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 II (47) || 小葡萄：请说出你的故事，我愿意爱你
小葡萄 | 文
一、
这些天被节约粮食杜绝浪费的新闻刷屏了。餐饮业是重灾区，说实话，我举双手赞成，不知有多少人的剩饭剩菜是别人难得的佳肴美食。
我好朋友在羊肉馆做过工，她告诉我六块钱一根的羊肉串，客人走后盘子里都会剩下好几根。而我爸爸中午一顿饭只舍得花六块钱买一碗面吃。他还是出苦力的，给人家装卸货物。
我也在饺子馆端过盘子，眼睁睁看到一大桌子菜，男人们光顾着喝酒，有的菜都没有动几口。然而，我在农村的婆婆节俭得简直令我不可思议！
我是八零末出生，自小家境贫困，一般也都比较节省，不会浪费。但是我和婆婆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有时候会把残羹剩饭收集起来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等婆婆来我家或是我捎回去，让她带回家去喂家里那只小狗。而我婆婆，会去翻翻里面还有没有人能吃的，有的话就拿出来自己吃。
婆婆那一代人挨过饿，不用说都不会浪费，甚至逼着他们偶尔大方一下都不行。他们对粮食看得极其重要。每次看到我们的孩子弄得一地饭菜时，都心疼得不得了，批评我们惯孩子，生我们的气。
有一次，几个散养的鹅蛋和鸡蛋因为我孕期呕吐没有来得及吃，放着就似乎有点味道了，我让我爱人拿回家去给我婆婆喂小狗，我爱人担心惹他妈妈心疼，支支吾吾不动弹。而我也害怕惹我妈妈生气我浪费，也不敢拿回娘家。
因此，说节约粮食禁止铺张浪费，真的得找对人群。有些人一餐饭的浪费，就够普通百姓吃好几天的。我周围的很多人都是上半辈子用命换钱，下半辈子花钱买命。虽然我们并不属于那六亿人，但高额的各类花销也让我们不堪重负。父辈一代人除了要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还要贴补儿女，拉扯孙子孙女。对他们这些人，完全不用去操心他们会不会浪费的事，考虑考虑如何为他们补充营养和如何维持身体健康才是正道。
（图片来自网络。）
二、
每个人降临到这个世界，因智力水平、原生家庭、受教育环境不同，所过的生活肯定会有所不同。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沟渠，有人一夕之间暴富，有人一辈子没见过几个钱。贫富差距悬殊，已毋庸置疑。
我的生活并不富裕，只能说还算凑合，但我并没有因此感觉有什么丢脸的。或许金钱的多少可以划分我的阶层，但绝不可能划分我对文明的认识、对人生的理解、对真善美的追求。就像是你可以捂住一个人的嘴，然而却永远捂不住他的心。
人之所以有别于动物，也在于此。对待人，就得用人的方式方法。还原一个人的真实，用手捧住他的心，顺应温度，长了花苞，开了花，结了熟杏。理应如此，不是吗？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说：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我认为，苦难的经历让人说出来就是安慰，给人以帮助就是善良，是我们应该做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世界很大，地土很辽阔，人很多。作为人类共同体，我们一起生活在地球村。每个人都不可能孤立地存在，都是同呼吸共患难的。不仅与自己国家的人如此，与在国外的任何一个人亦如此。
一个人若是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与别人的命运连结在一起，对别人的苦难无法感同身受，别人的眼泪流不进你的心里，那么，不是你抛弃了同胞骨肉，而是被自己生而为人应有的爱所抛弃了。
一颗被抽空了善良美德的心，仿佛是日日夜夜被浸泡在毒汁里似的，容易变得面目狰狞，对世界充满冷漠和恶意。因此，任何对人性无情的摧残和禁锢，带来的只会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会直接导致人与人之间丧失信任，无法敞开心扉，漠视他人的苦难。一句“负能量”，不知掩盖了多少个体命运的挣扎，使多少眼泪得不到拂拭！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在莺歌燕舞，就有多少人在角落里哀哭。
你无法看到世界的全部，就请不要妄下结论，认为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幸运。
（图片来自网络。）
三、
我有幸成为一个可以安慰到别人的人，是因为我曾被苦难青睐过。
我不赞美苦难，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要感谢经历的苦难。因为，它使我学会了怎样去陪着一个正在哭泣的人一起哭。
罗曼罗兰说：“当你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是只有你，你会减少痛苦，也会在绝望中燃起希望。” 你曾经经历了他所经历过的，你可以理解他的痛苦，这本身就是安慰。
