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均:悼念罗德荣同学
昨天上午,我的手机一响,打开一看,宁宗一先生的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我的老同学老朋友罗德荣故去了。
我一下子热泪盈眶,痛苦难当,一时不知所措。打开视频,和宁先生互相哭诉了一会,才又忙着给天津的同学打电话。打了几遍电话,都没人接。不得已才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大家在群里给罗德荣做了个象征性的悼念。
但我的内心一直无法释怀。我和他是老同学,也是病友。我和他心灵上的沟通,精神上的交往,是一般人所无法想像的。
罗德荣是我们年级的才子,刚入大学,他的小提琴就名满全校。那时他和我们年级的另一位才子谭兴戎(短笛横吹),一个是小提琴,一个是笛子,相映成趣,哥俩经常去学校演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罗德荣不仅小提琴拉得好,他的舞姿也堪称优美。大学毕业,婚后的优裕的生活,曾使他的体重大大增加,后来竟变得臃肿。罗德荣为此决定跳舞减肥。他过去虽然没有跳过舞,但一到舞场,便很快就登堂入室。他在舞场上,步态轻盈,千转百回,姿态出神入化。这使得舞场上的常客宁宗一先生也自愧不如。
宁先生说,罗德荣为什么舞蹈学得这么快,而且跳得又好。这因为他的耳朵音乐感很强,一举一动,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不消两个月,罗德荣臃肿身材消失了,而成了身体矫捷轻健,玉树临风的美男。
罗德荣可说是心灵手巧,多才多艺。无论做什么都特别精致,我看到他送给陈长娟的小凳子,真是精巧极了,一般的木匠也不会有那样的手艺。
我是在三年前听说他患了癌症的。原来得的是直肠癌。手术后,又转移到肝脏。他于是用郭林的新气功进行治疗。气功治疗,大见成效。据说,原来的肿瘤有一点八厘米,练了一段,瘤子缩小到零点九厘米。再练,又缩到零点六厘米了。这简直有点奇迹了。
他练功的地点是水上公园,我曾几次去水上公园看他。并和他切磋练功之道。因为我过去练过内养功。我们常在气功上切磋琢磨,交流体会。他给我了几个盘,教给我郭林的新气功。我则给他讲刘贵珍的内养功。
后来我也病过一场,决定也以气功治病。但是我感到,罗德荣练功的精神我永远赶不上。他练新气功,上午三个多小时,之后回家吃饭、休息,下午还要练三个多小时。风雨无阻,每天要练七八个小时。他随身带着水和吃食。练着练着,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块饼干。天啊,谁有这样的耐心和毅力啊。
我练内养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断断续续,哪天想起来了,或哪天不舒服了,就练半个小时。像罗德荣成年累月,每天七八个小时练功。你打死我,我也做不到。
正因为是病友,所以这几年,我和罗德荣接触最多。这样我和他除同学之情外,又增加了一份同病相怜的感情。我们简直是无话不谈了。一次,他心有不释,感叹道:我们这一生是否真的完了?我说,我们都在好好治疗,还想过一段好日子呢,怎么就完了呢。
他笑了笑说,我们认为自己没完,可是大家都认为我们完了。我说,何以见得?他说,你看我们那些人,谁还理我们?早把咱边缘化了。接着他说了几件事。又打了几个比方,我的心里也不平静起来。
我说,谁愿意对我们怎么看就怎么看。我们好好锻炼身体,到南开大学成立一百周年,开纪念大会时,各地的同学都来了,谁还能把咱们边缘化?他苦笑了笑说,好,等着吧。
边缘化在他内心所造成的伤痛,只有我能体会到。现在想想,心里还在流血。德荣,你不是说,要等到南开大学成立一百周年开纪念大会吗,怎么就走了呢?你这一走,我这些话又能向谁去说呢?现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开一百周年纪念大会。万一等到了,那时我再被边缘化,又能向谁去说,向谁去诉啊。德荣,你自己走了,你好无情啊!
我和德荣的联系最早的时候,是通过QQ。他的网名叫二姑。我不高兴了,说,你干嘛取个女人的名字?赶快改了。他说,用的是别人的QQ号,没法改。不改就不改吧,反正我和二姑聊天,觉得特别别扭。
我当时正写一本关于劝业场的章回小说,每写一章,就发到我的QQ的日志里。罗德荣经常进我的QQ空间,自然也看到了我发的几个章节。他说,写得很有意思的,还说,如果出版,就给他一本。正好今年春节,这本书出版了。春节后就按约定去给他送书。
他的老地方是水上公园。过去我想见他,就直接去水上公园。到了那里,一个电话,他立刻在某一地方显现了。这次,我预先也没打招呼,径自去了水上公园。打了打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我自己在水上转了一圈,再打,他接了。但他不在水上。哪里?在家。说不来水上公园了。我说那好,我去你家吧。他不让我去,说是太远。不就是南开大学吗,能远到哪里去?
