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是如何从广东要到出海口的？
每天一篇全球人文与地理
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
NO.529-广东人变广西人
作者：猫斯图
制图：孙绿 / 编辑：棉花、孙绿
钦北防地区是广西为数不多的出海口。这里扼守着北部湾与中国相接的部分，对中国向南方施加影响力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过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港口是中国与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主要通道，也是广西参加海洋贸易的唯一途径。
广西沿海三城
然而广西在历史上并非一直拥有这几座城市及其港口。事实上，尽管广西有被迫开埠的悲惨历史，但这几座港口完全落户在广西开始起作用，已经是新中国建立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其实一直到现在，人们都还能在这几座城市找到他们不属于广西时代的印记。
今天的文章，就一起来重访广西北部湾边的这几座城市。
自古桂南有良港
广西南部靠近北部湾的钦州、北海、防城港地区的开发历史非常早。早在汉朝，就有“自汉武以来，朝贡必由交趾之道”的记载。尤其是合浦港，在海上丝路中扮演着重要的中转角色，承接了来自东南亚尤其是如今越南的海运货物。商人们在此以琥珀、琉璃、玛瑙、水晶等奢侈品与中国商人交换丝绸、陶器、珍珠、茶叶等。
当时的越南中北部尚在汉帝国控制之下
合浦至交趾郡或可算是国内贸易？
（底图来自中国历史地图集）
这里的航运价值主要归功于其地形。广西南部的这道海岸线直线长度仅为185 公里，但海岸线比直线长8倍多，海岸线相当曲折。而曲折的海岸线正是形成良港的重要条件，且从钦北防向北可更近得接入中国内陆贸易险（虽然不一定是最快的）。
其实还是有距离优势
（不过古代交通条件下够呛）
唐人开凿了天威径（潭蓬古运河），使得经钦州海面出安南的船只无须绕过白龙半岛，可直接穿过运河直达交趾，缩短了航程，又一次刺激了北部湾港区的对外贸易。
但当然这一时期珠三角地区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开发，作为珠江入海口，广州具有绝对的地缘优势，时人所谓“当时之发航地，首广州次交州”是也。
当珠三角的潜力被充分开发
自然成为整个华南的中心
广西的出海口则成为备用和附属的角色
安史之乱影响了唐朝的西北丝路通道，东南方海上交通的权重加强。而广州因在唐末被黄巢屠城，失去了大量蕃人商人（主要是来自阿拉伯的穆斯林），削弱了其国际贸易吸引力，北部湾的重要性一下突显出来了。
时人记载当时的北部湾地区到越南之间的水路上，有众多大型船只在逡巡，到宋朝时政府承认了此处的西南中心港口地位，设置了榷场，和东南亚各国交换物资。这也成了钦廉两地在历史上的商业高峰。
宋朝设立的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
规模相似于现在的广西、广东
（独立设省导致金钱+1？）
但北部湾港区的区位条件仍然受到了地形的限制，在长期和平稳定的时期里，货运流量无法和广州相比，所以在宋以后的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表现。
到了近代，这一地区的经济活力才又一次被激活。不过这一次激活是在外国列强的干涉和强迫之下完成的。
1876年9月13日，英国以“马嘉里事件 ”为借口，强迫清政府签订了《烟台条约》，北海正式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随之列强纷纷在北海设立租界，开办洋行、商会、医院、教会，使北海成为了外国商人向中国南方倾销货物和掠夺原材料的前哨站点。
北海的出口贸易总值增长迅速，由开关之初1879年的33万两上升到1888年的258万两，增长了6.8倍。后来的民国税务司对这一时期北海海关情况的总结是“北海遂成运输货物总枢矣，概而言之，北海商业日臻繁盛”。
奇特的地理分割
然而尽管民国税务司在对北海的介绍中同样提及了这里是“桂省东北边界一带，居民所需货物”的转运港口，这一地区却在行政上和广西没有任何关系。在明清、民国，直到新中国建立早期的中国版图上，被称为廉州府的这片区域（包括合浦县、钦县、防城县、灵山县等“钦廉四属”）都是属于广东管辖的。
清朝广东与广西
以及在广东两部分之间的郁林（玉林）
所以在清帝国晚期直到现代中国初期的南方地图上，人们能够看到一个形状非常诡异的广东。钦廉地区和广东的主体之间只有一段非常狭窄的陆上通道，北侧被广西玉林（明朝时为梧州府）完全插入。这样的行政区划形状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廉州与广东本土之间的郁林
不过这个不自然的造型反而有着很现实的依据。沿着东北-西南走向的云开大山-十万大山横亘在今天的广西境内，其北部河流向东汇入珠江，南部河流流向北部湾。这使得广西明显分为内陆广西与沿海广西两部分。
在十万大山以南，由于有海路直接通向广东，所以在文化上对粤文化的归属感明显更强。
内陆广西与沿海广西
可横屏食用
不过在明代之前，广东和广西之间的自然分界还没有这么明确。唐末宋初的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也就是广西和广东的前身，基本形状和今天的两省形状非常相似。钦廉地区在唐末宋初时候的海上繁华景象，收益都归之于广西，这给了广西获取钦廉地区的“历史依据”。
宋朝时的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
（广西和广东的前身）
