不禁。
▲《要!》
比如,心安理得的蛮横。
还是瞻瞻,“你的身体不及椅子的一半,却常常要搬动它,与它一同翻倒在地上;你又要把一杯茶横转来藏在抽斗里,要皮球停在壁上,要拉住火车的尾巴,要月亮出来,要天停止下雨。”
“当火车尾巴拉不住,月亮呼不出来的时候,你们决不承认是事实的不可能,总以为是爹爹妈妈不肯帮你们办到。”
比如,心安理得的悲痛。
“瞻瞻,外婆普陀去烧香买回来给你的泥人,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号哭的悲哀,比大人们的破产,失恋,broken heart,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
丰子恺在《给我的孩子们》一文中,赞赏长子瞻瞻是一个“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在他看来,孩子们的心安理得,是何等的真率,自然,与热情。与之相比,大人间的所谓“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全是不自然的,病的,伪的!
美,是无用之用
丰子恺曾经给高中艺术科上课,对学生们说过这样一番话:
“譬如一株树,在博物家,在园丁,在木匠,在画家,所见各人不同。博物家见其性状,园丁见其生息,木匠见其材料,画家见其姿态。
但画家所见的,与前三者又根本不同。前三者都有目的,都想起树的因果关系,画家只是欣赏目前的树的本身的姿态,而别无目的。所以画家所见的方面,是形式的方面,不是实用的方面。换言之,是美的世界。
美的世界中的价值标准,仅就事物的形状、色彩、姿态而欣赏,更不顾问其实用方面的价值了。所以一枝枯木,一块怪石,在实用上全无价值,而在中国画家是很好的题材。”
▲《无用之美》
扇子上画一朵花,会更凉快吗?会更结实吗?当然不会,那这朵花的意义是什么?自然是美。
纯正的绘画一定是无用的,有用的不是纯正的绘画。无用便是大用。这大用,便是美。
美,是人间的情味
人间的情味是什么?
朱自清是这样描述的,“我们都爱你的漫画有诗意。一幅幅的漫画如一首首的小诗——带核儿的小诗。你将诗的世界东一鳞西一爪地揭露出来,我们就像吃橄榄似的,老觉着那味儿。”
俞平伯是这样比喻的,“丰子恺的漫画,如同一片片落英,含蓄着人间的情味。”
▲《清秋佳节图》 民国 华茂美术馆藏
丰子恺自己是这样解释的,“我不会又不喜欢做纯粹的风景画或花卉等静物画;我希望画中含有意义——人生情味或社会问题。我希望一幅画可以看看,又可以想想。”
的确,若没有了这人间的情味,美,又该去哪里找呢?
结 语
似乎人人都爱丰子恺,爱他的什么呢?
爱的是,生活琐碎里,满满的人间情味,爱的是,一笔一触之下,道不尽的爱与单纯,爱的是,沧桑磨难中,安适的淡然平静,爱的是,任凭人生起落,仍能宠辱不惊过一生。
时常在想,一个普通人,大概率会在谨慎小心、辨别是非、计较得失的心境下度过半生了。如果能时不时地,与丰子恺的灵魂亲近一下,看看他的画,读读他的散文,说不定,能在当下,从戒严的内心中跳脱出来,站在现实的对面,保持适当的距离,试着找到那其中的美。
就像丰子恺一样。
丰子恺
原名丰润,1898年11月9日-1975年9月15日,号子觊。
1898年,出生于浙江桐乡石门镇。
1914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这里结识了对他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两位老师:李叔同和夏丏尊。
1919年,毕业后,和学长创办了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中国第一所私立的艺术专科师范学校。
1921年,赴日求学,在东京仅维持了十个月,金尽而回国。
1922年,应夏丏尊之邀,到上虞的春晖中学教授音乐、美术,他的同事有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等。
1924年,在杂志上发表成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1925年,出版了第一本画集《子恺漫画》,自此,声名不胫而走。
1935年,叶圣陶出版了一套《开明国语课本》,由他编写内容,丰子恺书写并画插图。这套课本当时就再版了40 余次,2010 年出版后再次热销一时。
1952年,翻译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
1954年,在陕西南路39 弄93 号安了家,直至终老。
1961年,投入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语》的翻译工作,直到1965 年定稿。
1962年,因一篇记录小猫趣事的散文《阿咪》,被打成“反共老手”、“反革命黑画家”,尔后名列上海“十大重点批斗对象”。
1975 年9 月15 日,因肺癌离世,享年77岁。
坐落于宁波的“华茂美术馆”藏有丰子恺生前的著作。2020年,作为“东钱湖教育论坛”的一部分,全新落成的“浙江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也即将在宁波东钱湖畔开幕。在这座由葡萄牙著名建筑大师阿尔瓦罗·西扎设计的当代美术馆中,将展出丰子恺先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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