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毛钱引发大动荡，哈萨克斯坦要变天了？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钱克锦
1月1日，西南部曼格斯套州的液化天然气的提价，引发当地民众集会抗议，抗议迅速蔓延到全国多个地方，包括最大城市阿拉木图。总统托卡耶夫随即下令成立委员会进行调查。
1月4日，调查委员会表示，准备满足抗议者的主要要求，降低气价。但抗议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阿拉木图局势尤为严峻，4日晚和5日凌晨，警察和示威者发生冲突，出现严重伤亡。
1月5日，托卡耶夫签署总统命令，接受政府辞职。同一天早些时候，托卡耶夫还签署另一份总统令，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
也是在这一天，托卡耶夫在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称示威者受到境内外势力的蛊惑，冲击政府机关，伤害公职人员，要严厉打击。但局势还是没有平静。
图/来源网络
6日凌晨，托卡耶夫在紧急召开的安全会议上再次说，骚乱参加者在境外接受过严格训练，哈政府已向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寻求帮助（集安组织）。
集安组织安理会轮值主席当天表示，将在哈萨克斯坦短期部署维和部队，确保当地局势稳定。
变化之快，外界固然有些错愕，就是哈萨克斯坦政府和民众，也未必能预料得到。
这究竟是为什么？
01
导火索：提价
30年前苏联解体，中亚五国先后独立。在这五个“斯坦”国家中，哈萨克斯坦不仅体量最大（面积270万平方公里，人口近两千万），经济也最强。
在世界银行等国际机构的人均GDP排行榜上，哈萨克斯坦一般都在六七十名，略略落后于中国。
哈萨克斯坦经济能有此表现，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油气和矿藏资源比较丰富。
油气资源丰富的国家，一次液化天然气提价怎么会导致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这和哈萨克斯坦经济中具体情况有关。
▲哈萨克斯坦扎瑙岑的一处石油开采（图/图虫创意）
当年苏联经济的一个特点就是重工业相对发达，和人民生活相关的轻工业则比较落后。独立后的哈萨克斯坦没能改变这个“传统”。
坐拥丰富油气资源的哈萨克斯坦，原油产量和出口都相对不错，但油气加工能力不足，而且管理水平较低，油气加工设备陈旧老化。这导致该国常常会出现油气短缺，主要产油区的曼格斯套州也不能幸免。
2013年之前，国际市场油价高企，哈萨克斯坦经济增长率相当不错。高增长造就了一批中产阶级，造就了一些金融寡头，但和不少国家一样，广大民众受益最小。
当时对于油气短缺和普通民众贫困的问题，哈萨克斯坦政府主要用财政补贴来解决，油气价格一直以来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2014年之后，受到油价和乌克兰局势等影响，哈萨克斯坦经济状况开始变得糟糕。更多民众陷入贫困，政府债台高筑。
于是政府在2015年就开始讨论油气价格改革，思路是逐步取消政府对燃料消费的补贴，让市场决定价格。
这是今年液化天然气提价的大背景。
今年1月1日开始，曼格斯套州液化天然气价格由每升60坚戈（约合人民币0.88元）提高到120坚戈（约合人民币1.47元到1.68元）。
虽然每升气最多涨了人民币8毛钱，但涨幅却达到100%，令当地民众非常不满。终于导致“涨价八毛钱引发动荡”的后果。
民众不满可以理解，抗议示威蔓延也可以预料，但在政府立即让步，宣布重新调低气价之后，事态为何反而更加恶化？
显然，游行示威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八毛钱”只是催化剂。
02
积怨：老总统
从示威人群高喊“老头滚蛋”（Shal,ket）的口号中，人们不难看出，这位“老人”——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是深层次的原因。他是示威人群的主要目标。
81岁的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是哈萨克斯坦1991年12月独立后首任总统，而且四次连任，直到2019年才主动辞职，把总统职位交给“新一代领导人”托卡耶夫。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退休，而是继续担任国家安全会议主席，仍然是国家最高领导人。这一职位，直到1月5日才被托卡耶夫宣布接任。