在我二十三岁那年的春天，我生下一个孩子，是个男孩，生下来时胖乎乎的。家里人都乐坏了。在农村，老一辈的人还是有传宗接代的思想，男孩比女孩要更受欢迎。然而，没几天后，我儿子就出现了抽搐的症状，先后辗转各地医院求诊，四十天后，最终在青岛儿童医院被确诊为智障还伴随癫痫。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天，我站在医院几十层大楼的窗边，望着下面大院里车流涌动，人来人往，绝望得真想一下子跳下去。我心里想，没有了知觉，也就感受不到痛了。
这种病没有直接有效的药物，孩子太小，病症又较重，没法做康复训练，只能吃一些硝基安定，尽量使他睡觉，减少发病的次数。
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年幼的儿子每天都是不停地哭闹，我们束手无策，只能抱着不停地走动，拍拍后背，以此来减少他些许痛苦。
他的饭量特别大，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两天要吃一袋奶粉，一顿九块青岛饼干还不饱。好像只能一直吃东西，他才感到稍微舒服一点似的。我们又担心他撑着，尽量给他控制着。每天夜里，他基本一个小时就会醒来一次，醒来就哇哇大哭，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给他喝奶粉。
那时我本来就气血亏虚，又加上孩子生病大受打击，根本没有母乳。每晚不能安睡，我被熬到崩溃，之前连续上夜班导致的神经衰弱更加严重了。晚上睡不好，每天脑袋都是昏沉沉的，心里像是揣着一团团黑云似的，愁苦挂满了脸。
那时我的心里有很多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苦难为什么一直都盯着我，抓着我不放？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过得很好？这样的日子啥时是个头？啥时能安稳地睡个好觉？我和爱人都在心里彼此这样对问，也彼此搀扶。
婆婆说，这个孩子来是不是要把我们喝穷？我无言以对，悲伤到眼泪都流干了。看不到明天，只能被迫地往前走。
最要命的是孩子因为体弱，经常患上肺炎、拉肚子等毛病，最严重的一次在我们县城医院住了二十一天，出院后还是呼吸微弱，像是被暴雨打过的小鸡崽一样，奄奄一息。那时的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好像被封闭于一个只有自己和病孩子的空间里。外面的纷纷扰扰、霓虹灯火，都与我无关了。我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整个世界也似乎都忘了我的存在，连新年的烟火里都有我黯然的神伤。
儿子的病拖垮了我的身体，让我原本就因为过度劳累导致的颈椎病更加痛了，腰间盘突出也疼得更厉害了。无可奈何之下，在儿子过完一周岁生日后，婆婆将他抱回了老家。我则到处看病、吃药，休养身体。婆婆的意思当然还是希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在农村儿子结婚，没有孩子是很让人瞧不起的。
我的儿子是在三周岁九个月时走的。他死的时候只有十三斤。刚生下来时最初的几个月，他还是胖乎乎的，到后来便越来越瘦。他的眼睛一直是看不见东西的，他没有视力，也一直不会叫妈妈。
他死去的时候，我的第二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已经七个多月了。那天早晨我爱人上班去而又返，钥匙在门上咔咔作响，我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已经知道了孩子要走了。果不其然，爱人一进门便催促我，赶紧起来，妈妈打电话来，说乐园不行了。
我们急忙打了一辆车赶去婆婆家。
原来从那天早晨起来开始，儿子就不吃饭了。婆婆说我一看他不愿吃饭就感觉不对了，他一直是那么爱吃饭的。我过去趴在孩子的旁边，抱着他，泪水默默地流淌。婆婆还迷信地为我擦去，让我不要把眼泪掉在孩子的身上。
在我们回去十分钟后，他咽下了他最后一口气。我的孩子，他终于不用受苦了。
我的两个眼角顺着脸颊，流下两行泪。我可爱又可怜的儿子的一生，就算是过完了。家里人都说，他是想见爸爸妈妈最后一面，所以才支撑了一个早上。
（图片来自网络。）
四、
感谢婆婆，是她的爱，使一个智障儿在她细心的照顾中，满有尊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让我动容。人世间再苦再悲，总有人爱你，不计回报地为你付出。家是人世间最让我们眷恋的地方。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几年的精神状态，我会一连一个星期都躺在床上。窗外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在我心里都丝毫荡不起一丝涟漪。我断绝了与所有人的来往，只和一位比较亲密的阿姨有频繁走动。那段时间里，只有她可以给我灰暗的人生带来些许亮光。
我的痛不是人们的痛，人们的欢乐都会刺痛我这颗敏感的小心脏。我甚至连别人家比较小的孩子都见不得，听不得，因为我总会想起我那躺在农村炕上生重病的孩子！
