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儿童创意写作”？｜少年三明治播客Vol.07

在这个时代，“写作”还有什么用？写作教育又能带给孩子什么？儿童创意写作和成人创意写作的区别在哪里？本期播客，我们和三明治创始人、正在东安格利亚大学（UEA）读创意非虚构写作硕士的李梓新聊了聊创意写作的源流、发展与国内外案例，以及一个关键的问题——孩子为什么要学创意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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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本期文字摘录。（根据文字阅读习惯有所调整）

🎙️本期主播：

虾米（以下简称Q）：

是创意写作专业在读研究生，也是写作的"小学生"

🎧本期嘉宾：

李梓新（以下简称A）：

“三明治”创始人。

现在在英国东安格利亚大学（UEA）学习非虚构写作（Creative Non Fiction），并有20年传媒经验，出版多本非虚构著作。‍

三明治为什么要做儿童中文创意写作？

Q：我的研究生专业是“创意写作”，和数学、化学、历史这样名称比较为人熟知的学科比起来，它似乎从名称起就具有某种情感色彩。我身边的朋友也对还有这样的专业感到惊奇，常常问我：你们“创意”的点是什么？您如何理解它呢？

A：我最近一年也在英国的东吉利亚大学（UEA）读创意非虚构写作硕士。在我的学习中，创意写作是在文学的范畴里，它跟很多功能性写作，例如文书、广告等相比，更讲究写作者的创造性。我觉得其中比较核心的是，它会产生一个可被阅读的、会产生引起读者共情的东西。

Q：我观察到三明治创办之初其实没有使用“创意写作”这个说法，那么您是怎么关注到“创意写作”这个概念的？或者说它是什么时候进入到您的视野中的？

A：我是做新闻媒体出身，本身对写作也不陌生，当初做三明治最大的冲动是——普通人为什么不能讲自己的故事？这当中其实也蕴含着创意写作的许多理念，只是当时没有明确提出这个概念。

当然，我对创意写作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我在三十岁到四十岁的人生阶段，经历了整个媒体生产状态的下滑，甚至它的语言都完全被颠覆和打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去思考仍然喜欢写作的人如何才能保有自己的空间？或者我们如何能在短视频时代，用文字这种最古老、最simple的形式来保有自己的表达呢？所以我一边吸收了传统媒体从业经验中的敏锐性和社会观察，一边随时代切换了表达方式。然后就很容易会发现，从伍尔夫甚至更早开始的现代创意写作中，有很多门类和非常丰富的历史文本可供学习。

那至于2016年的时候，我为什么想创办三明治的儿童中文写作呢？是因为我们深感在儿童中文写作教育里边存在某种巨大的缺失。写作本该带给孩子自我确认、拓宽或者想象力的实现，但是现实情况中写作给孩子的印象往往是充满桎梏的，是扣分点，我觉得这太不应该了。

虽然我自己也是在应试教育下成长的，也就是从“写作文”中来的，但我觉得我小时候还是有很多空间，让我做了一些小小文学爱好者的写作。我小学四年级就阴差阳错参加了一个北京的征文，把一篇写家乡的文章放进了冰心主编的一本书里。到了初高中的时候，我那个地方还有一些文化纸质刊物能够发表我的作品，好像还给我20块钱稿费，是不少的钱。虽然那时候的写作难免受到一些华丽词藻的影响，但是毕竟不是有个人用作文的标尺在评判我，而是把我和其他成年作者放在同一个版面。所以我在上大学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印出来是怎样的感觉。

那么我作为从小有机会写作，并且从事跟写作相关的工作，真正感受到写作对人的帮助和连接的人，可以说是“欠写作一些东西”的人，是有责任将这个宝贵的技能传递给我们的下一代的。

孩子为什么要学创意写作？

Q：那一开始在做儿童这个板块的时候就明确用“创意写作”命名了吗？

A：那时候还没有，我们也是越来越发现这个名字的重要性。因为谈“阅读”和“写作”的话，大家可能还是会把它理解成一个基本技能的教学；而谈“文学”，可能又很容易把孩子放在一个纯粹的接收者的位置，好像就是要去被名家熏陶。