人们对纳扎尔巴耶夫的评价是“一分为二”。
赞扬者认为他能在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取得独立的大变局中，在1990年代实行改革，保证内部稳定；在21世纪前十年又带领哈萨克斯坦取得了惊人的经济增长，实乃哈萨克斯坦的伟大政治家。
哈萨克斯坦的首都本来叫阿斯塔纳，2019年3月20日，就在纳扎尔巴耶夫卸任第二天，哈萨克斯坦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将首都阿斯塔纳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努尔苏丹。
但批评者认为，纳扎尔巴耶夫统治期间，实行的是专制统治，侵犯人权，打击异己，而且腐败严重，任人唯亲。
哈萨克斯坦的《共和国报》在2002年曾报道，纳扎尔巴耶夫曾在1990年代将10亿美元的国家石油收入秘密存到自己的瑞士银行账户。当然，随后这家报社和主编家门外分别出现了一只被砍掉的狗头，并附有警告：“不要再有下次”，报社还遭到燃烧弹袭击。
和很多国家一样，经济高速增长时期，腐败和人权问题会被掩盖，但经济问题丛生，特别是贫困人口增多、民众生活出现问题时，风向和情绪都会改变。曾被淡化的问题，就会变成积怨。
这大概是被提价点燃的示威行动，走向动荡骚乱，示威者宣称要改变“系统”的原因。托卡耶夫总统应该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所以在48小时之内，从答应示威者要求、解散政府，迅速转变为将参与骚乱者定性为“在境外接受严格训练”的“恐怖分子”，并请集安组织出手帮助稳定局势。
走到这一步，双方就难以善罢甘休了。
03
如何了结？
这是三十年来哈萨克斯坦面临的最严重的危机。危机造成的影响不会局限在哈萨克斯坦，也会波及中亚和俄罗斯。
独立以来，哈萨克斯坦实行的是“多方位外交”，力图对俄罗斯、中国、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实行平等外交，西方国家对其投资其实也不少。
美国和西方对哈萨克斯坦的资源和地缘位置固然不会忽视，但和中东、东欧乃至乌克兰、白俄罗斯相比，美欧对哈萨克斯坦乃至中亚不会投入过多精力。
美国可能会“趁火打劫”，就是当这地区出现骚乱和动荡时，美国会抓住机会施加影响，但不会投入太多资源。
对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就不一样了。由于地缘、历史文化以及经济等原因，哈萨克斯坦局势如何发展，对中亚其他四国以及俄罗斯的影响就比较大。
苏联解体后，对俄罗斯来说，与波罗的海三国、白俄罗斯、乌克兰等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相比，中亚地区比较平静，也是俄罗斯感觉比较安全的地区。
俄罗斯对这一地区还保持相当大的影响力，比如上述的集安组织目前就是由俄罗斯、亚美尼亚和中亚四国（乌兹别克斯坦已经退出）组成。
如果哈萨克斯坦“变了颜色”，对于俄罗斯来说，不仅这个相对安全的“舒适区”会出现裂缝，变得不舒服，而且要担心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
如果经济最强的哈萨克斯坦出现动荡，这一地区的所有政府都会头疼。这也是集安组织迅速决定出动维和部队的主要原因。
哈萨克斯坦局势对中国也有影响。哈萨克斯坦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首倡之地，也是中欧班列重要过境之地。中哈之间有很多产能合作项目。
如果哈萨克斯坦局势有变，这些方面都可能增加变数。所以中国也真诚希望哈萨克斯坦各方能够克制，和平解决问题。
至于骚乱会如何了结，哈萨克斯坦会不会“变色”？没人能给出肯定答案。但从目前所能了解的情况看，“变色”比较难。
一方面，哈萨克斯坦政府已经下定决心。政府可以辞职，纳扎尔巴耶夫也可以卸任国家安全会议主席，但对于“在境外接受训练”的“恐怖分子”，要严加打击，而且集安组织也会派兵维和。
另一方面，这次示威游行，虽然有深层次原因，但毕竟是民众因为生活问题而导致的积怨爆发。
整个运动没有明确的领导者，更谈不上有力的领导，实际上，在纳扎尔巴耶夫统治下，哈萨克斯坦也很难有什么反对派，更没有有影响力的反对派领导人。
这种情况下，“变色”的可能性自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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