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说红楼：凤姐的威仪才能

一、凤姐才是女一号

单以形象的典型性而论，曹雪芹心目中真正的一号人物应该是王熙凤，因为这个人物形象异常丰满。按说，形象丰满的人物，就该容易理解了吧，却也并不。

可以肯定，读者对凤姐的形象都抱有迷惑；但这种迷惑，却只能神会而难得要领，更不易言传文达。比例说：如此歹毒、残忍的一个女人，就该厌恶憎恨她了吧；却按耐不住抱以真切深沉的爱慕。但如果仅仅是因美貌风骚而爱慕凤姐；那么你和贾瑞一样该死，死不足惜。

从文中的叙述看得出、从书中人物态度能感觉到、从描写凤姐文字的内涵能体会到：曹雪芹对凤姐的喜爱，亦然。

为何会这样？通常的解释，无非是说她具有不凡的容貌、风骚的气质；清晰的思辩、出众的才能；风趣随和的言笑，得体入时的行止等等这些特征才令人喜爱。

正因为如此超常的精明练达，才使她具备高度的信用和威仪；故而，她被当局宠爱并授以权力，几乎任凭她来施展；同时，又令下人无不惧其威仪，哪里敢起半点非分之心？

但凤姐的弄权行权、直接或间接草菅人命，又使读者对她形象的理解争辩不息。又因争辩无法达成统一，即又回到“辩证法”的思路上、或者以人性的善恶来理解评判而草草收场。

如此欺人兼自欺，与流言家的传谣无异；终究没有辩出个所以然。导致的结果，连对她谶图、判词、谶曲的解释，竟如猜谜式一样。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最大不过什么人性的善恶是辩证的统一云云。

老牛嚼草一般打不完的罗圈架，转了几大圈又回到原地。

我虽有新解；但并不否定大众化认识的正确性。未亮出观点之前，还是先把凤姐各种大众化的形象特征泛泛说说，以普遍性思路和认识为基础求新，或许更显可靠。

二、凤姐才能不一般

凤姐是美丽高贵的。她刚出场，曹雪芹就给予她最高评价：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接着，尽天下华美之词藻描写她的衣着、外貌、言谈和气质。仅她的名字也能说明一些问题：熙者，即兴旺、吉祥、光明、幸福、和美之意；凤者，即人中精华，男女皆宜。凤，更洋溢神仙之气，即所谓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凤姐极具感召力。这个特点，却容易被读者忽视；甚至，还有把她画进虚伪一类的错误认识。

林黛玉初到荣府，合家大小皆沉浸在悲痛之中。而当凤姐现身，众人先是短暂沉默；接着就走出悲痛的情绪；上下一片喜气。连绝不做假而真切悲痛的贾母和林黛玉两个主要人物也不例外。

凤姐如此的感召力，何须置疑？

凤姐精明干练。就此而论，无需多言。还是开篇和起初，她为林黛玉安排起居，比贾母操心得周到；她为薛宝钗安排庆诞，比薛姨妈、王夫人、贾宝玉想得周全。

最能体现才能的事例，是她代替贾珍尤氏夫妇到宁府料理秦氏丧事。

凤姐身负整个家族的重任，不但中规中矩而且袪弊创新。整个领导指挥过程极富艺术性和实战性；赏罚分明、井然有序。虽说事无巨细操心得面面俱到，却并不必亲躬。

自此，一个活脱脱的实干家兼政治家的优秀领导人形象展现在我们面前。你不服行么？

凤姐是一个自觉的富有感情和理性之人。她能自觉地替他人操心着想；并且尊上、求和、恤下。

如上所述，尊上，是她替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着想，时时操心她们的所需所求，等等。

求和，是她为平辈兄弟、姐妹、妯娌的大小事务提供帮助或解难；比如替贾珍夫妇操心料理家事，为众姑娘提供成立诗社的经费，关心众姐妹及宝琴、邢岫烟等亲戚眷属的婚姻大事等等。

恤下，她最关心秦可卿的病情；还为同族远门弱家主子贾芸提供了一条谋生之路，等等。

凤姐的恤下情怀，还体现在对下层高级奴才的关怀和照顾。比如对林小红的破格提拨；对抗婚鸳鸯给予同情和暗中保护，等等。

她对高级奴才“向上”争取地位的志向，也都给予应有的支持和帮助；比如对赖家小子的买官高升、对来旺家小子的婚事也都给予成全和帮助，等等。还有她时时对贾环、探春（半主半奴）的鼓励或称赞，叫他们拿出主子的姿态，等等。虽说对待贾环多是责骂态度，但明显是恨铁不成钢。

