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长春宣布截至4月13日24时实现了社会面清零;直面香港的深圳也早在3月24日实现了社会面动态清零。在各城市从上到下共同努力下,强如奥密克戎仍然被中国遏制住了,这也为迎战即将到来的全球第六波疫情创造了条件。明明什么都不缺,但已经半个多月了,老百姓每天还要愁吃喝看病问题;来自全国的物资被堵在上海以外,仅仅从无锡到上海货运价格已经暴增至正常价格的近十倍,颇有些中美间跨洋海运的架势。而在上海内部,一方面是老百姓吃饭难,习以为常的街巷小超市大量关门,网络下单无人送货;另一方面上海作为中国互联网经济核心城市之一,拥有极强的末端配送能力,但大量快递员、外卖员、闪送员被困在家中,通行证一证难求,能够上街的送货人员尚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配送价格暴涨,有的外卖员一天收入能达到上万元。2022年3月27日,注定将被上海乃至全国很多人铭记,一夜之间,光彩夺目的上海被打落凡尘。过去的上海在各个方面都走在全国的前列,是全国纷纷效仿的模范生,但半个多月来,在很多城市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上海反而大出意料。这背后的关键在于,上海过于强调行政和市场作用,而忽视了发挥社会的力量,在行政和市场力量不断扩张下,社会自治力量严重萎缩,已经形不成稳固的三角结构,直接导致基层治理日渐衰败。上海今天的局面,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上海长期认为只要行政有效,基层治理也就有效,高效的行政力量不断向城市最末梢渗透,实现了一管到底,原本与行政系统并列的居民自治系统,被同化为行政系统的一部分,以街道为主对社区进行管理,直接导致基层社会的组织能力持续衰败。这次疫情就看出来了,面对数千人,社区仅仅只有几个人,要完成疫情防控、老百姓基本生活保障、心理疏解等等一系列工作,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正如上海一些社区工作者说:社区只是自治机构,没有实际职权,没法要求相关部门配合,但是现在什么事都压给社区,对市民也说找社区解决,但是社区连人手都没几个,又能怎么办?以行政化的思维去搞社区治理,显然是无法应对目前危机的。当然,社区治理的行政化和边缘化也是其他城市面临的共同难题,也没能有效解决,但终归比上海更加有效,在大多数城市的疫情防控中,社区居委会发挥了中坚作用,与医务人员形成了默契配合。全国大多数城市,人口规模有限,而且人员流动较小,社区人员结构稳定,熟人社会就意味着社区对辖区更为了解,甚至有多少老年人、多少年轻人,什么人有基础疾病,什么人热衷于社会工作等等都说得出来。而上海人口高度流动,很多基层社区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人户分离、人口规模远超社区力量,于是我们看到,都已经封控好几天了,上海还全市发通知,要求社区统计辖区基础病人员情况,这说明此前根本不掌握基础情况。这些工作只有社区能够掌握。当然,人口高度流动的问题在其他一线城市也存在,但城市基层治理要比上海有效得多。比如深圳,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城市,对国家政策执行度极高,尤其是相比上海弱化社区基层,深圳一直在进行强化社区,打造了著名的社区治理“深圳模式”;依托社区治理,志愿服务发展极为蓬勃,首倡“志愿者之城”,还打造了专门的“深圳志愿服务精准匹配系统”。又比如北京,政治氛围浓厚,同样重视基层治理,推广“街巷吹哨、部门报到”“街巷长制度”,推动街道力量下沉;还建立了极为强大的基层治理和志愿者队伍,以及成建制的群防群治力量,比如熟知的朝阳群众、西城大妈等等。仅仅西城50平方公里就有超过7万群防群治力量,在北京街巷随处可见,还不算其他基层力量,算起来基层治理力量在人数上能够达到常住人口的10%。北京还有规模庞大的各类志愿者队伍、数十万各类协管员,再加上北京市民普遍更服从统一管理、参与社会治理的积极性也极高,这一切在面对疫情的时候,有着极为扎实的基础。正是在基层治理和志愿者双重力量支持下,防疫工作得到了巨大支持,人力充足很多事就好解决了,更关键的是日常就有一支经验丰富有组织力的常备队伍,可以就地转为应对危机的中坚力量。同样是面对疫情,上海一个社区数千人,竟然只有几名社区工作者,志愿者也需要临时招募,缺乏系统组织,往往第一天30名志愿者,第二天就少了一半;假如换成深圳或者北京,一线人员数量绝对数倍于上海,并且更加系统、稳定,哪里需要医务人员挨家挨户采样呢?不说北京深圳,就算一般的小城市,进行全城核酸检测医务人员只需要坐着采样就行了,其他人员组织、协调等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部由社区居委会解决了,根本不需要医生张嘴说一句话。然而到了上海,竟然还需要医生去做居民的工作,穿着密不透气的防护服,上海又是一贯的潮湿闷热,又怎能提高效率呢?这一篇,小镇本想从上世纪80年代的社区改革说起,谈谈上海、沈阳、南京、武汉、深圳、北京等等城市是如何探索的,又是如何从单位制度解体,经过社区服务、社区建设逐步进化到现在的社区治理,谈谈这个过程中的社区的行政化与边缘化的两难抉择。