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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邪 ‖ 彭大师面前的台桌摇晃起来
本期诗人
杨邪，先锋诗人，小说家。著有诗集《非法分子》、中短篇小说集《到金茂大厦去》、随笔集《世界上第二个最爱你的人》及中英文对照诗集Dangling（欧阳昱译）。
机器狗 像一只不能再普通的土狗模样机器狗在夜深人静时悄声出发 机器狗不停叫着各种汪汪汪边走边有选择地叫不放过每个角落 一只小型宠物狗追过来了待对方接近到极限机器狗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一只流浪狗屁颠颠而来机器狗与它交颈言欢眨眼间就完全吞掉了它 机器狗来到我们家楼下汪汪声变得无限温柔那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果然大咧咧扑出 是另一种让谁都不设防的汪汪汪雪橇犬顿时变身傻大个儿机器狗蹦跳了起来同时风车般旋转 不是雪橇飞速划过茫茫雪原倒像它触岩一下子散了架几秒钟后雪橇犬就被咔嚓咔嚓消灭无踪 2020.1.1 尿事 我在锄地锄着锄着就想尿尿了我不想尿在刚锄着的这一垄地里去了那头的稻田边四野无人尿尿是一件不无惬意的事啊可等我回来再锄没锄几下又想尿尿那鸟就像一个沉甸甸的大梨子坠着每一下晃悠都有满溢的错觉怎么回事呢我没喝水前列腺也不够肥大哦不是前列腺这么大的尿量明摆着呢由于尿的问题我无心锄地直到我被一股饱胀的尿意逼醒黑暗中摸索去往卫生间中途沮丧地想到有些事情我一直很想做到却又怎么也做不到就比如在诸如此类的情境中告诉自己赶紧在梦中醒来 2020.1.22 敢情我更在意自己的长相 她问我能不能帮个忙我说自己准备接儿子放学她说那来吧决不耽误你正事儿 进门后我才知道里面在开家长会真是荒唐啊家长会怎么非得要父母一起来若是单亲妈妈呢她说是啊她就是所以必须得拉一个爸爸 也真尴尬开家长会还得坐床头脚还得挪到被窝子里每对父母都坐上去荒唐是荒唐了点儿不过我也不便发表意见毕竟我只是扮演一个爸爸 正当大家开始热烈讨论她一扭腰肢就跨坐了上来而我是个大男人即便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忍耐度也是很有限的 她的能耐却非常了得几乎在不知不觉间我就成了真正的爸爸表面上我们动静不大可其实我知道她太有能耐了没过几分钟也没怎么大折腾我就被她缴了枪 事后我想了一下这是帮忙吗觉得管不了那么多她认为是那就是吧家长会结束的一刻下课铃正好打响我与她道别下床出门小跑出校园儿子已经在校门口对我挥着小黄帽了 他问爸爸你干吗去了我说没事儿他说一定有事要不然你怎么一脸猥琐呢我笑说爸爸怎么可能猥琐他说你照照镜子在梦中我也顾不上他哪来的镜子接过来一照照见一个陌生男人整张脸都像是肿了两只小眼睛睁不开来两颊好似涂抹了胭脂背着小书包的那小子边跑边笑说爸爸这可是一面照妖镜啊 2020.1.27
我想多了吗 讲完课我坐到教室门外的那张课桌右边凑过来小男生左边凑过来小女生好帅的小男生说他妈妈已经三十二岁了可爱的小女生说哎呀你妈这不是早产嘛我为这用错的词而大笑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男生的小脑袋小男生说老师你怎么只摸我而不摸她呀我转头看向小女生我的左手动了一动最后没有伸出去说实话这一刻我想到了声势浩大的Metoo可转向右边我又想到了Gay 2020.9.20 厘米 泰国9.4越南10.4韩国10.9希腊12.2意大利12.4爱尔兰12.7日本12.7印度12.9中国12.9俄罗斯13.2西班牙13.5加拿大13.9土耳其13.9埃及13.9美国14.2英国14.2德国14.5智利14.5法国14.5突尼斯14.9丹麦14.9比利时15.2瑞典15.2荷兰15.5澳大利亚15.7巴西15.7黎巴嫩16.8哥伦比亚16.8加纳17.3厄瓜多尔17.8刚果金18苏丹18 这张图片名为世界各国长度调查三十二支粗壮箭头依次围绕同一个圆圈发散排成了海螺状意外的是泰国最短传说中的印度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跟我们的平均值不差毫厘 老婆问那你呢我说这个简单快拿尺来呀从中指尖量到距离手腕横纹两厘米处 老婆起身急吼吼去找可她找遍了每个角落家里那两把卷尺不翼而飞啦 2020.2.25 梦里黑 孩子们低头去画画彭大师则抽空跟年轻的妈妈和爸爸们聊起了书法他信手取来毛笔写下一行大字我从画室的角落踮脚眺望过去看见纸上最后那字的笔画枯了 彭大师把笔一扔抓起红星墨汁瓶晃了晃说墨汁没了随即又龇牙一笑其实我有墨块只是在这儿不好意思现磨呀 我没明白老朋友的话有墨有砚有水为何就不好意思现磨呢只见彭大师一手按住台桌一手捏着三根手指在桌上虚空顺时针旋转做磨墨状同时卖力扭腰晃动 彭大师面前的台桌摇晃起来他屁股下面的方凳子随之咿咿呀呀咿咿呀呀他一脸的羞涩说要是我在这儿磨墨会让大家联想到做生活上面去的这多么不好 我的肚皮止不住颤抖老婆说天麻麻亮你笑什么呀我说刚刚梦见了彭大师他向学生家长们抖搂黄话了我把梦境仔细复述了一遍老婆说硬着露黄这很像他的风格我笑说可他不会这么漏簦兜不住吧 2020.2.22
