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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花里,你杀死了我的香 | 评摇滚歌手李夏的诗

2017-04-19 了小朱 AoAcademy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o0324g9pbyp&width=500&height=375&auto=0留在北京·李夏访谈

李夏的很多诗的写作时间远早于他的歌曲。他的诗里有一种不可遏制的表达冲动,在处理常见主题时经常会突然诉诸奇异的表达,比如“紫禁城上空的钻石”这样的构造自带不凡的音响与空间感,这让他不刻意为诗却自成风格,换一个身形便成摇滚。

——王敖


你站在花里,你杀死了我的香

——了小朱评李夏的诗


最近读了诗人、歌手李夏的一部分诗作,实际情况是,我收到了两份诗稿,一份按照时间的降序排列,一份按照时间的升序排列,前者使我最后才读到那首《音乐》,刷新了我对作者的认识,后者开门见山就是这首作品,让我对作者有了更多的期待。


可以假设,在任何时候我读到这首作品,并且知道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青年人的作品,毫无疑问我会给他更多的关注。但是随着我对作者更多的了解,有效的信息仿佛停留在了李夏的母亲出生于陕北这一点上,很巧,我也在陕北出生长大,李夏的诗歌整体上具备了粗粝、坚硬的特点,而且陕北的自然环境极差,李夏的诗歌同时具备了斗争性,生长性,在艰苦的环境里看不到自怨自艾,自哀自怜的影子,宋玉有诗: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李夏的生活具备羁旅的特质,但我们读出的更多是廓落,而不是那份自怜的惆怅。最早的那首《音乐》是李夏最好的诗作,但那更像是一种暗示,暗示着他无限的可能性,似乎他没有在诗歌写作上投入更多的精力,但是我们知道他在音乐上取得了更好的成绩,这里面一定有诗歌暗暗的作用。一首优秀的作品昭示出作者优秀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李夏也证明了这一点,同时证明了诗歌的魅力和秘密力量。


音乐


我污黑的双手从泥地里伸出去采

摘葡萄样的太阳
我被挂在旋转的风车上,

你站在花里,

你杀死了我的香


2002年


中国现代诗的写作并不缺乏对两行诗的尝试,但是最能影响中国诗歌阅读者的两行诗莫过于庞德的那首《在地铁车站》,题目会给读者一定的期待,因为这是一个确切的地点。而李夏的诗题目为《音乐》,这是一个有些抽象的词语,而且范围十分之大,要将这个题目在两行内完成,难度很大。第一句是自我陈述,一个来自大西北的青年,污黑、泥地、双手这都是自身基因的显现,将太阳比作葡萄,这在我对诗歌的阅读经验里没有碰到过的,葡萄这种水果在西部是常见的,它的颜色呼应了前面的黑色,葡萄和太阳的形状是一样的,这就使比喻不突兀,具备了逻辑,这一句的基调是比较低沉的。就像在前面说的,作者是昂扬的,所以低沉不会成为他的主旋律,他很快把自己挂在旋转的风车上,这同样是形状的呼应,动态的圆,风车也是西北能见到的器具,这里我们会想到堂吉诃德,不管怎样,生活具备一种斗争性,因为困难是永恒的,诗中出现了你,这个你可以指音乐,也可以是爱情中的女子,这种有距离的对话类似于卞之琳《断章》的处理方式,你我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似有似无,举重若轻。题目是音乐,是听觉,结尾是香,是味觉,通感非常自然,风车带来空气的流动,我在风车上才能闻到你的香,而不是花的香,并且作者用了“杀死”这个词,粗粝感顿时就出现了。这首诗浑然天成,放在任何作品里都不会显得平庸,它站在那里,它丰富极了。

日记


我该为那片树荫祈祷
阳光撒下一段段我恐惧的快乐

炙热燃烧窗户
只为如梦美景

天色将晚
迟暮已至

叮儿雨滴
盼死枯井

世界送我无尽长路
花儿终将被我亲手埋葬
我决定
为自己雪耻


2002年

这是一段内心独白,自己给自己下决心。太阳在这一年里对李夏似乎并没有积极的意义,太阳的消失是天气在变化,时间在流逝,而未来对作者来说因为未知而显得漫长,葬花这种行为艺术我们首先想到的是红楼梦里林黛玉,但这里一个西北大汉亲手葬花怎么才能显得不滑稽呢?那就是作者将这个行为仅仅当做了人生的节点,用一句“狠话”使葬花有了化春泥的力量,也有了香如故的味道。


李夏的诗歌总能读出一种和自己较劲的意味。沉默大多数时候往往意味着力量,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力量的积蓄。在大城市,相比于西北恶劣的自然环境,可能更多的困境来自于精神的困厄,没有归属感的迷惘,和看不到“希望”的悲伤,但是即便这样,诗歌最后还是以一种自我统一的形式带给读者向上的精神,“不要为任何人哭,因为没有任何人需要”,李贺在在一首沉顿之作中就说:谁念幽寒坐呜呃。


