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与 愁
------读诗扎记之一徐中秋
古代文人骚客,临秋风而落泪者,举不胜举。最早的要算“悲秋”之鼻祖宋玉了。他的《九辨》开篇就感叹:“悲哉,秋之为气也”。此后,老杜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登高》)。他们创造表现羁旅行役、离愁别恨的意境总喜欢选在秋天。荆轲去燕,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白傅“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琵琶行》)。柳永多情伤离别,正值“清秋节”(《雨霖铃》)。马致远穷途末路,见是“枯藤老树昏鸦”,行是“古道西风瘦马”(《天净沙 秋思》)。王实甫“长亭送别”时选在“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西厢离人泪染霜林醉的季节(《西厢记》)。
自然,诗歌中也有写伤春的。如陆游的“语燕似催春事去,游丝不似客愁长”(《残春》)。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浣溪纱》)。秦观的“春去也,飞红万点愁似海(《千秋岁》)”。
也有与悲秋相反,写“喜秋”的。最熟知的要算毛泽东的“不似春光,胜似春光”(《采桑子 重阳》)。还有美成的“秋景如画”(《塞上春》)。明 陈子龙的“丹枫锦树三秋丽,白雁黄云万里来”(《秋日离感》)。明 高士奇的“昨夜梧桐飘玉井,碧天初冼银河净”(《天仙子 七夕后一日寄内》)。
喜怒哀乐,人类所独有。自然物包括时令本身不带感情色彩的。诗文中的自然物的感情色彩是人赋予的。用王国维的话来说是“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颜色”(《人间词话》)。即用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眼光去观照客体,使客体亦染上了主体的浓重感情色彩。这就是所谓的“有我之境”(王国维《人间词话》)。但不能否认自然物与人类情感确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落木萧萧、梧桐秋雨”,容易触发人们固有的悲凉情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容易使人发出人生无常的喟叹;而“花红柳绿”、“明月清风”则令人心旷神怡。可以说,自然景物同人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对应关系。所谓“触景生情”、“借景抒情”正好说明了自然之景与人类之情间本来就有着某种联系。
当然也有一些客体所表现出的思想感情纯粹是主体赋予的,主客体间本来是无联系甚至是负对应的,如子美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后主的“春花秋月何时了”(《虞美人》)。这是融情入景的手法。这类情思只是借助于自然物表达而已。
尽管春景中也有使人伤感的,秋景中也有使人赏心的,但毕竟只是局部的,只是春秋景物中的一小部分,由此触发的情感也不是构成这两个季节性的主旋律。就总体而言,春秋景物所唤起的“喜春”、“悲秋”情绪才是主调。这是因为秋天是个衰落的季节,是扼杀生机的季节。与此相反,春天是个奋发向上的季节,草木日见其茂盛,万物日显其生机,它给人以希望。夏天则是个鼎盛的季节。即使是冬天 ,虽严酷,却毕竟还孕育春之希望。唯有秋天,给人的简直是绝望!因而,诗人在其寻找表现主观情感的对应物时,常常以秋为悲、以春为喜。
至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仲淹《岳阳楼记》)。那是达人的旷语,是对自然景物和个人功利的超脱,又当别论。
因此,愁是秋天情绪的本色。怪不得史达祖说:“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临江仙 闺思》)。连“愁”字之字形,会其意亦可知是秋之普遍心理。可见,在造字之初,我们的祖先已经体会到了季节对人们心理上的影响了。
徐中秋 浙江省台州市人。台州诗词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黄岩诗词楹联学会历届会长。著有《望峰楼诗文稿》、《滴水集》。主编或参编十几部大中型诗词楹联选集.
部分专辑回顾:
小楼听雨周刊 (53)
每周试玉(49):重阳同题(上)【点评嘉宾:抱朴书生,白石簃主人】
【五绝荐读】历代诗人惊落叶
龙榆生先生词学:第一讲 唐宋歌词的特殊形式和发展规律
【五绝荐读】前人笔下鬼妖娆
寇梦碧先生(二):六合小溷杂诗(附音频)
【小楼诗词】徐中秋:咏史怀古诗词选(古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