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9) || 总理说的是实话吗？
秋日里，马塘山顶杜鹃红。这是我和我的亲人们美丽的家乡。
（图片由作者提供）
我经常会想起四姨来。愿天堂里没有寒冷也没有病痛，愿四姨在那里，也许终于能享受有饭吃、有衣穿、有钱看病不受病痛折磨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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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推出“我手写我心：民声”系列的第9篇 - 总理说的是实话吗？
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文／南宫踏舞
最近总理在公开场合透露，中国6亿人平均月收入也就是1000元......听说有很多人不敢相信，无法相信这是实话。才1000元一个月，怎么生活呢？
总理说的是实话吗？
唉，我掰开指头数数，就在我自己的家族里头，月收入不到1000块的就有好几位。
请听我一一道来。
一、妈妈
妈妈出生于1934年，今年已经86岁了。外公解放前是我们当地的小学老师，妈妈小时候是读过书的，解放后还上过卫校。据说她卫校毕业后第一次在县医院上夜班，“打着手电筒查房，看见那些人嘴巴张得大大的，有的人睡觉是睁开眼睛的，有的人睡着睡着还发出叫声，当晚还碰上一个人死去了……”妈妈吓得丢了手电就跑回外婆家，宁愿当农民也不愿意再回医院工作了。
妈妈和爸爸结婚后，继续当农民, 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才农转非。2002年父亲去世以后，妈妈每个月有政府发的生活补贴75元。一直记得我在人事局工作的同学当时跟我说的话：“一罐煤气的钱……”
当时我跟弟弟妹妹三个商定，每人每月给老妈200块钱。
十几年过去了，妈妈的补贴现在涨了，涨到了每月400多元，再加上高龄生活补贴，现在每个月能拿到785元。离总理说的1000块钱的月收入，其实还有点距离。
二、小姑子
小姑子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自费去读了一个中专。毕业后她到县百货公司站柜台。后来百货公司垮了，小姑子也下岗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去年终于到年龄了，可以拿退休金了。她的退休金，现在一个月是887块5毛钱。
她也没达到1000块钱啊！
三、舅舅
舅舅今年有80岁了。
他是农民。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知道做农民真的是非常辛苦。过完春节，田里的水冰冷刺骨，他们就要下田去育秧插田了。七八月双抢的时候，太阳要把人烤糊，田里的水被太阳晒得发烫，他们就这样脚踩热水、头顶烈日地忙碌一个多月，收水稻，打谷子，耙田，插秧……
那时候他们从年初干到年末，很少有休息，可一大家子大部分时候，还是都吃不上干饭，只能喝粥。我印象特别深的一件事，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也就六七岁吧，有一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偷拿了谷堆里的一个鸡蛋去煮着吃。鸡蛋还没煮熟呢，外婆回来了。她对我说：“我知道你饿，可是咱们家的鸡蛋是要留着去换钱买盐的……”
舅舅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半毛钱都舍不得花。前些年我在我们当地报纸开过专栏，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就叫《舅舅，你终于有养老金了》——那一年，舅舅说他每个月能领到养老金50块钱了，叫我不要再给他钱了。
我今天问了一下，舅舅现在的养老金有多少了？他说，养老金涨了，现在一个月有160元了。
说到6亿人平均月收入只有1000元的事，老公昨天还在问我，舅舅种菜卖，是不是一个月还能挣点钱？我说，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偏远的地方种菜，又没有自来水，经常一天都要挑一百多担水去浇菜，一个月一千块估计是不一定能挣到的……
舅舅就是总理说的那种一辈子没坐过火车、动车和飞机的人。
舅舅家近年连连遭受重创，二儿子肝硬化英年早逝，舅妈喉癌去世。最让人心疼的是上初中的孙子，前年暑假，跟同学骑摩托车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被前来加油的汽车撞飞，过了十几天才醒来。孩子是完全残了，到现在都是躺在床上完全靠别人服侍......肇事对方也穷得要死，车子也是借别人的，最后赔了六万块钱，再也没钱了，一家人也到广东打工了。
我40岁的表弟，一夜之间白了头。
为了付医疗费，舅舅一家这些年里全家人省吃俭用、年轻人外出打工攒的积蓄，全部掏空了还远远不够，只好又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不知何时才能还完！
四、堂哥
堂哥是大伯家的儿子，比我大一岁，今年也六十多了。现在还在背井离乡，外出打工。
大伯文革以前是我们当地的小学校长，突然有一天，一帮zao-反-pai就跑到家里来，五花大绑把他抓走了。后来他被戴上高帽子、挂上木头牌子游街，最后，他被装到一个猪笼里面，丢到河里活活淹死了。
大伯死了后，我的伯母，堂哥的妈妈没多久也另外嫁人了，堂哥就成了孤儿，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堂哥后来结婚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患有小儿麻痹症，腿长短不一。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还想着要给儿子做手术，堂哥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外地打工，都不敢轻易给自己添一双新鞋子，买一件新衣服。
前些年他大儿子上大学了，经济有困难，我答应每个学期给他资助一千元。记得堂哥每次到我家拿钱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我去世的老爸留下来的工作服。有一年大冬天跑来我家，居然穿着一双人字拖，脚冻得长满了冻疮，我赶紧挑了几双儿子的鞋子给他，说这是旧的，穿不着了。他说这么好的鞋子，自己可舍不得穿，要留给读大学的儿子穿……
