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研究》的出版表明，这部小说存在四个世纪之后,如同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的其它分支一样，有了供同行和读者内外沟通，发表研究成果，借以切磋、讨论的一块园地。如果说它是人们争取已久，今天才得以付诸实现的产物，这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事实。由于有一些刻露的性行为描写，《金瓶梅》从它出现以来，就一直受到有形、无形的查禁。考虑到它对读者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它在中国小说史上所起的承先启后的作用以及它本身同糟粕并存的艺术价值和认识价值，它对明代戏曲创作及演唱的印证，以至它对晚明社会生活的广泛记录和反映，都是客观存在，都不容对它视而不见，或存而勿论。
按照原有说法，它是我国个人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按照后起的一种说法，我国明代小说四大奇书无例外地都是世代累积型的集体创作，它们由词话——话本整理写定，虽然最后加工整理的程度各有差异。其它小说只留下它们的早期话本，如《三国志平话》、《大宋宣和遗事》、《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而它们后期较成熟的词话——话本都已不复存在。《金瓶梅词话》和它的崇祯本却是硕果仅存的后期话本，正好补足前三部小说版本演进史上所失落的一个环节。在这个意义上不妨说，它是小说发展史上留下的一块活化石。以上只是时下异说纷呈中的一种，借此聊备一格，并不想如同《庄子》所说的河伯一样，“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金瓶梅》有节译或接近全译的外文版本，包括德、英、俄、法、日等语言，达十二种之多。它们的出版发行以及研究论著不比国内为少，其成就可以从《金瓶梅西方论文集》中窥见一斑。对这样一部名著，既没有充足的理由，也没有实际可能对它禁锢。我们不主张让《金瓶梅》通行无阻地向社会各阶层广泛发行，然而希望经过适当删节的《金瓶梅》向公众开放，而它的足本对业务上有需要的文艺工作者和研究者应提供购置和阅读的方便。这完全是为了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培养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使国内学术界和国际学术界对《金瓶梅》的研究处于同等的地位，以便交流和切磋。无论对《金瓶梅》的创作年代、它的作者或写定者是谁以及对它的评价都可以而且应该自由争论。
就国内大陆和台湾、香港以及国外的情况看来，由于近四十年的隔绝以及现在交流还不够畅通，自然形成各地区相对不同的小气候。大陆重视词话本，而国外早期译本都以崇祯本为依据，因此王世贞创作《金瓶梅》说以及小说影射时事说在大陆以外比较流行。这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论。小气候也会有变化或带有不同的风向。各地区小气候的形成受到各自文化传统的制约，不是短期之内所能改趋而使之有较大的接近。每一说法后面都有各自所由来的文化背景。即使在同一地区，各人的禀赋和承受也并不完全相同。桔逾淮而变枳，樱花和海棠却可以连枝接叶而丰神各别。也许正因为各国各地区都有各自的特色，文化交流才有存在和加强的必要。如果世界大同不只是哲人的理想，现代科学必将作出论证，它只能是出于频繁而卓有成效的文化和经济交流所产生的自然融合，而不是出于征服。在文化交流的无比广阔的领域中，我们愿意竭尽绵薄，为香港、台湾以及海外同行提供方便，并希望得到他们的合作和帮助。
文章作者单位：浙江大学
本文选自《金瓶梅研究》第一辑，1990，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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