凤姐富有感情和理性，还体现在对宝黛钗博爱、平等、自由思想的认同。她在这起三角爱情姻缘中所起的作用，最大程度上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为旨。对于其中暗里牵扯的争斗，她更倾向于自然而然的结果。

以亲缘隶属关系而论，她属于王家党无疑；而她似乎更倾向于宝黛的木石姻缘，凤姐做为一个权要人物，这点十分难得。

关于设计蒙骗宝玉、娶钗废黛而导致的黛玉之死，高鹗篡改之作，有待重新评估修订。

正因为如此情怀，凤姐因具有类似于宝黛钗的超前进步思想，就对具有叛逆和反抗精神的人，无论他们的地位如何，都抱以赞赏或认可的态度。因为从来没见过她和赵姨娘之间有过权益矛盾、或正面冲突。

前面我已多次论证，赵姨娘虽说采取的抗争方式下流，但她争取维护自己尊严的意图并无过错。

抄捡大观园之时，更没见凤姐对犯上的晴雯和越权的探春，产生丝毫的敌对情绪。处理司棋大闹厨房事件，她听取平儿的意见和建议，也没见对司棋有什么过分的制裁。等等。

正因为如此情怀，可以说，凤姐并不是一个天性残忍毒辣的女子；并且极富情感和理性。所以，对小丫头坠儿出于好奇爱美式的偷盗行为，也没见她直接参与制裁意见，而是让平儿转交怡红院自行发落。

对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失盗事件、以及由此牵扯的贾环、彩云、芳官、柳五儿等人，虽因一时气愤曾表现出已往狠毒的制裁言语；但在最终，她还是听取了平儿的合理建议来公平发落。等等。

以上问题，凤姐表现出来的理性行为或富有感情之论；你或许要反驳说：鸳鸯，隶属最高当局贾母的圈子；司棋，隶属她婆婆邢夫人的圈子；赵姨娘、贾环、彩云，隶属她姑妈王夫人的圈子；芳官、柳五儿，隶属活龙贾宝玉的圈子；这些态度，最大不过是凤姐的精明；她叫平儿出面，是自己耍滑头而已。

但你别忘记了，平儿是家务事的代言人，只有执行权而并没有裁决权；平儿最终必须听从凤姐。

那么，最低程度是不是可以说：凤姐的弄权行权是很有分寸、也是很有理性的呢？那么，支撑一个人的理性行为，是不是必须要有正常的情感才能够做到的呢？

三、凤姐总是被误判

显然，以中国特色文化支撑的普遍思维和一般认识，凤姐身上具有的优点最容易被人们抹杀；也最容易被理解成“媚上欺下”、最好不过说她在“左右逢源、收买人心”而已。

不消说，这是认识和意识上的误区。想必还须经过一番论证，才能获得大众认同。产生这种意识和认识差异的根本，就是民族文化的弊端：极权制度和儒家伪善、伪仁和伪中庸与现实相互碰撞之因素所致。

综上所述，正是我对凤姐的认识与诸读者认识之间的差异所在。也就是说，凤姐富有感情和理性之论倘要成立，即着重需要对她所关联的几个人命案件必须重新审视方可。

至于生活中其它因人情关系而产生的认识小误差，也就随之顺利解决。因为无论何种形态的社会都是人的社会；因为人是具有智慧和情感的生灵，一些小误会和小摩擦不必太过计较。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领悟或接近曹雪芹的血泪之旨。

因为这个论证比较麻烦，下面逐步来解。

不消说，普遍的大众化认识，因同在儒家一直变异的文化主旋律教导之下，想来无可厚非；几千年来的事实一直如此。

凤姐的几个较大恶迹如下：她在一开始到最后，就以自己手中的权力冤惩茜雪（待考）；设计谋杀贾瑞；因为贪财弄权，而间接逼死张金哥一对情人；因为醋意，逼死贾琏的性伴侣多姑娘；因为妒恨，设计谋杀贾琏的如夫人尤二姐；并且，还支人预谋灭口尤二姐之原配张华，未遂。

后来支持赖家高升、成全来旺家婚事，不过是她另有图谋吧？后四十回，她应该还是间接逼死黛玉的主谋之一吧？这些情节比较好处理，待考。

因此，无论如何凤姐身上关联的如此令人胆颤心惊又毛骨悚然的人命大事，倘辨不出合情的道理和结论，实在羞于把她归于富有感情和理性之列。

非但如此，她简直是大恶难赦。

但曹雪芹的笔锋所指，对凤姐几乎没有丝毫明确的批判，甚至却时时流露出喜爱和赞美。

如此强烈的反差，究竟出于何因？下面几文逐步解开。

唐都浪子《浪说红楼》之：论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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