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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一个上亿人口的大国被逼上绝路

镇长本人 大树乡谈 2024-04-24
写在开头:这次红海停航,最需要关注的绝不是对全球航运的影响,而是埃及,以及是否会从埃及再次掀起一场席卷中东的风暴。
昨天《奇怪决策,必有缘故》谈到红海危机后,国际航运巨头集体决定停航非常蹊跷,从航运基本常识来看,远不至于停航,这种奇怪决策背后,一定有极为特殊的原因,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欧洲四大航运巨头极为统一。
文章中从航运巨头利益角度分析了原因,近几年受“禁硫令”和绿色航运转型压力,全球大规模造船,特别是集装箱船,2022年底全球集装箱船手持订单为686万标准箱,约占集装箱总运力的26.9%,远高于当前20年以上船龄集装箱船占比,这是典型的船型加速升级换代的特征。

这就是为了适应未来几十年的转型,在全球贸易遇冷的情况下,短期运力供过于求,从国际航运巨头的角度,非常乐意绕远路,启用闲置运力,抬一抬运价,而且通过降速节油,还能省更多运费。

这也是因为埃及方面精算的特别准,走苏伊士运河航线,与绕行好望角航线,考虑到运河通行费,实际航运成本差不多,甚至绕远路更省钱。比如据埃及计划和经济发展部11月6日公布的数据,2022至2023财年,苏伊士运河收入达到94亿美元,创了历史新高。

这个涨幅太过分了,要知道2020/2021财年才是58亿美元,2021/2022财年是74亿美元,这也充分说明了,埃及收运河通行费,就是卡着绕行费用来的,国际油价上涨,通行费也跟着涨,甚至更狠。

国际航运巨头苦埃及久矣,随着非洲经济腾飞对远洋货运需求的迅速增长,绕行好望角,与航线途经非洲各国加强合作,性价比越来越高。

埃及为什么如此贪婪?就不知道如此迅速地涨价,有多么吓人吗?

埃及当然知道,但是毫无办法,必须在立刻死和晚点死之间进行抉择,苏伊士运河高昂的通行费就是埃及的生命线,这不是比喻,而是严峻的事实。
这种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至少半个多世纪,埃及在关键战略决策上一错再错导致的结果,积重难返。

这也导致,当加沙危机爆发后,埃及政府态度极为强硬甚至有些悲壮,埃及总理穆斯塔法·马德布利公开表示“为了这里(西奈半岛)的每一粒沙子,我们埃及人已经准备好牺牲数百万生命,没有人可以接近它”,任何人包括巴勒斯坦难民。

看起来绝情,但背后是埃及生死一线间的危局。

那就是上亿张嗷嗷待哺的嘴,与严重的粮食危机之间的生死矛盾。
埃及极其依赖进口粮食,以2014年为例,小麦产量为927.98万吨,消费量则高达1910万吨,一年就需要进口1000万吨小麦,此外还要进口近千万吨的玉米,导致2014年埃及用于粮食进口的支出已达到148.7亿美元。

而自俄乌冲突之后,影响到全球四成小麦的出口,国际小麦价格一路飙升,对埃及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粮食,是很多国际重大事件背后极为关键的要素。

就以2011年“阿拉伯之春”为例,埃及爆发的大规模抗议行动,口号就是“面包、自由、尊严”,实际的核心就是为了面包,为了吃饭,饭都吃不饱了还有什么自由和尊严。

与之有直接关系的有两件大事,一主一次。

一是粮食金融化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粮食变成了期货,成了金融游戏的一部分,导致粮价从2002年开始,几乎每两年就出现一次大幅度波动。

2008年美元等货币超发引发全球粮价大涨,一直持续到2009年,就对埃及等粮食进口国带来极大冲击,埃及外汇收入高度依赖旅游和苏伊士运河,外汇的短缺导致粮食进口量下降,进一步扩大的粮食缺口,导致国内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尤其埃及主食之一的小麦价格大涨。

