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拉克工作，见证了当地人的幸福与悲伤

文/大海、审稿/小阿

未特别标注的照片/大海、排版/斯凯勒

封面图：©Maksim Shmeljov / Shutterstock

伊拉克人的客厅

对于绝大多数伊拉克人来说，如果他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的话，实际上只是邀请你去他家的客厅。

伊拉克房子的特点是前侧边有一个大客厅，一般是装修最豪华的一间，甚至会花掉整座房子一半以上的钱，再附上客人专用卫生间。客厅与其他房间隔开，客人来了只能进客厅，房子里面的内厅、厨房和卧室则不能进去。

在伊拉克巴士拉工作的时候，有同事邀请我去他家。同事家的客厅里装着空调和电视，铺着地毯，挂着窗帘，一圈沙发垫，坐着躺着都很舒服。

在客厅里，客人们席地而坐。

主人先上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等饭菜准备好了，主人家会在地毯上铺上长桌布，再端上非常丰盛的饭菜。主餐多数情况下是烤鱼和烤鸡，还有水果沙拉和汤，饭菜摆好了主人再发餐具和饮料。

所有这些都是由家里的男主人完成的，客人们自始至终都不会见到女主人（小孩除外）。也许女主人们为了准备这些食物会从前一天就开始忙活，可是她们可能始终不会知道这些是为谁准备的。

在另一位同事Faris家，客厅已不再是典型的阿拉伯风格，而是摆着连成一排的塑料方桌，不过伙食却是一模一样。

这种聚会其实在伊拉克家族中经常举办。周末时，家族中的人几十个人轮流聚会，或者举办不同家族之间的联谊。这样可以增强关系、发展资源。另外，由于公开的婚前恋爱不被允许，聚会就成为了青年男女“相亲”的最重要场合。

我们的销售部同事Sara就是在这样的聚会中认识了他的丈夫Abbas。Sara同时也是我们的翻译Jamal先生的女儿。

那年她24岁，巴士拉大学毕业，像她全家人一样，能说一口标准且流利的英语，长得也非常漂亮。

Abbas是一位信息工程师，在巴士拉新开的最大的商场Time Square上班。在聚会上，他们会互相了解，并彼此介绍家庭情况。

Sara的爸爸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有个满意的吧。Sara和Abbas互相觉得合适，认识了一个月就订婚了。

订婚之后Sara和她的未婚夫给我们办公室的同事送来了一盒蛋糕。我跟Jamal先生开玩笑：“看来你们的交易达成了啊，卖了多少钱啊？婚礼是什么时候？”

Jamal回答：“两千万第纳尔（约10万人民币），不过这些钱基本上都得用来买衣服啊、首饰啊、嫁妆的啦。打算过了斋月就举行婚礼了，到时候你们都要一起去啊。”

我们当然要去啦，斋月从6月初到7月初，这么算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月了。等到了开斋节，Sara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跟她妈妈一起去巴格达买衣服、首饰、其他嫁妆。

Sara正在切蛋糕

他们的婚礼定在8月，我问Jamal：“你们办婚礼是什么样子啊？热闹不？”

Jamal说：“哎别提了，以前在萨达姆时代很热闹的，大家在一起唱歌跳舞。那时候可以随便拍照，女的也不用戴头巾。战后原教旨主义兴起，现在男的女的分开坐，大家坐在那大眼瞪小眼，吃完饭就走，要不你们还是别去了，之后我再邀请你们到我家吃饭，那样更自在。”

于是婚礼分成了两次举行。8月的第一个周末，Jamal邀请女客去他家，第二个周末的正式婚礼则主要是男客。我们收到了请柬，但是Jamal跟我们说下次再去他家时，他会单独再请我们。

之后Jamal说，其实按照传统习惯，婚礼只允许新娘和她妈妈去，连爸爸都不能去。Jamal跟新郎家商量说请他们安排一个桌子给中国朋友，中国朋友谁都不认识，这样Jamal可以陪我们一起去。然而新郎家拒绝了这个请求。所以Jamal和我们都去不了了。婚礼那天，Jamal只好待在自己家里，和女儿哭了很久。