下面是他更多的作品: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0013lmtmah&width=500&height=375&auto=0

《午夜快车》·李夏在中国好歌曲的演唱


应景


你学会了自嘲
学会了独处一室和下棋
学会了打开空调的暖风
忘记了潇洒的左顾右盼
午夜的星光如键盘般整齐排列

在那个舞台上
你面对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工地
隔着铁网撒尿
一些飞行的大鱼和你擦肩而过
它们坚硬的鱼鳞覆盖在你温暖的棉被上
你总是哭哭涕涕的
冷漠的进入梦乡

那是你心底的呼唤
回家!


2008年


沉默


有些话,不用说

因为你的原因我知道


我们放弃思考吧!

彻底的等待,这彻底舒服的一针

因受逼迫而产生的幻觉充斥人类世界

男宠,女权,反作用,雨果


在被巨蚁吞噬双足之前,众神焦急的等候

冰泉破碎的刹那


是的,我,没有任何意见

我的日记也不曾被涂黑

我内心的风暴已扭转了方向

如同搁浅的抹香鲸


不要为任何人哭

因为

没有任何人需要

而此时的你,却坐在飓风中心看手机


2016年


注:李夏2009年组建“立東乐队”并担任主唱。


口罩


一把铁锹插在黑水中央

黑色的水黑色的灯光黑色的


紫禁城上空的钻石

喘息的工人

一只肥蛙纹丝不动


困在油漆桶里的窃窃私语

窥视密封的锦囊

铁球在蚁穴里滚来碾去


一棵老柳树梦到自己献媚的垂着,摆着,残喘着


吃着口罩里的肥料

就像睡在

情人臂弯的三昧真火里


2016年


无题


五平米房间里的黄昏

一个低垂的灵魂

拖着瘦弱到几乎沉重的躯体

苟活


死去的收音机

播放偷窃者的暗语,在空气中传染

据说有爱,据说天要亮


广场不会告诉广场

窃窃低语的意义

个人不会告诉个人

瘟疫来临


木卫一号的早晨

哨子接着暴风雨指挥众生

压抑的微生物喷涌

所有的感情

无非是错着死,对的生,灭亡般的乞讨

可是环绕你的,依然是蜂蜜

各式各样,催人泪下的蜂蜜


不需要永久,不需要白鸽

不需要战争,不需要黎明

一切,都不曾像此刻这一秒一样多余


也不像我梦中去过的荒野

寸草不生

更不如我那梦中死去的坚硬

从未出生


2016年





朋友,我记得你孤独的血型

记得你怎样谱成了月光曲

怎样在极昼的梦中翻江倒海

怎样在大风中点钞

我知道你也还记得,夜空下那无数座墓碑上所镌刻的名字

我知道你正凝视着这苍茫大地上亿万颗爆裂的头颅

你的目光正随深渊坠落

就算你被磨圆了扔在高速公路上翻滚

你依然是铁的后人


总有些尖锐能捅破密封的口

别忘了你是午夜之主

你正是那与世界对立无与伦比的异乡客

还记得一头来自远方的蛮牛

是怎样用野火炙烤生活?


不要奢望长寿

你的宿命就是匍匐前行

你在轻薄的笑声中看到了晨曦

也看到了月亮初生时的模样


2017年


《四季》组诗


我们的四季


春天把雨水带走了

夏天把风带走了

秋天把果实带走了

冬天把希望带走了

剩下的,只有廉价的泪水

填饱我们嗷嗷待哺的口

和空空如也的胃


2017年


春 


小伙子忙着歌颂黄金之国

营养不良的姑娘们怀揣天堂涌向肥油之都

巨人们正艰难摸索着秘密交配的体位

未来从来都不是属于我们的谎言

我们有的,只是背负所有的错误

我们将会是消失在地球上空的那一排排电波

旋转着结束再压缩,扭曲形态

最终落入这世界的黑洞


于是我左手拿枪右手长矛

用我完全黑色的眼睛哺育我完全黑色的未来

尝试勾兑自由

才发现爱是一台榨汁机

专门用来榨取失败

我错误的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我听到了风劈枯木的声音

但这样总好过泉水叮咚

巨大而沉重

 

被人们遗忘的未来是位待嫁新娘

她愿化作浮云

我黑眼圈的同胞们抬着她的花轿

旖旎在西关大道

一些新鲜的死亡被烂醉的他们洞见


赤裸的心脏

赤裸着双眼

两条长腿

密密麻麻

掠过四环......


