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伊拉克战争血与火的18天

本文写作于2003年4月，伊拉克战争爆发之际，其时我在《人民日报，大地半月刊》杂志做专栏作家。此文写成后，随即发表在2003年《第9期》上，但此文今天读来仍很新鲜，且极为真实，如眼前一般，故再发表。以飨读者。

重新发表，只字未改。

看看剑拔弩张的朝鲜半岛，看看箭在弦上的朝鲜半岛，看看重兵屯集、阴云密布，大炮己经脱去炮衣的朝鲜半岛，你就会明白，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看看美伊之战，你就会明白，现代战争与英雄主义无关，鸡蛋碰石头，不管鸡蛋有多么英勇，石头又如何怕死，碰碎的只能是鸡蛋。 

当新世纪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几乎这个地球上所有的人，这个地球上五十多亿居民，都在为和平祈祷。在上个世纪，发生了两次惨绝人寰的世界大战，两次世界大战死于战火的人口总数超过了五千万人，真是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哪。

对于新世纪，我们比渴求什么都更加渴求和平，可现在看来，和平几乎成了一种奢望。我们必须认真地面对战争。现在仅仅还只是新世纪的第三个年头，可到处都在打仗，地球的上空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到处战火不熄。

先是“9.11”事件，恐怖分子不让在上个世纪躲过了两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本土再次躲过，拿着美国的飞机、美国人的血肉之躯，去撞美国的世贸大厦。恐怖分子在全世界发动了潮水般的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

于是，便有了阿富汗之战。恶贯满盈的塔里班终于树倒猢狲散。阿富汗之战刚刚结束，美国军队又转战海湾，打响了伊拉克之战。

战争，战争，战争……！

世界几乎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我们还得好好地面对战争，研究战争，读懂战争。看看剑拔弩张的朝鲜半岛，看看箭在弦上的朝鲜半岛，看看重兵屯集、阴云密布，军队不断向前推进，大炮己经脱去炮衣的朝鲜半岛，你就会明白，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而且我们还必须看清这样一个现实，美国的军事实力己经强大到如此程度：全球己没有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强大对手。

只要看看这个数字你就会明白：

2002年，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了10万亿美元，而当年的全球国民生产总值不过33万亿美元。中国位居第四，为1.2万亿美元。

现代战争打的是什么?是科学技术，是经济，是由这两大因素所组成的军事实力。  

读懂战争                  

从2003年3月20日起，对于地处东亚的中国人来说，就像在看四年一届的，又一届在中东打响的世界杯一样，那么精采好看，那么充满悬念，那么让人揪心，那么让人欲罢不能。

这可不是泰森大战霍利菲尔德，这是一场真正的撕杀。

我女儿说，布什和布莱尔俩人打人家萨达姆一个人，这拳王金腰带拿得不公平。可又说，萨达姆也不是什么好鸟。活该。童言无忌，真是妙语如珠。

    像每届世界杯一样，海湾战争成了媒体和网站的节日，成了媒体和网站的狂欢节，媒体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收视率和关注度，而网站的点击率更是屡创天量，手机短信息如漫天大雪，媒体和网站趁机发笔小财。兴许这也是战争经济的一部分?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老百姓谈论的全是一个话题：美英联军打到哪儿了?冲进小禁区了吗?萨达姆的贴身防守和紧逼抢断，能不能让美英联军得势不得分，瞅个机会打他个防守反击，给美国大兵一个扫荡腿?

今年的美伊之战，中央电视台在每天收视率高居榜首的美伊之战的新闻节目后，破天荒地加入了军事评论，真的让人高兴。新闻不过是从菜地里拔出来的连土带泥的蔬菜，可新闻评论是精美的香味四溢的菜肴。

可让人丧气的是，我们的军事专家们评论起海湾战争来，就像球王贝利似的，对世界杯的猜测总成为人们的笑柄。分析起战场形势来，就像瞎子摸象，一会儿说大象像一堵墙，一会儿说大象像一根柱子，一会儿又说大象像一个土豆，还说大象像一根女孩儿的辫子。越说越离谱。