但“创意写作”强调的是你要有一个创作者的身份，要有独立性和主体性。在这样的思维下，大量的阅读也都是为了帮助你建立自己作为表达者或创作者的主体性。

Q：您说的也就是以培养作者的方式去进行人文教育，让孩子们学会自己发现、认识、表达，在这个过程中ta们对于文学的理解或者整个人文素养也会有提升。这和成人的创意写作也很类似，但是成人的创意写作教育只需要和作者本人达成理念的一致，而面对儿童的时候似乎还要经过家长这一环，这也是儿童创意写作的特殊性。我很好奇，你们在和家长的沟通中有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反馈？或者激发了你们在别的层面的思考？

A：你问的也正是我刚刚想补充的，就是我们深知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想或者所有的家长都期待ta们成为一个写作者。这个本身也不是适合所有人的。但我们主张的是，让孩子拥有写作者的视角和心态。其实在这样的思维和方法下，孩子的很多方面都会被锻炼到。比如孩子肯定回去思考“我是谁”，因为写作者是需要去把握身份认同和创作冲动的。还有你与外部世界的连接是怎么样的？你关注的社会议题是什么？你读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读者意识？这里面当然都包含了深刻的个体思考。所以，我觉得哪怕最终孩子没有写出一个完美的作品，但是在从思维到落笔这个过程中也会有非常多收获。

我们和孩子以及家长，的确是一个沟通上的三角关系。虽然现在可能很多家长面料种种现实和教育压力，但我对我们的沟通还是非常乐观的。因为我相信创意写作作为一种观念，肯定是有共振效应的。你看它在当下年轻人中非常受欢迎，国内十几个高校都开设了相关专业，有一些家长也在参加我们三明治成人的写作课。

而且创意写作非常注重内心的情感，尤其是孩子们更多在用第一人称写作，ta们所呈现出来的吉光片羽或者那些很细微的心里状态，我相信家长看也会感受很好。有时候哪怕只是对爸爸妈妈的吐槽，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作品，但家长肯定也会发现孩子蛮会观察的。家长真的能够借由这个窗口去看到孩子的更多面，有时候这一点已经胜过这个作品本身是否能够达到成人的那种水平。

儿童创意写作怎么做？

Q：听完您的讲述，我更觉得创意写作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概念，它的方法和思维都是跟一个成长中的人非常契合的。那么儿童创意写作具体的做法是怎么样的呢？或者是您了解到国内外的儿童创意写作，都有些怎样的形式？

A：蛮多元的。我女儿在英国读小学，其实她们小学低年龄段就已经每周都有创意写作课了，她们有个必修课叫big write。每节课都要当场创作一篇上百单词的文章，其实这对这孩子来说是不容易。因为她们的老师是全科老师，所以融合了多学科的视角在设置课程的topic。比如模拟一战的士兵给家里写信，这就涉及到了历史和地理。再比如引导孩子代入某个动物的视角来写ta看到的世界。其实孩子在这种学习方法中非常有兴致，不会感到在被某个学科体系要求。

然后国外也很重视诗歌。诗歌本身体量小，又可以容纳很多孩子的奇思。我女儿学校六年级的孩子也会写大概二十行的诗，然后这些诗会被谱成曲在学校进行音乐演出。在演出现场，每个观众可以拿到诗歌的文本。三明治也做了些儿童的诗集，还参与了很多展出。

Q：三明治过去在儿童创意写作方面的做法是什么？

A：我们能够根据孩子的特点，激发ta的各种表达。我们的主题也很多，比如城市街区的探索、自然写作、视觉化写作……适合大一点的孩子的就更多了，科幻、社会题材、非虚构等等，我们开了很多类别。很多是因为写作导师对某方面感兴趣开出来的。然后读也是很重要的，我们也会读经典作品。