到了元朝，蒙元朝廷所划分的江西行省南部是今天广东的大部分地区，湖广行省的南边是今天广西全境和粤西，这个“广西”比现在要大很多。在海洋上，广西的前身甚至完全控制了环北部湾，不仅有钦廉更有雷州半岛，其海岸线远比现在要长。
元朝作为行省的首创者
当时的行省是真的大
明清以前的这种划分方式，很有可能是因为广西聚居了大量少数民族，广东的富庶和独立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任凭这两省各自按照地理屏障划分疆域，很容易导致南方各自为阵的状态，让远方的中央王朝始终觉得不安。把广东和广西用行政区划的方式打乱编制，能起到缓冲少数民族叛乱、削弱广东实力的作用，可以说非常有心机了。
一方面是众多少数民族
一方面是强势的粤语区
中国封建王朝晚期回到了以自然地理划分两省边境的做法，对广西的发展是一个很大的噩耗。广西从唐宋元时代的半海洋省份，回到了彻底的内陆省状态。再加上与湖广也只有一个狭窄的桂林通道，广西成为了一个极为封闭的省份，经济落后、民生凋敝。
被封堵在内陆的清朝广西
恢复出海口是势在必行的。
广东佬一夜变成广西仔
广西人民应该都还记得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一任省主席张云逸大将。在开国元勋的队伍里，张大将也算得是老资格了。入主没有港口的张大将发现，广西积贫积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出海口。在海洋贸易越来越重要的时代，广西想要实现现代化建设，不靠海是不行的。
张云逸大将
但广西的港口只能问广东要，是不是能拿下历史上曾经属于广西的钦廉地区，得先经过广东主官的谅解才能实现。
还好，当时主政广东的是叶剑英元帅，两人在红一方面军时代就是正副参谋长，合作多年，私交甚笃。张云逸关于广西需要港口的主张也很合理，得到了叶帅的支持。1951年2月，广东省将钦廉四属（时称钦廉专区）委托广西省领导，设钦州专区，在事实上转移了钦廉地区的控制权。
1976年，杨成武与夫人赵志珍和叶剑英元帅
经过一年的筹备，政务院在1952年正式发文，将钦廉地区划归广西省（那时候还不叫自治区）。与此同时，桂东的怀集县划归广东省，即“一个怀集县换钦廉四属”。内陆的广西人民终于在时隔600年之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出海口。
一个怀集县换钦廉四属
此后虽然因为一些内外部因素钦廉地区有过返回广东的曲折，但滑向广西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到了1965年7月，毛主席同意了当时主政广西的韦国清的请求，将钦廉四属再次整体划入广西，广西获得入海口终于板上钉钉。
钦州专区还在第二个月获得了一份见面礼，得到了原属于南宁专区的十万大山以北的上思。
现在上思县属于防城港
但是钦廉地区并没有随之获得良好的发展机会。对越自卫反击战持续了十年，广西作为作战前线军事气息极为浓厚，经济发展几乎找不到什么机会。在隔壁的广东不断试点改革新政策的情况下，广西的这几个港口几乎原地不动，完全没有发挥出作为全省唯一出海口的优势来。
1979年中越战争
一直到战后，钦廉地区才真正开始了建设工作。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一个合适的行政规划。原本隶属于钦州专区的地域还比较广大，其中港口众多，统筹管理不便。
因此在自治区政府的主导下，东侧一直作为廉州地区代表的合浦并入北海市，西侧的防城获得了市级行政级别，中间的传统意义上的钦州也独立成市，今天人们熟悉的钦北防地区才完全成型。
今日广西北海市
这意味着数百万广东佬彻底变成了真正的广西仔。然而钦北防对广西的认同时至今日仍然还有些别扭。尤其是对经历过广东佬时代的老人们来说，山那边的上思人明明才是广西佬。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认同会逐渐消散于无形。守望北部湾的钦北防地区依然是广西最重要的出海口。只可惜钦北防地区在近几十年里没有能够得到明确的城市和产业建设方针，在改革开放的几十年里经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北海、防城港到钦州，始终没有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的带动点。
北海休渔渔船停泊在电建渔港内
对于广西这样相对贫弱落后的省份来说，想要获得最终的全面发展，在初期找到一个“先富地区”是很重要的。
然而由于不断的重点转移，钦北防三城势均力敌，始终没有找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要点。这一地区至今都还没有形成足够有吸引力的工业产能，让从大西南和广西腹地过来的陆地运力往往空手而回，增加了运输成本。很多运输公司宁可走已经破旧不堪的桂东公路也不愿意把货运到北部湾港区，地区经济当然也就无从借助海运而发展。
桂东公路
变成广西仔的广东佬想要像隔壁真正的广东佬一样强，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参考文献：
1.吴小玲. 从开埠到开放: 一百年间广西北部湾地区对外通道透视[D].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2003.
2.吴小玲. 广西北部湾开放开发的历史发展[J]. 東南亞縱橫, 2011, 2011(8): 57-61.
3.陈中春. 广西沿海港口发展变迁的历史与政策因素研究 (1949-2005)[D]. 广西: 广西师范大学, 2007.
END
扩展阅读
我局更多观察文章，戳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