Sara小时候的照片

每天生活在一起的闺女出嫁了，要住在婆家了，这让Jamal很难过。我经常看到Jamal跟Sara打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我安慰Jamal说，不用那么难过吧，Sara不是还在销售部上班么，就几步路，你要想她随时都可以去看她啊。

8月底时，我们被邀请去Jamal家补上婚礼的庆祝。我们是傍晚去的，Jamal将我们迎到会客厅，给我们发喜糖。

等女儿女婿到了，Jamal给我们介绍他女婿Abbas。Abbas的英语不是很熟练，也没有出过国。我给他看迪拜和中国的风景。我问他有没有婚礼的照片和视频给我们看。Jamal跟我们解释说，Sara和Abbas拍过婚纱照，可是照片连他都没有。

等Abbas从手机里翻出来一看，照片上面，一个大厅里清一色的老爷们在一起吃饭跳舞，连新娘都没看到。我内心的独白是：额，你确定这是婚礼？

Sara帮她妈妈准备晚饭。饭好了把我们请到餐厅。十几个人刚好围了一大桌子。土豆炖鸡肉、烤肉（Kabap）、沙拉、鸡肉饭，外加饮料，摆了满满一桌。当然，还有我喜欢吃的鹰嘴豆。

他们一家都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女眷并没有刻意避开。他们一家人在旁边看着我们或者帮我们拿这拿那，让我们很不习惯。为了打破尴尬，我就问他们做菜的方法，据说做起来也不麻烦，但是要加很多种调料和香料，大部分我们国内很少用到。

吃完晚饭再吃水果，大家都很撑。递过红包后，我们就准备走了。在门口拉着Abbas拍照，女同事凑过来一起拍，Sara看到了，也凑过来一起拍了一张。然而，Abbas立刻说把有Sara的那张删掉吧。我把那张删掉之后他还翻我的手机相册，确定没有了才放心告别。

不过伊拉克什叶派——巴士拉人的丧礼却不在客厅举行。

公司的司机Adnan的叔叔病逝了，我们代表公司前去慰问。Adnan家住在郊区的舒艾拜（Shuaiba）小镇。

小镇在伊拉克唯一的一条铁路边。这条铁路纵贯伊拉克南北，现在只用于货运，用车前要先申请。因此，其实很少见到火车，只看到几个火车头和货车厢停在铁路边上。

我远远地看到铁路边插着代表Adnan家族的旗帜，旁边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帐篷旁边聚了一堆人举着旗子又唱又跳，那是在欢迎客人的到来。

Adnan看到我们到了，赶紧过来迎接。Jamal和另一位同事跟他握手时塞上了慰问金。Adnan将我们迎进帐篷。里面坐着好几十个人，外面的人则更多，有老有小，都穿着长袍戴着头巾。

Adnan带领我们挨个跟他们握手问好，一圈下来，手上沾满几十个人的汗液后才在队伍的最末坐下。我们刚接到一杯茶，就看见后面来的人络绎不绝，一样挨个握手问好，只是这下我们从问候的变成了被问候的。

Jamal说这些人都是Adnan家族的，他们家族很大，从伊拉克各地赶来，还有从国外赶来的。

不过我总感觉不像丧礼的氛围，大家脸上似乎都没有悲戚的神色，更没有听到哭声，甚至有些人带着小孩子要跟我们拍照。我们真的是来参加丧礼的吗？为什么看不到棺木呢？

有没有发现 全是男孩子

Jamal说，逝者其实昨天就已经被送往纳杰夫（Najaf）了。什叶派穆斯林死后都会很快被送到纳杰夫，进入那里的伊玛目阿里清真寺。现在纳杰夫就是一半住宅一半坟墓的“和平谷”。

（第四任哈里发，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和养子阿里被什叶派奉为第一位伊玛目，遇刺后安葬在纳杰夫，建立起阿里清真寺，成为什叶派重要的圣城）

©rasoulali / Shutterstock 

伊玛目阿里的金棺

截图出自《侣行》，

据《侣行》，纳杰夫的墓地价格其实非常昂贵，

一般都是家族购买，也非常拥挤，是世界上最大的墓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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