但写了半天,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毕竟是一个与政府、市场并行的体系,过于复杂的体系,远不是一篇文章能够讲透的,还不如聚焦点,谈谈上海到底怎么了?上海现在的问题关键就是“政府、市场、社会”三大力量失衡,政府、市场力量过强,社会基层自治高度行政化,直接导致基层组织力量严重不足,这背后的根本就在于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社区体系出现了偏差。目前全国社区体系建设有很多种模式,基本属于“试错”机制,各个城市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探索,发现失败了走不下去,那就分析是方向有问题还是整体体系有问题,然后不断改进。但无论有多少个模式,上海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城市,关键就在于街道同社区居委会之间的关系。在大多数城市,社区工作的主导权在社区居委会,社区拥有更多的力量;而上海作为“二级政府、三级管理”的首创城市,在社区工作中,长期以街道作为主导力量。谁做主导,差别很大。居委会本来面对政府就非常弱势,存在行政化倾向,如果以居委会为主导开展社区工作,相对还好些,但假如街道为主导,那必然意味着居委会更加行政化。这一问题一直延续到21世纪,比如2003年,上海在居委会推行“议行分设”制度,在居委会设立议事层和执行层,这两者分工极为不同,人员构成也不同并且基本没有兼职,而在其他探索“议行分设”的城市,兼职非常普遍,这当然也有问题,但终归把权力和资源留在了居委会层面。本来制度上,执行层应该由议事层聘任和考核,隶属于议事层,但由于上海采取街道主导社区工作的模式,实际执行的时候,街道认为这两个是平行关系,并且牢牢抓住对执行层的实际控制权。这就导致了非常尴尬的局面:居委会议事层对执行层说话不管用,执行层直接受命于街道办,只接受街道办下派的任务,执行层凭借街道办的行政权力,在社区工作中反而压住了议事层,议事层说的话不管用,主角反而成了配角。在这样的体系下,本来按照国家社区治理规划,应该配给居委会的人力、物力、财力、沟通渠道等等,就被街道办转移到了居委会的执行层,事实上居委会就成了街道办的下属机构,长期缺乏资源支持的居委会也就不可能搞好社区工作,毕竟相比行政管理,社区更需要贴近老百姓一线生活,需要更加细致入微。当然,几年后上海把这套体系取消了,改回了“议行合一”的模式,但是原本的街道办和执行层的关系、原本习惯的社区工作模式,哪里是说改就能改回去的?反而基层组织不断弱化。相比这一核心问题,上海“小市民”、老年人多、海派思想影响等等都是次要的,或者说只是果,基层组织的长期衰落才是真正的因。最近小镇看大决战,1948年,在军力上,解放军仍然弱于国民党军队,所以电影中蒋介石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词“80万对60万,优势在我”。但事实上,敌我力量早已发生根本转换,因为解放军不是仅仅靠自己在作战,背后有亿万的人民群众。比如辽沈战役关键的“塔山阻击战”,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帮助解放军在极端时间内筑起一条长达8000多米的交通壕,在炮火硝烟中,担架民工队不仅抢救伤员,还在阵地上苦干3天3夜帮助部队修筑工事。到了淮海战役更是如此,当时部队为了抢占先机,每人只能携带3天口粮,粮食供应至关重要。当时仅仅山东就组织了规模庞大的支前大军,出动了88万辆大小车辆,向前线运送了2亿多公斤粮食,硬是用一辆辆小推车和扁担支撑了整个战役的进行。比如一位支前英雄唐和恩,他带着运量小分队一路走过4省88个村镇,昼夜兼程数千公里,部队打到哪,就把粮食、弹药运到哪,再把伤员转送回后方。辽沈战役是老百姓拆了门板抢修阵地打赢的,淮海战役是靠老百姓用独轮车推出来的,渡江战役更是老百姓用小船划出来的。而在更早的抗日战争中,游击队之所以能够在敌后纵横,靠的还是老百姓。现在已经是和平时期了,但疫情防控同样是战争,再强大的防疫队伍也要依靠人民。2020年的武汉,来汉支援的医护人员从来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相对不发达的广西,硬是给来源医护人员提供了最强的后勤和伙食保障,短短十几天就把肆虐的疫情控制住了。
广西百色,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拄着拐杖,挎着自己舍不得宰杀的一篮子鸡,到疫情捐款箱前捐款捐鸡
在全国支援上海的情况下,长春仅仅依靠吉林一省之力,也已经完成了社会面清零,沈阳4月11日一天,沈阳8个区就完成了第14轮核酸检测,不落一户、不漏一人,沈阳也即将迎来解封之日。为什么我们全力支援香港,最后香港还是走上了“共存”,一个700多万人口的城市,短短两个多月累计死亡已超过8千人。关键就在于外来支援再强,也必须在当地有根,必须有足够的后勤保障才能打赢仗。小镇相信,上海一定能成功控制住疫情,“动态清零”一定能够实现。但从长远来看,经过这次,倘若能够重新正视基层治理,从底层改变城市的运行逻辑,相信将会有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