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艳：一个巴东山里女孩的成功逆袭之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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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艳，笔名秋一寸，土家族 ，湖北巴东野三关人。2004年毕业于巴东县第一高级中学，2008年本科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2011年硕士毕业于暨南大学，现就职于世界500强企业。闲散记录平凡生活，心向阳光，感知幸福生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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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转折之求学之路（五)
文／李宁艳
永远不能忘记，那弥漫泥土气息的雨后清香，和着山川翠绿，如画似地挂满所有人的眼帘。偶尔窜出来的春花，像极了仙女的衣裙，飘逸在无法触及的悬崖之巅。
被迷倒的众生，用勤劳反哺这片土地。
大山外的世界，在别人口中，像个梦。电视里的高楼大厦，光鲜亮丽和璀璨霓虹，在我们眼里，像一个永远也看不见的世外桃源。
被世俗捆绑的人，特别容易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而我，倔强地走着自己的路。任你横眉冷对，任你讥笑谩骂，任你绵里藏针，我都挺起胸膛，送一个鄙夷的眼神，把一切抛诸脑后，留下坚毅的背影，在岁月的长河里，屹立不倒。
我常常孤独地抱紧自己，望着绵绵细雨伤春悲秋，等到松散的泥土被冲刷成沙，阳光开始照耀，才发现，云开了。
起身，伸出双手，拥抱未来的召唤。把自己变成铠甲卫士，身披战衣，手持戎枪，为这时光的荣耀视死如归。
没有号角，没有并肩作战，没有凯旋的奏乐，只有自己握紧的拳头，将现实，震起满眼迷蒙。
1
所有人等待着模拟考试成绩，就像这是他们急需拿来应战的赌注。
如我上学途中，总给自己说，这次，应该不会遇到讨厌的恶狗一样。
第二座山上的很多人家总喜欢养看门狗，非常凶狠，每次路过，须得小心翼翼，一旦惊动，必定吓得魂飞魄散。
它们的狂吠声，总让我尖叫，然后拔腿就跑，可你越跑，它追得越凶。要么，被主人呵斥回去，要么，被你打回去，要么，被它咬，得胜回去。
总之，感觉它们跟狼一样可怕。
我被咬过一次，右腿的腿肚子，有两个鲜红的牙齿印。主人看着没什么大问题，领着她家的狗大摇大摆回家了。
我站在那里，看看泛红的腿，又看看别人离去的背影，再看看绵延到消失的回家路，只得放下裤腿，背着背篓落寞地朝家的方向走。
那时，我并不知道，被狗咬，不打狂犬疫苗可能会死。好在，我没死。
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对狗心有余悸。
越是怕狗，却每次都能遇上。而所有人关心的模拟考试成绩，就像他们养育的希望，只许多，不许少，结果能否如意呢？
我总是有预感，那时还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之一。
果然，这次又没错。
模拟考试，蓉甩了我几十分，我很干脆地考了个第五。在总结大会上，校长念出我的名字，上台领奖，外加5元小红包。
全校师生的眼神，齐刷刷、火辣辣地投向我，仿佛我是个怪物，又仿佛在声讨，为何让他们失望。人群躁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个奖励和誓师大会，而对于我，什么都不是。
我永远记得老师颁奖时的眼神，失望、不相信、疑惑、伤心等等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银针，可以瞬间穿透五脏六腑，将残存的自信戳成千疮百孔，只需一阵轻风，便如雪花一样缓缓而下，无声无息。
那个红包，红红的，薄薄的，递到我手里。没有激动，没有颤抖，没有满怀希望的憧憬，没有所向披靡的力量。那一刻，阳光下，面无表情的脸，不怎么单薄的身躯，再次用冷静的盾牌护体，没有让利刃穿透胸膛。
从台下走到台上，又从台上回到台下，那是一段我无法测量的时间和距离。
讲台两边的杉树，还和以前一样粗壮，每到秋天，会落下很多发黄、干枯的树叶，偶尔会有些折断的树枝。它们长得很高很高，像长矛一样刺向天空。
没有时间迷茫，没有精力颓废，没有心思沉沦，没有机会浪费。
我重新成为学校的焦点人物。他们看我的眼神，炽热中多了一些看不透的疑虑，羡慕中多了一些不过如此的聪明。走在校园里，被人津津乐道的感觉很熟悉。
可是我，就算遍体鳞伤，也要佯装坚强，好在，我没有在意任何流言蜚语。也不在乎他们赋予我的光环，随时随地都可以拿走，绝不留恋，我只关心属于自己的荣誉和未来。
2
在对考试成绩做简单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初一至初二上的基础太过薄弱，以至于丢分太多，好在语数外还算坚挺。
可我，仅仅剩下1个月的时间。
心不慌吗？
不着急吗？
情绪够稳定吗？
晚上能睡好觉吗？
饭能吃得下吗？
面对滑铁卢，会绝望吗？
还对自己有信心吗？
