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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大四大才女 | 刘玫教授:追忆严端先生

刘玫 律新观察 2022-05-16

作者:刘玫教授  来源:法学学术前沿




恩情永记——追忆严端先生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79级本科生,现为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




昨天下午3点49分,老卞发来微信:同学群里说,严端老师昨仙逝。无比震惊之余,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随后不久,就看到了大学校方发布的消息。顿时泪水模糊了双眼,太难受了!!

严先生是我的大学老师,作为法大79级的本科生,那时的我们很幸运,授课老师都是大家,响当当的名字。我们班的证据法学就是严先生教的,整整一个学期。印象最深的是严先生的证明理论,以及她主张的证据两性说。




入门刑诉的引领人
1983年,我本科毕业,最初被分配到了司法部,彼时司法部还是法大的领导。据说因为嫌分去部里的女生多了,我和其余四位女同学竟然又被退回了学校,换走了已然留校的五位男生。我找到当时的主管校领导问究竟,给我的理由是因为我填写的第一志愿是留校,第二志愿才是司法部。由于先期留校的同学都已经安排了岗位,有教学岗,有行政岗,回来的我被告知不好安排了。既然回到了学校,我当然想从事教学工作。考虑到本科毕业论文写的是环境保护法,情急之下,我找到时任经济法系主任的徐杰老师。那是我第一次去严先生家,冒昧得很。听完我的来意,徐老师告诉我,指导我毕业论文的老师刚刚工作调动去了外单位,加上当时经济法系已经留下了一位女生,接收不了我了。我当场差点急哭了,这时徐老师叫出了正在厨房炒菜的严先生:“老严呐!你看看你们刑诉能不能要了她?”至今记得那个生动的画面!严先生扎着围裙,手里举着炒勺,看了看我,说:“我们刚刚留下了一个男生,行!再来个女生吧!”大恩吶!承蒙严先生不弃,收留了我,我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进了刑诉教研室,走上了刑诉的求学、从教之路。 在此,也向徐杰老师表示深深的感谢,没有他,我不会进刑诉教研室,也不会有机会追随严先生。望他老人家节哀!保重!
求学、就业路上的保驾护航者
留校之后,遵严老师安排,我先是做了一年的行政秘书,从1984年秋天开始给本科生授课,讲授刑事诉讼法。上讲台之前,严先生主持了我的试讲。由于过于紧张,没有经验,本该讲一节课的内容让我二十分钟就讲完了。准确地说,是念完了。心知不妙,忐忑不安地看着严先生。记得当时在场指导我的还有周士敏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严老师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笑着宽慰我:没事儿!没事儿!你就是语速太快了!周老师也和蔼可亲地安慰了我。接下来,严先生拿走了我的教案,逐行逐段地审阅、修改,在每一页的左侧,隔一段写一个字:慢!再隔一段,再写一个……一直写了一本教案。
记得当年我申报讲师职称时,严先生介绍我的时候说,“其他人每节课的教案只有4000字,刘玫的教案有6000字。”这是真的,是严先生核数过的!一页一页审阅过的,一字一字修改过的! 严先生与江平先生和陈光中先生有数十年的深厚友谊,我是直接受益人,后来更是有幸成为了陈先生的博士弟子。由于自感本科毕业生教本科生很吃力,希望深造,我有心报考85级硕士研究生。当时教学一线教师匮乏,大学的政策是希望我们年轻人能够安心教学,不鼓励报考。我又一次去了严先生家,表达了执意要报考的愿望。严先生非常理解和支持,当着我的面,她给时任校领导的江平先生打了电话,说了她的态度,并推荐我去见江先生。那是我第一次单独与江先生见面,先生只要求我两点:第一,只能报考一次,考不上就安安心心教学;第二,考上了也不能转关系,在职学习。岂有不答应之理?我点头点得磕头捣蒜一般。经过大半年的复习备考,刑诉专业当年有十一个录取名额,我考了第九。但还没等我松了这口气,就被当时的导师组组长告知,因为我在职,不予录取。迎头一闷棍啊!走投无路之际,严先生又一次救了我。她打电话给时任研究生院领导的陈光中先生,让我去见他。那是我第一次见陈先生,去了他教育部宿舍的家。记得那天先生很晚才下班回家,听了我的情况汇报,先生当即表示既然成绩合格应该可以录取,并答应过问一下。