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不低
蔡世平
人都有尚大的倾向。人要进大城市，人要住大房子，人要成大事业，人要漂洋过海，人要航天探月。人要打造航空母舰，人要成立环球宇宙公司。人占领地球仍嫌不够，还要跑到火星去当统治者。人的这种逞强尚大的欲望，弄得人心躁动，世界不安。在文学艺术界，什么“重大题材”、“宏大叙事”等思维，今天仍然影响着艺术家的创作。
但当读着韩修龙的文字，读着频频出现的一个词：低处；读着宋秦晋的画，读着一枝一朵的闲花野草，感到一种亲切与温馨。我想这才是养心养肺的艺术，安妥灵魂的艺术。
我以为，低处是一种创作题材，也是一种创作题视角，更是一种创作观念，一种创作品格与精神。在今天“低处”创作更加难能可贵。
当历史进入全面市场经济时代后，艺术家亦被市场弄得晕头转向，无所适从。市场是活动的。随风而动的是市场。今天的艺术也是随风而动。艺术家的眼睛紧盯市场的风向，随时准备适应或领导新的潮流和“市场”。而我们今天看到的大量文学艺术作品，总觉着有浮在水上，飘在空中的感觉，与大地与泥土终是隔着一层，这不能不看到是市场导向的结果。在我看来，与大地与泥土有隔的艺术，断不会成为最好的艺术。要知道随风而动的艺术，最终会是随风而逝的。今天的有或可是明天的无。艺术说穿了，是一封写给未来的情书。
韩修龙与宋秦晋的目光都聚焦于山野的小花草、小猫狗、小人物。无论是文字还是画幅都呈现一种生命的原色。他们的低处，真是山花烂漫，大地芬芳。
“活在低处”，是两位艺术家的艺术哲学，亦是两位艺术家的生命哲学。我以为一个没有哲学思考的艺术家是注定成不了优秀艺术家的。
“活在低处”是自然界基本的生命形态。何谓艺术、说穿了，艺术就是对生命形态的认知与把握。艺术家的文字和色彩对自然、社会、人生描摹得越细腻、越丰富，开掘得越深入、越透彻，对艺术的把握就会越准确，艺术作品的审美价值也就会越高。
艺术的品质与题材无关。有时候一座昆仑山也可能是一个小作品，一滴露珠也可能是一个大作品。何谓大、何谓小？真正的艺术家自然心里明白。不管你写的如何？画的如何？心里明白如何这才是最重要的。宋秦晋画闲花野草、韩修龙文乡村物事，似小实大，似低实高。他们同时亦是从低处向高处攀升，扎扎实实往前走。以大地作基础，艺术的道路自会越走越宽阔。
宋秦晋的闲逸花草，摇曳生姿、活泼可爱，观之清香扑鼻。同样韩修龙的文细腻温软，沉厚异质，碰之村香袭人，那是一种甜到心里，香到骨子里的感觉。
指甲花，地地道道的女儿花。她被宋秦晋栽种并且开放在读者的心里，但同时亦被韩修龙的二姐从邻居的瓦盆里分株移到自家的土墙上，朝着天空的方向生长，“很快，你的绿叶间有了红红的花出现”，“过往的行人都看到了”。“二姐穿着打扮都一般，如像能让自己漂亮的事情，只要想一想也就足够了”。韩文与宋画透出来的是生命的韵律，艺术的美质。“醉蝶”，从宋秦晋的画幅里斜逸而出，揭示的是“活在低处，往往最为接近真实。看芸芸众生、平头百姓，在朗朗天空下，那真切的笑脸与如实的行走”，这样的文字与画平常朴实，最是粘黏人黏心。
低处不低。低处既是生命的大地，也是艺术的大地。
我们生活在大地上。大地给了我们生存的土壤，也给了我们生存的智慧。韩修龙、宋秦晋把自己心里的歌唱给大地，大地给了他们慈祥的微笑，丰收的喜悦。
2014.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