二是2010年俄罗斯暂停出口小麦。

2010年埃及计划以每吨216美元的价格从俄罗斯进口18万吨小麦,然而当年厄尔尼诺现象导致俄罗斯小麦产区出现严重干旱,产量锐减32.8%,俄罗斯决定暂停出口小麦,这就对埃及当年小麦进口造成了严重打击。

虽然18万吨不过占埃及当年小麦进口量的百分之几,但是粮食是绝对刚需,任何一点缺口都会导致价格暴涨,极端情况下涨到有人吃不起的地步。

这才是“阿拉伯之春”能够被掀起的关键原因,某大国的舆论认知战不过是借势推了一把而已,不必过于高看舆论战的威力。

粮食安全绝非小事,虽然看起来中小国家因为需求量相对国际粮食市场要小的多,似乎可以不用依靠本国解决粮食问题,有钱买就行了,反正能够出口粮食的国家也挺多。

但问题在于,长期依赖粮食进口就等于将解决国民温饱的主动权交给他国决定,不得不承受国际粮价波动的压力,还导致在政治和外交等方面被迫受制于人,丧失自主权。

正如基辛格的名言“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 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

加沙冲突到了如此程度,作为阿拉伯世界的主要国家之一,几次中东战争的发起国,埃及竟然无动于衷,对加沙难民严防死守,此前还向以色列低头,这一切关键还是丧失粮食安全的主导权

粮食大国就可以把粮食变成对粮食进口国施压的战略武器,其威力比核弹更强,还更加隐蔽。

自2014年塞西总统上台后,决心带领埃及重塑地区大国地位,但粮食问题死死卡住了埃及,让埃及动弹不得,能够勉强维持大饼补贴,让上亿埃及人别因为饿着再次暴动,就已经费尽了心力,又怎么敢有所作为?

这背后,是埃及长期以来,在关键战略决策的一再失误。

埃及在历史上大多数时期,都能实现粮食自给,但是从1805年穆罕默德·阿里就任埃及总督后,埃及启动了现代化进程,其中一个特别重要的内容就是农产品市场化,说白了就是以经济作物取代粮食。

在此后的一百多年,埃及采取了一系列强制措施,迫使埃及农民改种棉花,但是棉花的收益基本到了官员和地主手里,到1863年,棉花出口产值占埃及全部出口产值的78%,此后美国内战导致全球棉花紧缺,埃及加大棉花种植力度,棉花出口产值占比在两年后的1865年提高到90%以上。

1882年英国统治埃及之后,更是极力促使埃及成为英国的棉花产地和棉纺织品销售市场,进一步压缩粮食耕种面积,巅峰时期,棉花种植面积占到耕地面积的32.62%,为了确保棉花生产,还强迫尼罗河上游国家割让更多水权给埃及,也就给埃及和埃塞俄比亚的矛盾埋下了伏笔。(参见《为了活下去,越演越烈的跨境争夺战》)

直到一战爆发后,英国为了确保粮食供应,开始约束棉花种植,要求种植面积不得超过三分之一,增加的粮食用于供给英国驻军,但为了弥补损失,强令以低于国际市场价50%的价格收购棉花,再加上埃及本地官员和地主的盘剥,埃及棉农的生活可想而知。

埃及也就成了粮食进口国。即使在埃及独立之后,这一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埃及政府仍然把棉花作为获得外汇收入的重要来源,直到1952年埃及“七月革命”推翻了法鲁克王朝,棉花种植才开始下降。

之后埃及也开始搞土地改革,将大量土地分给农民,但是导致每个农民占有的土地特别细碎,基本在2.1公顷以下,土地分下去了但没有开展集体生产,埃及政府又长期漠视农业投入,埃及农民各自为政,如此分散的土地导致农民没有能力提高生产效率。

雪上加霜的是,埃及政府在土改中建立的合作社制度,又成了一个垄断收益的部门。一方面以高价向农民出售种子、化肥、农药,另一方面大幅压价,以远低于世界市场的价格收购粮食,转手用于出口,比如1978年收购价每吨160美元,出口价高达450美元。