一晃三十年 突然想起九十年代初那会儿我在工厂有一回发不出工资厂里给每人发一台拉过来抵债的水仙牌洗衣机我们也顺便有机会围观了正宗的上海人上海水仙电器有限公司派来的一对工程师夫妻他俩快到中年了吧据说大上海住房太紧张了紧张到这对夫妻结婚多年还没新房要各自分头跟父母挤一块儿住他俩每天为我们调试洗衣机脸上时刻挂着喜悦没一点儿架子我们都在传说他俩这趟出差实在是美滋滋啊住我们厂里都不想回上海啦 2020.9.20 喝了点白兰地 去某央企自家的餐厅聚会（央企居然伸一个小指头到本地小县城）我喝了白酒不，最初以为白酒晚半拍才知道是白兰地来自格鲁吉亚的苹果白兰地（苹果酿出的白兰地琥珀色而琥珀色包含白色色系） 我绝少碰高度酒白酒当然是，白兰地也是可这回我破例了因为这白兰地来自擅长酿酒的格鲁吉亚人民来自曾经降生过魔头斯大林的那个西亚小国 面前的酒杯能倒二两半吧先是半杯，后来续了三次临走时为了不暴殄天物我一口干掉了剩下的四分之一杯 到家被妻子嗅了嗅，她欣喜于我的自律我说不，其实喝了不少白兰地她说白兰地是烈酒呀我说不算太烈却也跟国内的白酒有一拼吧那为何没有酒味儿呢我说自己又喝了茶不过也不该就掩盖掉酒味儿 我说可不可以不经过研究瞎说一回它真正的酒味儿还是有的，只是可能我们的鼻子几乎已经闻不出了直觉告诉我这才是纯粹酿造的酒我对国内的白酒一向反感它们的味儿永远都散发着造假的味儿连他妈的飞天茅台也不例外 2021.1.17
娶 如果一个十八岁的漂亮女诗人追求你你会不会冲动昨天砸诗群里有人艾特我我说我不做这个假设还有，十八岁的女诗人怎么会漂亮呢 结果昨夜里极其喜剧地做了个娶妻的大梦某人要给我做媒介绍了女方的身高体型与容貌出于礼节，我说真不错呀可事情一下子进入到让我赶赴喜宴的桥段 好后悔自己的敷衍和客套我说哪有这样天方夜谭的事都还没见过那个女的怎么就能直接结婚办喜宴了呢我这是全温岭，不，是全世界的一个特例呀 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感觉没半点激动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唯有烦恼，我太忙了实在难以抽身我还想到假若马上办个离婚这样的新娘，离起婚来是否手续简便 匆忙间我几乎找不到像样的衣服磕磕绊绊赶至现场，好多宾客已经散场我逐一查看农家乐式酒店的房间在最里边那间听到了楼上的高谈阔论与嬉笑那是本地作家协会的几个人，我转身离去 走到酒店的外围我撞见两个宾客一男一女，分头倒地我不由得摇头，看他们的体型属于暴饮暴食触发了身体里的机关吧女的满嘴鲜血，对我喊赶紧去开一瓶汽水呀汽水 一夜的喜剧，不是电影而是国产电视连续剧末了我带新婚妻子回家我俩各骑一辆自行车我目睹了前头她的腿和屁股，觉得还行但关键还是脸，我一直没看清楚她的脸 我俩到达楼下，迎面骑来我的大老婆仿佛是我终于找了个免费保姆大老婆喜形于色，冲我俩说她赶着去三和地下超市她腰上绑着我以前买的耐克运动腰包几次数落我买了又不用，这回可让她派上用场啦 2021.2.5
刚刚注意到，今天是2月14日 今早独自外出散步信步走到展览馆居然又在展出那批文物 进去看过所有展品在进出口又遇到那个女的 她冲我笑我说又遇上了呀交臂而过之后她回头向我挥手 展览馆大门外我给妻子发微信说自己有点儿事晚一些回 我在等候那个陌生女子出来连续多年在同一个展览上相遇我觉得应该加她为微信好友 当然我始终没有等到她出来至于为什么原因不言自明了 2021.2.14 我妈讲过的两句话 一句九七或九六年讲的在老家楼上，她坐我床沿脸色凝重地告诉我不要再写作了，反正你也写不出名堂记得时间节点是因为她找我谈话之后不久我第一次拿了海外的小说奖穷得叮当响的我用三千美金的支票换得两万七千块人民币让我有了买一整个书房的钱而根据公开的评审记录知道其实差点儿我就得到一万美金那可是够让我买下大半套房子的巨款假若评委会讨论过后那个酷评委不故意给我打零分的话（再一次拿那个奖则是四年后又跟一万美金失之交臂但这笔钱算是买了厨房和餐厅而在这四年间，中途我拿了台湾的诗歌奖，为自己买了一间卧室） 另一句我想不起来具体时间不过应该是在九六年之前她郑重其事教导我说像你这样的人，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以后娶媳妇就不要挑三拣四随便找一个就行了 对于我妈讲过的这两句话今天我不加任何评论，我只想说这无疑是她这辈子讲过的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两句话 关于写作的那句，当时我怎么回应的现在想不起来了但我肯定不是干脆地答应也不是干脆地不答应我清楚记得后者她关于婚姻的最高指示表面上我是爽快地嗯了一下 2021.4.20
精彩回顾
选 编 ▏王小拧
绘 画 ▏Noel McKe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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