军事专家们当中，就一个军事专家宋宜昌都说对了，可能正是因为他说对了，说得不那么中规中矩，于是就不那么中听，便只露了一次面，就再也不见了。

战争不那么好评。要评好战争，首先要读懂战争，绝不能带上自己的好恶，要客观而冷静，要看透战争，不要让壕沟里冒出来的石油的浓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许军事专家们言不由衷，不得不使自己的评论说的中规中矩，于是便错误百出。

看看美伊之战，你就会明白，现代战争与英雄主义无关，鸡蛋碰石头，不管鸡蛋有多么英勇，石头又如何怕死，碰碎的只能是鸡蛋。

说美国人的“斩首行动”失败了，说得早了。从战争的进程看，伊拉克军队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最高统帅部的有效指挥。尽管萨达姆还活着，可跟死了多大区别。

说美国人的“威慑行动”未收到威慑的效果，干脆说错了。“威慑行动”一打响，美国人的精确制导炸弹，美国人的子母炸弹的确威力强大，美国人的地毯式轰炸，让伊拉克的精锐部队陷入了地狱里的烈火，转眼之间便己作鸟兽散了。

说美国人的速战速决，己成泡影，整个儿一个瞎说。美国人从打响第一枪到攻陷巴格达，只用了18天，打了非常漂亮的一场“精确闪击战”。

1991年的第一次海湾战争还打了43天呢。打阿富汗打了差不多两个月，一战比一战打得漂亮。说伊拉克重兵云集提克里特，提克里特干脆就是一座空城，说决战提克里特，提克里特不战而胜。

军事专家们看不懂了，一齐问：伊拉克的37.7万重兵，精兵强将都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话，我像是听到有人向我们的军事专家们问了这样的问题：树上有一万只鸟，开了一枪，打下来一只鸟，树上还有多少只鸟?

军事专家们齐声回答：9999只鸟!

真是憨态可掬哟。

号称有着2000架战斗机的伊拉克空军，（实际上不到300架），怎么让仅800架作战飞机的美国空军，找不着伊拉克空军在哪儿呢?

伊拉克的高官们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于是，众口一词，多年经营的萨达姆的家乡提克里特将有一场恶战，真正的恶战不在巴格达，在提克里特。可提克里特干脆是座空城，美军兵不血刃便攻陷提克里特。那里没有攻城战，更没有巷战，仅有接管。

战争速决到了如此程度，美国的精锐之师第四机步师才刚到伊拉克边境，战争己基本结束，他们只能打扫战场或维持治安了。而第三机步师原本不过是拳师左晃右晃的虚拳，谁知弄假成真，一记虚拳就把萨达姆给打趴下了，读完了8秒还没爬起来。连布什都奇怪：萨达姆害了什么病，怎么这么不经打?

居然还有人盛赞伊拉克的新闻发布官萨哈夫，说他富有文学天赋，且斗志旺盛，不屈不挠，其实他只是个吹牛皮不脸红，满嘴假话，谎言连篇，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的街痞无赖式的人物。

美军的坦克从他的背后隆隆开过，他还会神态自若地说，巴格达牢牢地控制在伊拉克军队手中，整个儿一个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

还有那位有着同样人格的伊拉克驻联合国的代表杜里，也是一个在我们的新闻受众中“美誉度”极高的人物。

2003年4月12日，他还斩钉截铁地说，萨达姆和他的两个儿子还在有效地在指挥着伊拉克军队作战。

可翌日，在准备树倒猢狲散时，终于对记者们说了实话：他早就与国内失去联系，他知道的并不比记者们多。又是一个信口雌黄，不知新闻道德为何物的家伙。而被他愚弄了一整的人们，还如此赞美他，真让人为被愚弄者的宽厚善良，感动得泣涕交流。

倒是美国的新闻发布官出言谨慎，字句斟酌，尽管美英联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可我们从未在身着迷彩军服的准将布鲁克斯脸上看到过笑容，哪怕是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真让人怀疑，这个冷面老生是不是颜面神经瘫痪，压根儿就不会笑? 这才是严守职业道德的、应该享有最高美誉度的新闻官。