更要命的是,埃及执行了特别不利于粮食生产的政策。小麦收储价格很低,而秸秆买卖却是市场化定价,在上世纪80年代,每吨小麦的售价仅仅120埃镑,而小麦秸秆售价却是160埃镑,于是就出现了逆向选择,埃及农民大量种植小麦产量低、秸秆高的品种。

诸如此类奇葩的政策,实在太多。尤其是后来放松农产品价格管控,但经济作物的放开速度远快于粮食作物。

埃及农民当然选择种收益更高、更自由的经济作物,也就出现了一边大规模进口粮食,一边国内粮食产量逐年下降的奇观。

虽然后来几次改革,但治标不治本,问题一直持续至今。比如2023年,埃及小麦产量只有887万吨,比前一年下降了6.63%,主要原因是饲料用草和甜菜种植面积增加,降低了小麦种植面积,而小麦消费量却高达2060万吨。

按理说这已经足以证明埃及执行的价格管控政策严重失败,应该进行根本改革,但是埃及显然改不动,粮食收购价格虽然在2023年提高了70%,但仍然低于世界市场价格。在这里需要强调下,中国在国内粮食收储价格,比进口粮食加上运输、税费之后还高,还设置了进口粮食配额制度。

反观埃及,很长一段时间认为粮食完全可以依赖进口,于是对进口粮食没有进行任何限制,结果海量低价的进口粮食极大冲击了本土粮食生产,导致粮食危机更加严重。

为了应对粮食危机,埃及从上世纪就开始执行补贴政策,补贴食品种类一度高达20多种,现在几经压缩后,保留了四种:巴拉迪面包、巴拉迪面粉、食用油和糖。

上图为巴拉迪面包

但是这仅仅是治标,尽力拖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食品补贴反而成了拴在埃及政府脖子上的吊绳,越来越紧。埃及最近几十年大的动荡,都是因为埃及政府试图减少补贴导致的,包括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

但埃及政府的治理能力实在太低劣了。

粮食问题已经如此严重了,竟然管不住商人哄抬粮价。最离谱的是,2011年都到了这种危机时刻,埃及已经发布了大米出口禁令,但不法商贩仍然大肆走私大米;塞西上台后,强化军人执政,但即使2015年,埃及商人仍然大量囤积大米,拒不出售,埃及政府竟然毫无办法。

应急性质的食品补贴竟然没有配额限制,直接面向所有人。补贴的面包直接从私人面包房购买,面粉直接从政府粮库购买,这种毫无节制的做法,导致了大量的浪费,让补贴变了味。

这就带来一个极为恶劣的影响,那就是不受限制的人口暴增

本来受宗教和文化影响,埃及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效果就非常差,很早就提出“一对夫妻只生2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执行。而不受限制的食品补贴,有了接近免费的大饼,那就意味着无论生多少孩子都不可能饿死

免费的食物、反对避孕的宗教和文化传统、低劣的国家治理能力,就导致埃及人口极速膨胀,几乎以每年2%的速度暴增,大大超越埃及自然资源承载极限。

于是埃及就更加依赖粮食进口。进口粮食和食物补贴挤占大量财政,导致难以对农业生产进行投入,说是重视粮食生产,但没有足够的技术、资金、设备支持,埃及小麦亩产极低,进一步加剧了农民弃种粮食作物。

更严峻的是,俄乌冲突之后,世界各国更加看重粮食安全,纷纷限制粮食出口,而埃及上游的埃塞俄比亚也有上亿人,本就对英殖民时期的分水方案不满,修建了“复兴大坝”大规模蓄水,进一步加剧了埃及用水紧缺。

就在前天,埃及称“复兴大坝”问题谈判再次失败。

俄乌冲突、加沙危机、水源之争,让本就承受极大内压的埃及挣扎在一线之间。

而这时候,国际航运巨头又放话暂停红海航运,断了埃及宝贵的收入来源,埃及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也进一步制造了阿拉伯世界的矛盾,巴以问题将向何处去,变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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