在残酷的灾难面前我总是不堪一击，常常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心如刀绞。我知道，我的故事只是万千人间事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我的爱人是一名车床工人，曾在济南读了四年机械专业。最近他新调到一个公司工作，刚刚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就有同事接二连三发生不幸。一位和我同岁的男孩子还没有结婚，刚刚在我们小县城买了房。上个月，男孩的爸爸突然脑溢血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花了很多钱。爱人告诉我，自从他爸爸出事后，男孩在班上活干得更拼命了，下了班后还要帮妈妈去干地里的活。我爱人说，男孩现在比他都还要瘦。
我听了不禁感到难过，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现在不是也有很多八零后因为过度劳累，一下子倒下的吗！我让我爱人劝劝他，钱还是得慢慢赚，保重身体要紧。爱人无奈地说，“没办法啊，他爸爸需要钱啊，不干怎么办呢？” 我也只能是一声叹息，在心里默默地为他和他的爸爸祈祷。
随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公司另外一位同事，是位残疾人，只有一只手。在男孩父亲入院后不久，这位同事也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真是雪上加霜啊！这位残疾同事平日里做的是焊接，机械类物件普遍都很沉重，即使用两只手都不见得轻松，何况他只用一只手呢？只会更吃力，更辛苦。
我在想，如若不是生活所迫，一个残疾人又何苦如此挣命般劳作呢？这下他入了院，家里人少了他这份经济来源，又该如何生活呢？而且还要花费巨额医药费，我不敢想象，不能想象，不愿想象。
当我看见一件件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时，难免需要闭上双眼，消极地来抵御心中无可奈何的悲苦。但若什么都不做，我的良心还是难安的。因此，我拜托爱人给那位男孩子一百块钱，也让他给这位残疾同事一点钱，只是爱人和他不在一个区，根本不熟悉也联系不上，只能就此作罢。我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平安。后来我想再买些补品给那个男孩，担心他累坏了。可是爱人太腼腆了，不善交际，不好意思给人家，我也只能放弃了。
我问我爱人，“你们公司还有好的人吗？怎么都这么惨！”一句话把爱人都逗笑了。当然也是苦笑，可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人的艰难经历我们听来就像听了一个故事，那种切肤之痛连万分之一二都体会不到。
坦白说，即使我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却也只能保证付出基本的同情心和不去妄加议论，仅此而已。我希望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
节假日我们开车旅行在路上，对着大海感慨它的汹涌澎湃，目光所及海边一众俊男靓女，嬉戏的孩童。我们可能不会想到有些人正挣扎在死亡线上；有些人已经艰难到快过不下去了。我们可能也不会去想我们能否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其实微薄之力，也足以温暖一颗迷茫伤痛的心，为他们带去一丝丝光明和鼓励。这好比一幅画，有高楼林立的大厦、气象万千的大江大河；也有丑陋低微的破房子、狭小肮脏的小河。或规整或错落有致的树木，大自然都无限的包容，无限地赋予它们作为一个个独立个体所拥有的特色和美丽。堂堂辽阔的一片土地，得容得下这些眼泪、这些艰辛，得让愿意记录的人一一记下他们的故事，他们眼中的世界，并且努力为他们带去帮助和祝福，得允许每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心情，释放纷杂的情绪。比如愤怒、不满、压抑和希望。这才是众望所归的幸事！
一如我当年，有多么渴望，有人可以真正了解我所受的煎熬，哪怕只是陪着我哭都是莫大的安慰。
不遮丑，不避短，才是对一个人一个国家真正的爱。从小，大人们就教导我们，真正对你好的朋友，是在你犯了错，能够指出来并帮助你改正的人。所以，请一定要珍惜这样的朋友，远离那些让你离正路越来越远的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请说出你的故事，我愿意爱你。让我们一起，与喜乐的人同乐，与哀伤的人同哭。
【作者简介】小葡萄，80后，喜欢文字，渴望美好的爱流溢进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基督徒。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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