……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跟未来无关的东西，不管在有没有硝烟的战场，胜利，从来都只属于强者。也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评判的资格。
朋友说，一旦目标明确，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她说的很对。
1个月，我要补齐所有课程3学期的内容，还要跟上现有的学习进度，这是一项不太容易的大工程。所以，我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不急不躁，不受外界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稳稳的向着目标进发。
我总觉得自己承蒙山天眷顾，就像我常怀慈悲之心一般。
有一年六一，我们到马眠塘乡希望小学观看节目。学校门口，一位母亲用背篓装着从自家果树摘的桃子，很新鲜，但品相不好，很多都被虫蛀了。没有人看，也没有人买，她就只是坐在那里，盯着来往的人群，时不时拨弄一下，没有吆喝，只有静静等待。
齐耳短发，有点油，应该是干完农活还没来得及洗，白色碎花衬衣很破旧，脏脏的，宽大的深蓝色涤卡裤子下面，窝着一双沾满泥巴的球鞋。眼神涣散，看不到一丝生气，像极了邻居家的一位嫂子。
那位嫂子家，是村里典型的贫困户，一家四口，只有两间房。后来，她实在忍受不了贫穷和无休止的劳作，喝农药自杀了，给丈夫留下一儿一女。
那位母亲的脸，真的如同去世的嫂子一般。她的生活应该也很艰辛吧，也会让她看不到希望吧。
过了一会儿，她的儿子过来，大约10岁，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和深色运动裤，系着一条脏得发黑的红领巾。儿子见到母亲很开心，不停撒娇，围着打转。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偶然间会看到母亲脸上浅浅的微笑。
我和同学在门口顶着大太阳，边吃零食边等待散场的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和母亲闹起来，好像是想买什么吃的，母亲不让。儿子便开始哭喊，母亲刚开始并不理会，但儿子脾气越发的大，母亲见状，越来越生气，一怒之下开始揍他。儿子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脚，哭声引来很多人围观。
学校里面正在播放欢乐的儿童歌曲，孩子的哭喊声，显得异常突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母亲本想离开，可儿子拽着她的裤脚死活不撒手，撕心裂肺的叫着：“妈！妈！”再没有其他的话。
那声音，很凄惨，就像饱含疾苦的生活。可这并不是一件凄惨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凄惨的日子。
母亲看着被眼泪淹没的儿子那张稚嫩的脸，忍不住哭起来。有可能是心疼孩子，有可能是心疼自己，有可能是怪自己无能，有可能是懊悔今天来到这个地方。
贫苦到底的生活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深知其中滋味。
母亲站着不动，时不时用袖子擦擦眼泪和鼻涕，孩子依然躺在地上拽着母亲的裤脚，嘴里不停喊着“妈！妈！”。围观的有些人也跟着流泪，我就是其中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大概因为儿子极度无助的哭喊，或者流泪的母亲极度脆弱无力的爱，或者觉得他们像极了自己。
我也无数次抓住母亲的手，不想离开，如同她就是我的全世界；调皮后被暴打时，永远不认错的倔强，让母亲很多时候也无力到哭泣；母亲的鼻孔好像永远是张开的，嘴唇永远是紧紧嘬在一起的，因为劳累，因为生气，因为永远也望不到头的苦日子。我也在很多个夜晚，心里无数次呼喊着：“妈妈，妈妈……”泪眼朦胧，抱着思念睡去，醒来，再用伪装的坚强重复昨日的自己。
我应该走过去跟那位母亲说：“我想要两斤桃子。”
可是，我没有。
儿子渐渐停止了哭声，母亲把他扶起，拍拍身上的灰尘，背起背篓，牵着他的手回家了。人群慢慢散去，恢复了节日应有的热闹和嘈杂，就好像刚刚的故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商铺里的电视机，放着时下流行的《白发魔女传》，蒋勤勤的特写，很美很美。
我不想成为无力的女人，更不想成为连爱孩子都是一种奢侈的母亲，所以，坚强，是我战斗下去的至尊法宝。
含血带泪，永不回头。
3
在我沉着而冷静的努力下，以前薄弱的基础慢慢被修复，重新回归到应有的位置。
中考，带着重重压力，战战兢兢而来。
体育，我勉强得了11分，蓉得了14分，这都要计入中考成绩。
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老生病，懂事的我经常帮忙干农活。每当收获的季节，常常要背很重的东西，土豆、玉米、红薯。所以，我的腰不好，特别硬，加上以前老弓着干活，养成了一弯腰就特别低的习惯，吹个头发，脑袋恨不得要怼着地。拖个地，腰会疼半天。
曾经数过，左手共有32条刀疤，那都是小时候劳动留下的印记。直到高中才发现，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我们一样，她们很多人都有着白净而柔软的双手，好看极了。
我跑不快也跳不远，11分，已很知足。