堂哥没啥文化，又不会说普通话，个子矮小，没手艺，年纪又大了，这些年已经很难找到活干。听弟弟说，帮他勉强找到了一份小超市的守更的活，估计也到不了1000元，但是好在管吃管住。
五、大姑姐
大姑姐是我老公的姐姐，就嫁在邻县的农村，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小女儿都出嫁了，二女儿招了上门女婿，有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十几年了，我们常去大姑姐家，但从没见过她的二女儿和二女婿, 因为两口子一直在广东打工，很少回家。
大姑姐前些年身体还好些的时候，家里养了几头猪和一头牛，种水稻、种马蹄，再就是管三个孩子。可是2017大年初二，我们去看大姑姐的时候，发觉她已经不能走路了，说是股骨头坏死，只能在地上爬行。
那次见到大女儿和大女婿，我们就叮嘱赶紧给老人家做手术，这个病换两个股骨头就可以了……大姑姐说，打听过了，做这个手术要五万多块钱，姐夫说，你们看家里的泥瓦房还是我爷爷那时候盖的，已经破得不能住人了，家里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哪里有钱给她做手术？大姑姐就说，死了就算了，活个什么劲，我哪天两眼一闭万事大吉……
我们心里非常沉重。回家以后,我们商量怎么办，老公分别给三个外甥女打电话问她们的意见，都说等明年有钱再说。老公说，除了新农合报销的部分，你们每家出五千块钱，剩下的全部由我出。结果到九月份做手术的时候，几个女儿有的拿了三千，有的拿了两千，只有一个拿了五千。她们说，舅舅，就算我们欠你的，实在凑不够……
大姑姐出院那天，是我老公带自己的工资卡去医院结的账。回来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句，两个月的工资没了……
大姑姐的手术成功,她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再也不用匍匐在地上挪动了……但是因为原来那个房子快要倒塌了，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居住，必须要盖房子了。他们东借西借，凑了点钱开始盖房子。
去年国庆节，我们去看大姑姐，房子只有框架起来了，门窗都没安装，电线也是裸露的临时拉的，但是大姑姐一家已经搬进去住了，窗口只能用塑料布挡一下。
今年疫情，听说她的二女儿和女婿在广东都还没有找到工作。
大姑姐一家子的月收入，不知道有没有到总理说的1000元呢。
六、三姨
三姨年轻的时候，是我们县城有名的美人，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长，在台上演李铁梅，辫子一甩，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三姨后来嫁给了一个矿工，就是我的三姨父，育有一儿一女。三姨父的收入也不高，她为了补贴家用，就开始在矿区摆摊卖大米。每个礼拜，她都好几次往返矿山和县城，从县城买了大米挑回矿山卖。我记得她说，卖掉一斤米，可以挣五分钱。
矿山离县城有14公里，她也没有自行车，一开始就这么来回用肩膀挑，因为一家三口的希望，都在她的扁担上。后来，大家凑钱给她买了一辆二八飞鸽自行车。
有一次，我刚好放学碰见三姨，都不敢认。她把我搂在怀里给了我一颗糖，我看见她的鞋子有好几个脚趾头露出来了，衣服上好几处补丁，脸也是黑黑的，像包公一样。
我拉着三姨粗糙的手，想起她从前在台上演李铁梅光彩照人的样子，忍不住就哭了。
三姨父在1996年去世了。三姨现在84岁了，表妹嫁到了北京近郊农村，三姨是跟表妹一家在那里生活。表妹有点手艺，开了一个美发馆。我问了一下，三姨现在每个月可以拿到矿上的生活补贴480元。离总理说的1000元，其实还有不少差距。
七、四姨
最后，要说一说我那个在这个寒冬去世的四姨。
我在家族里跟四姨是最亲的，因为印象中我从小是趴在四姨的背上长大的。我妈妈总是说，你不能忘了你四姨，因为你是她从小带大的。
四姨没有读过书，不认字，后来也嫁到了农村。2004年,我从外地调回广西家乡工作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你去看看你四姨吧,她得了严重的类风湿病,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我跟妈妈去到了四姨家，看到躺在床上的四姨就像是一具木乃伊，手变形了，像鸡爪子，关节肿大，腿只有正常人的胳膊那么细……再看看她的家，房子破破烂烂，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或家电。
她一家人都是跟牛一起住，那个泥砖房有一面墙已经崩塌了。四姨说因为那个牛身上可能痒，不停地在墙上蹭，后来就把墙给弄垮了……
说实话，那天我都没敢留下来吃饭，因为牛身上的味道，牛粪，牛尿的骚味把我熏吐了。我赶紧丢下几百块钱就跑了，路上我跟妈妈说，我准备卖房子给四姨家盖新房。妈妈说，你要考虑清楚哦，盖房子可是要好几万块钱的。
四姨有两个孩子，家里四口人，女儿已经出嫁，儿子有癫痫病，四姨躺床上又动不了，唯一的劳动力就是四姨父。因为有了给他们盖房子的念头，我就自己又去了几趟四姨家。我问他们，如果盖房子。你们自己看看能拿出多少钱？四姨父说，我养了一头牛，估计能卖800到1000元，猪圈养了两头猪, 卖掉也有500元，女儿家答应给500元。加起来也就最多2000元，多了就没有了。
我那时候自己的儿子在上大学，考的还是艺术类的专业，每年学费也要一万五。我就卖掉了一套小户型房子，加上其他亲戚你给三五百，他给一两千，前前后后花了三年时间,终于给四姨家盖起了新房。
住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因为没有造血功能，贫穷仍然如影随形。尽管亲戚们经常资助四姨一家，但是光靠四姨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要负担两个重病人的生活费和医药费，真的是泰山压顶，不堪重负。
去年冬至后的第二天，最冷的那一个早上，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你四姨走了......我从小跟她最亲，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见最后一面。
我经常会想起四姨来。愿天堂里没有寒冷也没有病痛，愿四姨在那里，也许终于能享受有饭吃、有衣穿、有钱看病不受病痛折磨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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