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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刊 • 武汉故事(4)|| 江滩,真想一直不负邀约

园地作者 一枚园地 2020-09-04

题图:江滩  (摄影/作者)


真想一直不负邀约

苍须 | 文


作为一名在武汉客居了14年的外乡人,我与武汉联结最深的是长江。

 

1.  江晨

 

我常于清晨来到江边,观赏四时不同的风景。

 

穿过江滩公园,走上那条通往水边的曲径,心情就宽松起来。未经休整的草木簇拥在路的两边,匍匐在地的小草花,细茎叶的茅草,高高的芦苇、柳树、杨树,攀爬在树上的蔓生类植物,皆以最原始的样子在眼前展开。

 

转弯处豁然开朗。石板路大坡度伸向江中,凉风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宽广的江面看一眼,就被攫住了。

 

朝阳初起,水面或明净,或泛着点点涟漪。一缕碎金从江的那头跳跃过来,直闪烁到脚边,心也立时被点亮。耳边传来水波叩击的声响,一道道波浪卷起玻璃珠般的水泡朝岸边涌来,碎掉,散开,又一次次卷起。船只悠游在微蓝的江面上,几只水鸟翩翩飞过。

 

长江灵秀隽永,但有时也粗犷浩荡。

 

一个大风的早晨,江边寥无人迹。灰白的芦花被风吹得齐齐向后倒去,瘦长的苇杆又挣扎着把它们高高举起。大风早已涤尽尘影,远近的高楼清晰地林立眼前。江面似乎窄小了些,波峰如簇,波浪深深,在似乎静止的偌大天地间,不停地翻滚咆哮,气势犹如海水。

 

偶尔,它幻化为蓬莱仙境。

 

那天,江面上罕见地升起了云烟,大约两三丈高,从江水的转弯处来,从江面上无处不在地升起来。烟雾在风中游移,不断地升起又飘散。一只楼船逆烟而行,半被遮掩的船身起起伏伏,如同行于仙境中。对岸的建筑依着长江拉伸出一个背景宏大的舞台,升腾的云烟缭绕着它,虚虚渺渺,何似在人间。

 

自然从不吝于呈现它的美,只需我们去找寻、去发现。

 


(摄影:作者)


2.  和谐的美

 

每每看过江水,转身回望,天空总是蔚蓝蔚蓝的,总有数只风筝在空中飞翔。江滩是放风筝的最佳去处,老人们摇着线盘,风筝可以高、可以低,全凭他们的心意。

 

风小时,风筝便不容易飞起。这一天几乎没什么风,一个老人几番尝试也没能把风筝放起来。另一老人过来帮忙,他把风筝举在脑后,一路小跑,直跑到一百多米外公园入口处高高的台阶上,站定,伸长胳膊,把风筝举过头顶,再松开。风筝快速地向回收缩,并缓缓向高处飞起。看着越飞越高的风筝,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放飞的成就感与助人的欢悦。

 

老年人的世界少了些提防,多了些交流,虽然很简单。

 

有个走江滩的老人,走到一个路口时,总会停下来,对着小径上晨练的另一老人喊:“喂——”。马上会传来一声应和,“喂——”。洪亮的声音回响在朝雾依稀的花树间。有天早晨,他又像往常那样“喂”了一声,对方也许忙着锻炼,迟了一下才回应他。觉得受到怠慢的老人,嗔怪似的加重音调,“喂、喂”地连喊了两声。这次对方很快就回应了,老人这才满意地向他的伙伴走去。

 

扫地的阿姨笑了。我也笑了。

 

3. 又去江边

 

又去江边。烦恼时就想去江边看看,让心得到清洗。风很大,想到大风中的江景一定更不寻常,也就毫不犹豫地去了。

 

太阳还在云层里,把天空映得一片青白,大朵大朵的云从那里流过。船只停航了,江边也空荡荡的,只在远处有两个捕鱼的人。放慢脚步、放松表情,这里可以随意地走,四处地瞧。

 

风一直在耳边呼呼作响,灰白的沙在四处游走。越过一道沟坎,前面的沙滩更为平旷。

 

一阵疾风吹来,缕缕细沙像无数条电极,贴着地飞快地朝我涌过来。我停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着风起,一条条沙缕曲曲弯弯,闪电般蛇行而来,掠过我,在我身后远远的沙滩断裂处散为尘烟。

 

每一阵强风,都带来无数条极速的沙流,当它们从旷野、从前方一条条奔袭而来时,我显得多么弱小。只是它们与我无涉,既惊心动魄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感受了风沙的魔力,再去水边看看。被水冲刷的浅滩显出紧实的样子,水波聚集成峰,攒足了劲轰轰地朝岸边拍打过来,浑浊的浪头卷起细沙,又携带而去。

 

小动物的脚迹印在滩头,深夜无人时,它们来过。几株水草不知何时被风浪丢在岸上,根沾上点沙土就存活下来。其中一棵,根多半在外面,枝条横躺着,顶梢没进了沙土。新的枝芽就从临近根的部位生起,不仅长出绿绿的叶,还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