2009年




过去吧,夏天

一条长矛刺穿我们的脊背

惊叫声

如同被太阳烫伤的马路


人们为并不存在的国土争斗

作为本时代的记录者

我们都慢了一步

忘掉那些哼哈的无聊小曲,干票大的

在荒凉得荒唐的平原上

吸吮来自贫瘠的彩礼


有人告诉我他唯一能给我的,就是他不曾拥有的牛皮

而我的爱人

为何也总是将我抛弃在绝望的城市

让我找不到

任何发情的理由


往事如刀

薄情的秋天又要将我们的财富洗劫一空

窗外又将挤满看破红尘的灵魂

我也会再次被说谎者放逐

我那一息尚存的人性,连同这万家灯火中的幸存者

又要死灰复燃了

流星此时在我的脑海中交织辉映

那个令人昏昏欲睡的苦口良药,又一次从复仇的广播中喷薄而出

于是心中反复默念着那句咒语:

“一起都会好”

“一起,都会好”


2016年



拨云见日的下午,霞光普照

空无一人的嘶吼大街上

路过一位无上尊者

他赤足踩在星云的碎片里

独自展开一段遐想:


“真理是我的父亲

而谎言却是我温柔的情人

此刻谁正凝视着富饶的虚空

谁就拥有了真实的财宝

喧闹中的寂寞

正与爱情的招数如出一辙


年轻的男人是狼

女人是狐狸

最真实的词汇也是最有效的毒品

你以为一切终会停止,其实不会

因为我们的存在

已是最好的证明”。


那仅属于黑夜的知更鸟

鸣叫声融化了钢铁丛林

深沉的驯鹿

用它不灭的眼睛探索着

去往不灭的黎明


蜂鸟用它的飞行丈量全中国

人如毛毛虫过马路

集体意识依旧集体昏睡

我的爱

不爱

也不偏待


是谁用腐朽筑成了这个时代

又是谁指挥着迷失的航船

驶过那一道道如同回声一样不断折返的未来


真理和谎言,左右逢源

他们彼此嬉闹着

嬉笑着正要取代你所有的感官

那必将临到的最后一枪,你准备好了吗?


懒惰的,懒惰的我们向前滚动着

不管有没有醒来

不论是上坡下坡

带走一切,不能呼吸的

留下一些,燃烧的


2017年



整个七月,撑杆跳持续着

人们将咳嗽与黑色的井水混为一谈

紫禁城那因为过于庞大而枯干的身躯

颤抖着要从吱呀作响的

他那悬浮的床上爬起


七月的暴雨洗不净帝国的愁容

耳语在真空中传播

一字一句

无声的爆炸


肉体,已成为这个夏末最后的希望

那些年轻的英雄

炫耀着他们粘滑如鱼却无能的力气

塑料填满了口袋,泡沫充实了心灵

每一枚指南针都瘫死在情人怀里

神性笨拙的模仿物理性


远处一座座高楼林立好似群峦叠嶂

苍穹下一贫如洗的少年凭空捏造出幻觉喂饱自己的辘辘饥肠

少不经事的母亲浓妆的脸上挂着坚强的泪水

银行家与仙鹤共同见证了草原上的跳高纪录

来自远古的巨响穿过沉默废墟的空洞直击心脏

楼群缝隙间的人们奔跑着追逐着向日葵的阴影

一切穴居的真理因为嗅到了谎言的体香而蠢蠢欲动

一个流氓嚼着一根发了馊的甘蔗要你和他亲嘴


干渴和疼痛,阻挠着你的视线

无孔不入的悲伤,总是趁你不备渗入你的百骨

所有没有主人的语言

都深深刺痛着你

叫吧,笑吧,闹吧

在禁酒的王国

就是掘地三尺也挖不出片刻的欢愉


你和我

都在冒充沉默的劳作者

彼此祝福,不辞辛苦

关于蚁后那不可泯灭的丰功伟绩充耳不闻

无非是左手捏象,右手拿空


人们将火堆在我的头顶

烧制出属于下个世纪的健康

和下个世纪的欢畅


命运,在每个人眼前飞来飞去

明天,依旧守口如瓶

而我,像一只正在狩猎的夜蟾蜍

只能纹丝不动


2017年


李夏,2004年来到北京组建“核乐队”并担任主唱,2009年组建“立東乐队”并担任主唱。2012年与立東乐队发行专辑《立東》担任专辑制作人并包揽所有词曲创作,同年,其原创作品《小牡丹》被提名为音乐风云榜最佳民谣歌曲。2014年参加“中国好歌曲”  李夏创作的歌曲《今宵列车》被收入刘欢的原创大碟《新九拍》、2016年作品《离开北京》被《中国好声音》冠军蒋敦豪翻唱作品风格横跨摇滚与民谣。


了小朱,诗人,飞行员。1986年10月出生于陕北,性疏懒,喜结交,曾好酒,亦好诗。少时成长于山间,成年后在西安读过大学,后辗转多地,现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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