之后的一切顺风顺水,三位先生圆了我继续求学的梦。几年前我在香港,听说江先生要去深圳参加一个活动,我和大学同学专程从香港过到深圳,去见了他。席间我提起他老人家对我的恩情,江先生笑着说: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记一辈子!他们是我在法大求学、从教四十余年来的三位恩人,感激不尽! 昨夜11:51分,陈先生给我发来微信:“我们交情深厚,实在太令人悲伤。”我知道,此时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我还是宽慰了先生:严老师溘然长逝,没有受苦受罪,是福报!您节哀!上面是我珍藏的一本杂志,《百科知识》1990年第9期。严先生指导我撰写的文章刊在第一篇。法大刑诉教研室历来有定期开展学术研讨的传统,1990年,时值行政诉讼法颁布实施,我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例会上提交了一篇小文,关于诉讼中的证明责任。会后,严先生把我单独留下,谈了她对文章的修改意见,并建议我加上行政诉讼证明责任的相关内容,由她审定后联系合作发表。我受宠若惊,不敢怠慢。于是就有了这篇“诉讼中的证明责任”。这也是我与严老师唯一的一次合作发文。几十年中,搬了几次家,这本杂志我一直保存着。
时尚、品味的偶像
严先生是个讲究生活品味的人。
我最初对于职业装的认识来自于严先生:永远的深色西装,剪裁合体、讲究、熨贴,内搭亮色尖领衬衫,领子外翻。多数时候衬衫是浅色、单色的,少有花色,因严先生不喜花哨。陪衬她几十年不变的干练短发,额头展露,发根外扬,纹丝不乱。她老人家个子高,腰板直,笑声朗,站在哪里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出众、亮眼,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严先生虽然是老师辈,但可能因为同为女性,她有时会跟我聊到时尚和流行等话题,裙子的款式、凉鞋的质地,皮包的颜色、发型的保持…甚至讨论时下流行的化妆品。严先生关于女装搭配的一个观点影响了我几十年:身上的颜色不能超过三个,否则“就怯了”(先生原话)。先生喜裤装,我印象里好像没有见过她穿裙装。但她曾经教诲我:要有条黑裙子,百搭,永远不过时。要知道,那可是上个世纪80年代啊!多年前我们教研室一位女老师有个随严先生出访欧洲的机会,需要置装。严先生建议她找我做参谋,我于是奉命陪着这位老师去了刚开业不久的北京燕莎商城,帮她从头至脚、由里到外置办了两身行头,据说出访时好评如潮。这位老师满意之外,严先生还特地夸奖了我,说我的眼光和品位不错,不由得令我小得意了一阵子。
最后的合影
去年夏天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同学生谈事儿,同事鲁杨匆匆赶来,告诉我在楼里看到了严端老师和徐杰老师,我俩赶忙乘电梯下楼,想去看望他们。就这么巧!我们从四楼乘电梯下楼,下行至二楼,门一开,严先生和徐老师正在外面等候。严先生一眼认出了我,甚喜。我和鲁杨又激动又高兴,一边一个搀着严先生走出科研楼。可能因为我穿了双高跟鞋,严先生侧脸看着我认真地说:刘玫,你长个儿了。我说:怎么可能呢?严先生思索了一下,说:哦!那是我缩了!一句话把我们都逗乐了。那天沐群陪同他们前来。我抽空问了她二老的身体状况,她告诉我一切都好,我很是欣慰。
当时幸亏怀德校长从旁提醒:你俩还不快跟严老师照张相?机会难得!于是有了这张珍贵的合影,先生一如既往的亲切、慈祥,一如既往的美丽。(右为刘玫教授,左为鲁杨教授)今年三月,我老爸因病离世,享年86岁。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平复,前几天刚刚过了他的百天祭日。不想,又传来了严先生驾鹤西去的噩耗!她老人家的生命也是定格在了86岁。行文至此,泪如雨下!2020年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一年!“严先生名讳中有端字,竟走在庚子年端午前一日”,这是昨天建伟教授发在我们小群里的,感慨万千。在法大刑诉老一辈学者中,我一直认为,严先生是最明白的人之一,不仅是学问,更是做人。她是传奇,是旗帜,是我永远的偶像!严端先生千古!                                         2020年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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