Q：我跟我一个当大学语文老师的朋友分享过三明治的儿童创意写作体系，她觉得确实非常丰富，都可以直接拿到大学里去上了。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们在设计这个体系的时候，把“儿童”放在怎样的一个位置？这个体系跟成人差别在哪里？

A：其实了解了从1936年爱荷华大学开设创意写作专业以来的整个学科源流和体系以后，我们采用了和成人相同的组织方式，就是工作坊。但我们的工作坊真的很小，是4-8人。

Q：就是比成人工作坊人数更少是吗？

A：是的，成人的有时候可以到十几个，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个。总体来说，在体系这一块我们保留了很多成年人的方式，但是有结合儿童的特点做调整。因为刚刚也说到创意写作是情感驱动的，那每个人的情感都是平等的。

但在面对儿童的时候，我们更多会去考虑互动形式，考虑说话的方式。甚至对导师个人的亲和力、同理心、平等的观念都有比较高的要求。另外一个要注意的就是在议题的选择上，不会有一些超于ta们年龄阶段的议题。我们实践下来还是基本能做到这些的。

Q：我有观察到这边孩子们创作的输出形式不一定就是一篇文章，有的时候ta们也会自己去配图，跟一些展览结合，或者做成一本小书。这个是不是儿童创意写作和成人的区别呢，就是它呈现的形式更多元一点？

A：我觉得成人其实也可以用这种形式，但成人世界有太多约定俗成的东西了。上次UCCA刘小东画展让我们去做工作坊，成人的是我带的，儿童是同事带的。我觉得儿童写得比成人好多了，ta们把自己在刘小东画里感受到的很多细节都写下来，那种感觉是大人很难有的，成年人很容易概念化。概念化是创意写作的天敌。如果一个孩子没有从小被鼓励去感受和表达，ta就成为概念化的大人了。在鼓励和展示孩子的表达方面，我们也有空间的呈现，我觉得这对ta们来说是很好的。

未来三明治要做什么？青少年创意写作？

Q：您去UEA学了创意写作后，对三明治儿童创意写作的发展有没有新的规划？

A：第一是要多和视觉、心理学等等做一些结合，我很看重创新的形式。第二是我开始警惕创意写作的教学也进入到某种模式里，比如讲故事要跌宕起伏、叙事线索要如何，会不会框定孩子的创造力呢？我觉得是这些方法是可以有的，它是写作上可以搭把手的东西，但过度强调就会陷入新的窠臼。

最后很重点的是，我们过去在低龄段儿童的创意写作上做得很好，但是针对从十二三岁到上大学之前的孩子，也就是青少年们的创意写作还需要更多摸索。我觉得这个年龄段是真正可以开始出些不错的作品的，但这个时期的青少年心情很波动，家长可能也有别的升学规划，时间又少，所以还在用这个方式去观察世界和表达世界的孩子就不多了。

这些东西都跟一个人的全面成长相关。我想无论对成人还是小孩来说，创意写作都是一个很好的载体，它真的是一种以创意写作为方式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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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wNotes

我们在节目中聊了这些话题：

[01:35] 如何理解“创意写作”？写作环境变迁下的三明治探索

[07:50] 2016年创办三明治儿童中文创意写作中心，是因为中文教育的巨大缺失

[18:41] 儿童创意写作有怎样的形式？国内外创意写作案例分享

[27:16] 儿童创意写作和成人创意写作的区别是什么？组织形式、导师特点与输出形式的异同

[34:03] 三明治儿童创意写作将持续在哪方面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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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少年三明治」栏目介绍

「少年三明治」播客栏目将聚焦儿童、教育、阅读、写作和当代生活，从引导者、以及家长的视角出发，交流和孩子互动中的观察与思考。同时基于2016年以来三明治儿童创意写作中心在上海为6-15岁孩子打造的中文创意写作会员社群，去发掘并讲述关于10后一代的一切。

收听渠道：微信公众号｜喜马拉雅｜小宇宙｜Apple Podcast｜网易云音乐｜QQ音乐｜豆瓣｜Spo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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