还是让我们好好地咀嚼咀嚼攻打巴士拉的英国军队指挥官的一句话吧：美军攻陷巴格达的作战经验，够我们研究10年的。

好好地读懂战争吧，谦虚、谦虚再谦虚些。事后当个诸葛亮也不错。如果连事后诸葛亮都当不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呢。

读不懂别的都没关系，可一定要读懂战争。读不懂战争意味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萨达姆选择流亡               

     我们这里的茶肆酒楼里流传着一个笑话：

     布什对萨达姆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萨达姆说：我没有。

     布什说：你有。

     萨达姆说：我没有。

     布什说：我要检查。

     萨达姆说：不许你查。

     布什说：我一定要检查。

     萨达姆说：就不许你查。

     布什说：不许我查，我就要打你。

     萨达姆说：打就打，谁怕谁?

     布什把袖子卷起来说：我真要打了。

     萨达姆也把袖子卷起来说：你以为你是谁?谁输谁赢不知道呢。

     布什脱了上衣，拳头举了起来：我真要打了。

     萨达姆问：真要打?

     布什说：真要打。

     萨达姆说：那好，你查吧。

这样的喜剧小品演了一回又一回。

所以一直到3月19日，尽管美英联军几十万大军云集海湾，人们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如果萨达姆选择流亡，这场战争仍可能避免。而且利比亚总统卡扎菲表示，欢迎萨达姆前往。可萨达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在最后一刻选择：“那好，你查吧”。

萨达姆就是萨达姆，萨达姆不是省油的灯。于是这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一场注定要打败的战争，鸡蛋与石头的战争终于打响。

看看美伊之战，你就会明白，现代战争与英雄主义无关，鸡蛋碰石头，不管鸡蛋有多么英勇，石头又如何怕死，碰碎的只能是鸡蛋。

4月8日，美军第三步机师兵临城下，美军的主战坦克隆隆地从巴格达的大街上碾过，萨达姆的王宫屡遭轰炸，惨败的萨达姆还是选择了逃亡，两个儿子都被打成了马蜂窝，左膀右臂都被砍了去。萨达姆就是活着还能干点儿什么?

他原本可以体面地流亡，合法地流亡，美国人不会全世界地通缉追他杀他，他还是个体面的亿万富豪，带着他多年搜刮的伊拉克人的民脂民膏，很可能会是个世界首富呢，至少也是个大亨、大腕加大款。可他给伊拉克带来了什么，又留下了些什么?

满目疮痍、血流成河、一片焦土的伊拉克人喊出的口号是：不要美国，不要萨达姆! 如果萨达姆选择流亡，伊拉克人民本可以避免这场战争，可萨达姆不死，伊拉克国无宁日!

萨达姆  以百分之百的选票当选总统

     现在回过头来重新咀嚼就在美国己在海湾布署重兵，美伊之战一触即发的形势下，萨达姆为了证明自己是深受伊拉克民众所拥戴的终身总统，进行的那场大选秀，结果萨达姆以百分之百的选票当选总统。我们的尝到的是让人翻肠倒胃的，满是老鼠屎的老鼠汤的味道。

    以百分之百的选票当选总统，对于萨达姆这样一个败兵之将，一个辱国之君，在上一次的海湾战争中，如果美国兵不中途止步，巴格达指日可下。萨达姆早作了阶下之囚。上一次的海湾战争从美国出动地面部队，才打了不过一个礼拜，萨达姆的百万大军，便灰飞烟灭。一个在不过10年当中，使伊拉克的年人均月国民收人从3000美元跌到了几美元，老百姓能不心生怨恨吗?

面对这样的选举结果，人们不能不问：难道说萨达姆的死对头，人数超过了伊拉克总人口并数的库尔德人和什叶派穆斯林，都会投萨达姆的票?