我不听他的劝告,拔腿往南开大学走去。到了南开大学西南门,先去商店买了一兜水果。过去在水上公园相会,我从没给他买过东西,这次去他家,怎么也得拿点什么吧。我买完水果,走出商店,又打电话。说是他家不在校园以内,在白堤路上,从西南门过去,约有两三站的路程。
这样我只好提着一兜水果,在南开大学斗折蛇行,几经契阔,好半天,才走出了校园。上了白堤路,又走了一段。在马路的对面问到了他的那所楼。这一下把我累得可不轻,你想啊,从水上公园到南开大学,再从南开大学道白堤路,如果空身走,也很吃力,更何况我提了一兜水果。
累就累点吧,看老同学值得。现在再回忆起来,该是多么庆幸啊。如果那时不见到罗德荣,现在还能去哪里见他啊。所以老天对我还是非常眷顾的。
老朋友,老病友,多日不见了,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地谈起来。后来我看到他桌子上的台历非常精致,问是从哪里买的?他说是自己作的。他用孙子的那些天真烂漫的照片做成了精美的台历。令人爱不释手。罗德荣就是有本事。我说,你还有什么新鲜东西,拿出来看看。
他又拿出了关于南开大学的相册,主要是給朱一玄老先生百岁大寿的相册。我看了南开大学众师生一个个给朱先生拜寿的照片。啧啧称赞。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精致的相册,相册做的太精美了。不想罗德荣此时却汪然出涕,哭了起来。
我说,这样的相册,谁见了谁都高兴,你哭什么呢?他擦了擦眼泪说,你知道做这本相册,多不容易。我说,你有这样的技术,做个相册,又有何难?
他说,这根本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相片排列的先后的问题。虽然是给朱先生祝寿,但每个人都想在这本相册上显示自己的地位。比如某某,中文系毕了业当了校领导,和朱先生本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在相册照片的排列上,却要显示自己的领导地位。我说,你听他那一套干什么,该怎么排就怎么排。罗德荣说:我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却得罪了不少人。
哎呀,人啊人,南开大学的赫赫领导,堂堂教授,在这本相册上的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也要争啊?怪不得把忠诚厚道的罗德荣为难的哭了呢。
因为我对他制作的相册,赞不绝口,他一时兴起,说,你看看我的教学片吧。原来他教过电影史。他的教学片也是用放电影的形式来完成的。
我看了一段,不由拍案叫绝。原来电影的产生、发展都是由一个个画面加上文字说明,通过电影手段来完成的。每一个画面,以及画面的衔接,都是他制作的。上课时,同学们犹如看了一场电影,结果,电影史的知识就了然于心了。
寓教于乐,这样的课谁不愿意上呢?这样,我又知道了他的影视制作的才能。如果他不去教学,而去当导演,肯定能拍出几部动人的好电影。他在艺术上是个奇才。
正说着,门一响。他的夫人进来了。虽说上了年岁。但还是挺风韵的。
我说,唉,还这么年轻?
都老了
不老,还是当年的意象。
于是我们谈天说地。说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罗德荣毕业后,分到了天津郊区的贯庄中学。我分在了天津反修中学。我去南开大学时,经常能碰到罗德荣。
一次我去南大,在大中路上,看见罗德荣和一个衣服鲜美的漂亮妞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我见此情形,急于回避。却被罗德荣看到了,他叫住了我。我只好停住,他走了过来,说,老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之后指了指那个衣服鲜美的人说。这是小王!我说,小王?她和你是什么关系?罗德荣说,没关系。
哈哈,没关系。哎呀,没关系是什么关系?说完大家都哈哈笑了。
这时,我问小王,你还记得当时尴尬的场景吗?
她说,怎么会忘了?你是我第一次也是第一个见到的他的同学。
我说,你们的情况立刻写信告诉我们的同学了。
罗德荣说:你都是告诉谁了?
我说,告诉了你最好的一个哥们——谭兴戎。
当时谭兴戎、丁安仪分在了玉田县拜泉公社教中学,我们经常通讯,他时常问我天津又出了些什么花哨事?所以我把当时的烂七八糟的事,什么都写给他。
罗德荣笑着问,你对我们的花哨事,是怎么写的?
我说,我想想,奥,这样:我去南大,经常在校园里碰到罗德荣,一次,我在大中路上,看到罗德荣挎着一个漂亮妞,意气洋洋,甚自得也。似乎他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还没说完,德荣、小王又哈哈大笑起来……。
回忆这些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但现在老同学老朋友罗德荣却与我们阴阳两隔,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真令人长号不自禁。
呜呼!天妒英才,溘然而逝。噩耗传来,撕心裂肺。磊落一生,世人同誉。哀兮痛兮,难表心意。言有尽时,情无终期。一路走好,皇天佑你。
张建均拜上 201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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