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浠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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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尾寻幽
走遍浠水
——聚落地名采风手记(二)
@杨 毅
2022 年5月25日,星期三
昨晚,胡主任电话说,明天要开会,明天下乡采风顺延。
我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西塞山,我想起了苏轼的一首词:
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花流水鳜鱼肥。
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风细雨不须归。
这是苏轼在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四月,离开黄州赴汝州途中,沿长江而下,在途中看到渔父生活的景象,即景联想,把张志和的《渔歌子》改写成的一首词。
你看,从船行的角度自右至左依次排列为山—水—洲的画卷。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青、蓝、绿配上白、白、白,即青山、蓝水、绿洲配上白鹭、白鱼、白帆,构成一种素雅恬淡的田园生活图,这是散花洲特有的田园春光。
说到散花洲,鄂东长江一带有三个:一个在黄梅县江中,早已塌没。一个就在我们散花镇。另一个在武昌(今湖北鄂州),如今已改为“吴王散花洲”。
含有历史文化内涵的地名,很多地方争论不休,比如“杏花村”“襄阳”“赤壁”“西塞山”,坡翁精准的定位,为散花镇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散花洲”是一块金子招牌,散花人民应该感谢坡翁,一千多年前,他就为散花“广而告之”了。
2022 年5月26日,星期四
今天,和胡主任一起,继续到石桥、快活、钱坳三个村采风。
回到故乡采风,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少小离家四十载,当年小子白了头。”“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故乡有两个聚落值得写,一个是祭仓塆,另一个是流血山。但是,只要求向《聚落地名大典》提供一个词条。我犯难了。祭仓塆,是旧俗祭仓节遗存的一个聚落名。流血山,相传是太平军与清军激战的古遗存地而形成的聚落名。
为什么叫祭仓塆呢?找到了塆里的退休老人潘成顺。老人八十多岁,读过书,退休前,在兰溪镇某单位工作。老人说,民国时,这个塆是潘氏家族的仓库所在地。潘氏家族在当地是望族,田地非常多。这个塆的人世代为潘氏大祖看守仓库。每年过年后,潘氏的头人带领族人到这里来举行盛大的祭奠仓神的活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满仓,所以叫祭仓塆。
祭仓原是古代的一项民俗活动。各地的时间不尽相同,鄂东有的地方为正月初八,有的地方为正月二十日或二十四日。这是农历正月的最后一个节日。如果说“腊八”是春节的序幕,那么“祭仓节”就是春节的尾声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慢慢消失了,如今,在鄂东农村地区,知道“祭仓节”的人已经很少了。
祭仓塆,在鄂东浠水县成了这个消逝节日的“活化石”
流血山则带着血腥味儿。《浠水地名志》记载,这个聚落(塆)标准地名叫围宿山,志书说:“太平军在此宿营,遭官军围剿,故名。”塆后面有座山,叫流血山。说是山,海拔高度只有50米左右。在近处看,也只是一个山包,小山像是一个瘌痢头,稀疏的几棵树。可是站在月畈村的马嘶堰那边看这山,却是另一番景象:陡峭险峻。
史料记载,1854年太平军在浠水多次与清军发生激战。那时太平军西征,石祥祯、韦俊、曾天养在堵城大败清湖广总督吴文镕,三占汉阳。太平军打到浠水,一时攻城掠地,所向无敌,清军曾国藩、胡林翼带兵到浠水围剿。
我将信将疑:太平军在浠水同官军发生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史料中只记载地块名,这儿真的是古战场的遗址吗?又不是交通要冲,太平军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带着种种疑问,我又一次寻访塆里健在的高寿老人,探寻流血山的来历。
塆里有一位70多岁的老人,当我问起流血山的来历时,老人很兴奋,他说:
其实我塆应该叫留宿山。塆的东北边,就是月畈那边有口堰,叫马嘶堰。当年乾隆下江南时,命令先行官探路,探路的官员在我塆住了一晚,给了很多赏钱,所以叫留宿山,流血山叫别了。官员把马放在堰边的田畈里吃草,后来马到堰里喝水,马喝饱水后一声长叫,所以那个堰叫马嘶堰。
古代水路运输就如今天的高速公路或高铁,这个塆不在古代的官道或驿道附近,距离长江水道也较远。历史记载或传说,乾隆下江南走的是京杭大运河,乾隆真的到过我们这儿吗?
传说毕竟是传说,它不是历史。我又拜访了附近塆的一位80岁的老人。老人小时候读过私塾,识文断字,耳聪目明,也很健谈,老人说,流血山确实叫围宿山,民国时的家谱上见过,晚清的墓碑上也见过。
老人说这事到现在大约200年。英王陈玉成(也可能是英王的部将——笔者注)带千把“长毛”(当地人对太平军的称呼)从英山赶到天京救急。
那时长江江堤很矮,长江一发大水江水淹到距塆前里把路的田里,可以从这儿坐船到石灰窑(现在的黄石)。当时,塆里的住户姓胡,是个大户人家,一进三重的青砖瓦房。英王带领长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决定在胡家歇一晚。把马放在现在的马嘶堰的畈里吃草,喝水。突然,英王的高头大白马惊叫不已,哨兵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官军追上来了,惊了英王(或英王部将)的战马。所以这个堰后来就叫马嘶堰。
天黑了,官军把胡家的房子围得水泄不通,英王命令士兵在屋里向官军放枪,打死了不少官军,官军气急败坏,把胡家一进三重的房子烧了,火光冲天,如同白昼。太平军从火海中冲出来,退守到塆背后的小山上,抢占制高点。官军凭借人多势众,武器精良,团团围住小山,一次又一次进攻,太平军拼死突围。到天亮,塆前塆后的山岗上,到处是尸体,塆旁的两口塘里也堆满了尸体,塘里水被血染红了。整整血战一宿,英王突围成功,带着残存的人马到下江去了。我猜想,靠近马嘶堰的这边,是悬崖峭壁,可能官军防守薄弱,太平军从那儿突围出去的。
老人继续解释说,塆旁的两口塘,大的叫流血堰,小的叫血窝塘。胡家被官军烧了,家败了。民国时,从外地搬来了几家姓潘的,凑成了一个塆。
我查阅了《潘氏家谱》,家谱中无只言片语的记载,我又查阅《胡氏家谱》,希望有所发现,同样让人失望。
几百年来,人们口口相传,想必多少有点历史事实的影子。至于历史的本真,则永远是一个谜。
流血山,在地图上是很难找到的,可能因一场血战而得名,可能承载着一段尘封的历史,历史已经过去,流血山谜一样永远沉寂在浩瀚的历史中。故乡谜一样的流血山,故乡祭祀仓节的“活化石”祭仓塆,寄托着我无限的乡愁。
村里的吴家塆一位退休干部,他在北京当“招生(孙)办主任”,他发给我微信说,吴家塆的吴光怀应该写一写,吴光怀是全国著名的“强军标兵”,他的先进事迹生前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各大媒体做了报道,他是家乡人民的骄傲。
村里小景会计带我们在村部党史教育室看了吴光怀事迹图片展,一种强烈的感情冲击着我:应该考虑写一写吴家塆,写一写吴光怀了,我想到了“民族的脊梁”这个词语。
我和村书记以及撰稿人小景交换了意见,建议村里就写祭仓塆和吴家塆两个聚落吧。
【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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