萨达姆以百分之百的选票当选总统，只能证明萨达姆政权的专制独裁和黑暗腐败到了何种程度。

后来，战争的进程表明，萨达姆众叛亲离，早己是孤家寡人一个。萨达姆的虚弱、萨达姆的贪婪，萨达姆在杀害他的出逃到约旦的两个女婿及其16名家人，所展示的萨达姆的残暴、萨达姆的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和萨达姆孤独无助，都让人震惊。正如获准流亡约旦的萨达姆的两个女儿所言，萨达姆政权垮台于众叛亲离。

萨达姆的凶残居然到这样的程度：他可以把他看不顺眼的身边的大臣，拔出枪来，一枪打死！……

任何一个最成功的政治家都不可能拥有全体国民百分之百的选票，因为他总是在协调社会各阶层的利益，总有人的利益受益，而有人的利益受损，他只能选择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以百分之百的选票当选”只能表明一件事：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民主可言。

凭什么喜欢发布假新闻出名的新闻发布官?

巴格达陷落后，许多媒体都在盛赞伊拉克的新闻部长萨哈夫，称他为“语言导弹”，称赞他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有人还专门为他在网上作了一个网站，网站的名字叫“我们爱伊拉克的新闻部长”。

没错，自美伊之战打响, 伊拉克的新闻部长萨哈夫成为出镜率最高的伊战风云人物之一，人们在听过美国的新闻发布官准将布鲁克斯的新闻发布后，总要回过头来再听听伊拉克的新闻部长萨哈夫怎么说。

居然还有人盛赞伊拉克的新闻发布官萨哈夫，说他富有文学天赋，且斗志旺盛，不屈不挠，用的全是褒意词。其实他只是个吹牛皮不脸红，满嘴假话，谎言连篇，“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的街痞无赖式的人物，这样的新闻发布官，随手在街上拉上个卖狗肉的都能作得比他好。

美军的坦克从他的背后隆隆开过，他还会神态自若地说，巴格达牢牢地控制在伊拉克军队手中，巴格达城里没有一个美国兵，整个儿一个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

还有那位有着同样人格的伊拉克驻联合国的代表杜里，也是一个在我们的新闻受众中“美誉度”极高的人物。

2003年4月12日，他还斩钉截铁地说，萨达姆和他的两个儿子还在有效地在指挥着伊拉克军队作战。可翌日，在准备树倒猢狲散时，他终于对记者们说了实话：他早就与国内失去了联系，他知道的并不比记者们多。

又是一个信口雌黄，不知新闻道德为何物的家伙。而被他愚弄了一整的人们，还如此赞美他，真让人为被愚弄者的宽厚善良，感动得泣涕交流。

倒是美国的新闻发布官出言谨慎，字句斟酌，尽管美英联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可我们从未在身着迷彩军服的准将布鲁克斯脸上看到过笑容，哪怕是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才是严守职业道德的、应该享有最高美誉度的新闻官。

为什么我们会喜欢发布假新闻出名的新闻发布官?是因为我们喜欢这些假新闻吗? 是因为我们己经脆弱到不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以及战场的真实吗?

该看心理医生的是我们的媒体。

和平是中国最高的国家利益

    中国绝不要轻率地卷入任何一场战争。

建国五十年来，我们曾卷入过抗美援朝战争，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是数十万将士的生命，而且饱受了二十多年的经济封锁之苦。再加上文化革命那场历时十年，直接受害的人口多达8亿人的真正的内战，中国变成了连肚子都吃不饱的，衣衫褴褛的，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到1976年，中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排名在世界第157位。

改革开放二十年来，中国好不容易地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二十多年间，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从5647亿元，到2002年，超过了10万亿元人民币，增加了二十多倍。

和平，和平，和平，和平对我们多么重要哪。

也许有人会问：军事实力如此强大的美国，会不会到处发动战争?打完了这个打那个?我的回答是：没有这个可能。关键是美国未能形成二战时的德国、日本、意大利那样的，权力高度集中于个人的法西斯独裁政治体制，每次发动一场战争，对于总统并非易事，而且还要承担巨大的个人的政治风险。

    我们绝不要把自己绑在任何人、任何国家的战车上，和平是中国最高的国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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