我从来不回避即将面对的那场战役，不管何等凶残，不管有多少人肉堆砌成墙的炮灰，也要拼命往前闯。
也许因为不怕死，才更有可能活下去。
2017年-作者在泰康武汉作业部年会表演
学校，很空旷，很安静。
大山美丽的风景，在此刻，化身成守护神，静谧地屏住呼吸。老师有点紧张的发放试卷，提醒大家写好名字、准考证号。
我没有预想的那种紧张，也没有失眠，只按部就班的小心答题。
我不太记得考试那天的情景，只知道，心，落了下去。
应该是父亲开车接我回去的吧，带上伴我5年的木箱子，那是母亲的陪嫁。红油漆已经斑驳，要很仔细才能看清画在正面的喜鹊和桃花，箱盖上面还有很多就餐时留下的油记。
回到家，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有我超爱的腊排骨和炒土豆片。
等待成绩的日子，很洒脱，没有暑假作业，可以彻底放飞自我。
那年夏天，油菜花在我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凋落挂子，剩下满山的麦苗，绿油油在风中摇曳，一浪接一浪。
小时候，经常和邻居家的敏儿妹妹一起，拿着镰刀，背上背篓，唱着歌，嘻笑打闹，在油菜花地里，给家里的小猪备草。
漫山遍野的金黄，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我们穿梭在田间小路，花粉沾满头发、脸颊和衣袖，背篓里的嫩野草，泛着亮亮的绿光。
敏儿妹妹圆润的脸，丰腴的嘴唇，有点肿的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长长的马尾，在脑后随着脚步有节奏的左右摇摆。
我们还会在家门口的天坑，挖爱吃的鱼腥草和野菜。白白胖胖的根，在湿润的泥土里，带着泛紫的嫩芽和鱼腥的香气，被我们小心翼翼挖起。两个人嘀咕着，何时再来。
冬天，我们会背上两个橘子，一起到山上捡干木棍和枯树枝当柴火，一双手，被划得满是伤痕。最怕洗脸，手被热水一浸，就钻心的疼。
直到她远嫁广州，我们便很少见面，现在，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4月的山间繁华，离不开屋旁的梧桐树。一朵朵白中带粉的花，是我印象中最美的风景。梧桐树干呈手掌样的托型，我和弟弟会坐在上面，望着远处的山峰唱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边唱边摇晃着树枝，所谓“花枝乱颤”，大概就是如此情景吧。我还会自己胡乱编词作曲，唱到哪里算哪里，感觉长大后，会是个歌唱家。
2012年-作者在泰康武汉后援基地年会表演
梧桐树旁，有一小块薄薄的土覆盖在岩石上，母亲栽种的韭菜长得和麦苗一样茂盛。最喜欢母亲煮的韭菜豆花汤，豆腐的香气伴着韭菜特有的味道，在炎热的夏季吃得大汗淋漓，是难得的美味。我和弟弟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响，不停吹着碗里的热气，幸福地笑着，像梧桐花儿一样。
那颗梧桐树，如今已经老死，连根都消失不见。我和弟弟也离开大山，在遥远的城市成家立业。
清贫而恬静的生活，赐予我胜于常人的感恩和珍惜。
收到老师送来写有分数和结果的纸条，妈妈抱着我，兴奋得哭出来。我拿着纸条，就像拿着在镇中的第一张成绩单一样，看过一遍又一遍，把那些字，一个个刻进脑海里。
那一年，整个学校就只有3个公费生，我们理所当然成为他们的骄傲。
所有乡邻，都在传说着我们的故事。
实现这个梦，我的命运可能就此改写，所有人的夸赞和表扬，将成为我继续奋斗的勇气。
进入到巴东县第一高级中学，被分到快班（总共有3个等级：特快班，快班，普通班）。而高中，注定跌宕起伏，波涛汹涌，比初中要残酷太多太多。
2013年-作者在泰康团建活动-大别山留影
后 记：
我一直在奔跑，不断折腾自己，好像只有痛，才能让我清醒地活着，才不会碌碌无为地混沌度日。
我并不完美，但一直在追求完美的路上前行，生活曾无数次将我打落谷底，我又一次次爬起来，踩着火砾，勇敢的挺起腰板。
重点，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去到何方，可以去到何方。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历过的无数艰辛、痛苦、失败、无助和彷徨，都变成刀片，打磨和成就了现在的我。
谢谢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是他们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大！
谢谢曾经守护过我的人，是他们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被值得去爱！
谢谢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是他们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当一切繁华褪去
只剩裸色大地
我愿抛弃所有
回归当初的自己
闲看浮云来去
待春花再上枝头
清风浓情蜜意
抓一把亿万光年的温暖
扯一丝无影无踪的晨曦
调配成岁月的胭脂
点绛朱唇
笑看春色涟漪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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