 

抬头看天,长长的天空布满了洁白的云朵。如果有一朵是自己,那就,选择做那美丽的一朵。


4. 不虚此行

 

持续的低温、雨雪之后,天刚放晴,远处的楼房清晰可见,头顶的弯月还很明朗,是去江边的时候了。去江边,看阳光与江水的交汇,看昨夜的大风,留下了什么。


芦苇早经收割,冻僵的滩涂又黑又硬。临近水边,一处有着水波样纹路的沙滩,勾勒着白色霜雪的线条。一两个游人匆匆前来,拍摄一阵后又匆匆离去。也许远处的风景更美。曾在一个大风天,走到那无人处,贴地的沙流如一道道电极飞奔而来、倏忽而过。今天,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脚印,亦再无人前来。两辆落寞的单车,霜花斑驳地倒在地上。

 

沙滩的断层上,几支长长的冰棱垂挂,昨夜,这里是有多冷。向远处望去,一道修长的沙坎依江而行,坎上凝结的霜雪,似不曾退去的浪花。

 

踩着坚实的沙滩,来到那片松软些的地方,再次看到经霜的沙面。沙面波纹起伏,浮起处披着浅浅的白霜,白霜与灰沙交映,与先前所见很是不同。

 

走近细看,外侧的迎风处,沙纹细如鱼鳞,霜雪的线条极为分明。脚边,则是银灰与浅黄相间,一条条带状的沙缕,以优美的弧度两两交错、又相互依随。亦如游蛇,朝着同一的方向,既有个体的雅韵,又接续出整体的和谐。

 

沙面如此匀净,银灰的沙缕像是蒙着磨砂玻璃,半透明的样子,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及它的另一端。

 

被这幅画紧紧抓住,脚很冷,却不忍挪步地看了又看。

 

向前走时,一条条流线依着致密的沙面,经过脚边,在身后散成舒朗的样子。随着线条的变化,几次回首间,这一小片沙滩,就走到了尽头。

 

曼妙的风光的确是在僻远处,低温、大风造成的这一独特景象,遇上想要探幽的眼睛,便交印出了无以言说的美好。

 

向江中望去,江水已被太阳点燃,粼粼的波纹或近或远、或闪着光,齐齐在宽阔的江中泛动。


灵动的江水与风筝飞翔的蓝天依旧那么抚慰,而今晨,最不寻常的是那片沙滩的绮景。它偶然出现,又被偶然探寻,不仅带来片时的愉悦,又留下了值得珍藏的美。

  

(摄影:作者)


5.  江滩开园

 

迎着那片淡紫的云,向洪水后初开园的江滩走去。云的色彩变得暗沉,我在慢慢地前行。

 

常去的江野仍被淹着,江水满满。池塘里的水也满满,接连两水的路细若浮木,一些人去了那里,钓鱼或是看风景。

 

走在步行道上,看看花花草草,看看散步的行人,想想自己。近期因足疾不能走远,看着别人健步如飞,未免暗自着急。正闷闷走着,忽一抬头,几只抱团的蜻蜓在脸前飞着,多可爱的招引。四下看去,许多蜻蜓正在水边低低地飞。

 

在未被柳林遮掩的地方坐下,这儿可以看见大片的江水。晚来风静波平,水鸟不时只身飞过。芦苇没于水中,高点的露出梢头,低点的全无踪影。可无论怎样被浸泡、淹没,待水退去,它们依然会挺直腰杆,开出好看的花,依然会在蓝蓝的天空招摇灰白的花须。

 

眼前是满满的江水,背后是杂沓的人声,此种情形下,很难进入忘我的境地。当心为杂事萦绊,便也很难进入潜意识,内里那有光的部分,便难以得到发掘。

 

向远处那片熟悉的江面看去,只看到模糊的一片。回想从前,多少次来到那无人的江野,那足以安放内心的宽广江面,曾予我多少抚慰。有过多少次心与自然的交会,若能一直不负邀约,多好。

 

耳边传来禁止戏水的循环播报,4月来时,播放的是关于疫情的提醒。那时天气和暖,大家都戴着口罩,眼下高温天,口罩多在下巴或是手腕上。

 

天色已暗,灯光升起,起身向回走去。散步跑步的人往来不绝,广场舞也已开始。一个女子躬身为一对年纪稍大的母女拍照,在绿柳的水边,真想把她们也装进我的镜头里。

 

空中那片云几度变换,由淡紫变为深灰,又由深灰变为银白。仰望天空,兴许会多一点对无常的理解。仰望天空,亦多向内看。在心的深处,总有种想做成某个事情的执念,而那样的执念,需在长久的寂寞、长久的忍耐中,坚持下去,朝着那有光的部分挖掘,才有可能实现。


(摄影:作者)


 【作者简介】苍须,湖北人,曾为教师,现逐梦文学园地,公众号“诗词微品”。一枚园地耕耘者。

(本文编辑:荞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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