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系列图书和为其颁发的雨果奖奖杯。(图/科幻世界公众号)
许多中国科幻迷的起点,都是从少年时期接触过《科幻世界》这本杂志开始。
这本杂志推出了我们熟知的诸如刘慈欣、何夕、韩松等一系列作家,现在也继续承担着发现新的科幻作家的作用。
有一句常常被提起的口号:中国科幻,生生不息。聚光灯下的中国科幻,还将继续往前。
为庆祝世界科幻大会在成都举行,《科幻世界》2023年10月号推出了特别设计的封面。(图/《科幻世界》)
1979年在成都创刊的《科学文艺》杂志,在20世纪80年代惨淡经营。科幻文学作品里的飞船、虫洞、外星人和时间旅行,离彼时百废待兴的中国太过遥远,想象力远不如更为现实的吃饱穿暖重要。1980年传遍大江南北的电影《珊瑚岛上的死光》中的科幻元素,在当时也并不那么引人瞩目。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同时也是中国首批研究科幻文学的学者之一吴岩在《中国科幻小说极简史》一文中这样描述80年代初科幻文学的昙花一现:“以科幻为主要内容的期刊超过10家,最著名的有《科幻海洋》《科学文艺》《科学文艺译丛》《智慧树》《世界科幻译丛》等。在这一阶段,科幻理论和创作风格的发展也日新月异。在理论方面,童恩正更新了过往以科普为核心目的的科幻创作功能论,强调科幻应该以文学价值为其核心旨归。叶永烈则强调科幻可以走向惊险侦探等流行小说的方向。“《科学文艺》创刊号,幻溪龙图书馆藏。(图/王亚奇)
“也恰恰是鉴于这些自由的科幻创意,以及一些对社会发展的探索、追寻和质问,越出了那个年代思想解放的阶段性,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对科幻作品不信任甚至批判的热潮。从1982年起,报纸上关于科幻文学存在科学错误,宣扬伪科学等言论直线增加。到1984年,新时期早期内容丰富的科幻文学运动被终止。大量的刚刚萌芽的创作尝试也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幸好总有人在仰望星空。《科学文艺》社长杨潇为《珊瑚岛上的死光》中超越现实的幻想折服——根据童恩正作品《珊瑚岛上的死光》改编的同名科幻电影文学剧本正是在这本杂志的创刊号刊登,她决心把《科学文艺》继续办下去。1991年,在向读者征集刊名后,《科学文艺》正式更名为《科幻世界》,转型为“以发表中外科幻小说为主,兼发表科幻美术欣赏、科幻构想、科幻界人物介绍等”的杂志。目标读者是对于世界充满好奇的大学生和中学生。可以说,《科幻世界》单枪匹马,将中国科幻的火种延续了下来。日前,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在《科幻世界》编辑部所在的成都举办,火苗最终燎原。
“科幻”作为一种文化,有着惊人的社群和世界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科幻世界》几乎是中国科幻领域唯一一台能够保持良性运作的发动机。作家双翅目提到过一个有趣的说法:科幻迷基本上都是在中小学阶段成为科幻迷。而成为科幻迷,往往出自偶然。——对于中国读者来说,这个“偶然”基本上指向了学校门口报刊亭中每月一期的《科幻世界》。制造这样的偶然,是《科幻世界》的主要任务之一。根据《科幻世界》编辑曾筱洁的介绍,如今,《科幻世界》杂志每期发行量约为15万册。而在《科幻世界》全盛期的世纪之交,其发行量最高达到40万册。能够成为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其中不乏巧合因素的促成。比如1999年——电影《流浪地球》的导演郭帆和制片人龚格尔参加高考那一年,《科幻世界》7期刊文《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与当年的全国高考作文题目撞题,一时间发行量暴增。
巧合之外,《科幻世界》最功不可没的是举办“银河奖”,不断挖掘新的作者,保证优秀的中文科幻作品源源不断地产出;另一方面,《科幻世界》也培养了大量科幻读者。中学生、大学生是《科幻世界》主要的目标读者。《科幻世界》间接参与和见证了许多高校科幻协会的成立。在成都,《科幻世界》编辑部与本地高校的科幻协会建立了很深的联系,并走进校园举办知名作家座谈会、科幻写作工坊等活动。从1995年起,通过出版《科幻世界·译文版》和策划《世界科幻大师丛书》,艾萨克·阿西莫夫、罗伯特·索耶、阿瑟·克拉克、厄休拉·勒古恩等世界一流科幻作家的经典作品被介绍给中国读者。中国读者的科幻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有越来越多的人尝试进行科幻创作。几乎所有你听说过的中文科幻作者,都是从《科幻世界》走出来并被更多人看见的。撑起中国科幻半边天的刘慈欣2006年在《科幻世界》开始连载《三体》之前,自1999年起就已成为这本杂志的作者,并发表了《流浪地球》等小说。部分银河奖得主金手模。(图/王亚奇)
在微博上、贴吧里,《科幻世界》的编辑提供了一份非常详细的投稿指南,编辑承诺,“每一份来稿都会认真审读“。现在,“银河奖”征文每月能收到五六百份投稿,但只有四至六篇才有机会刊出。十几年前开始,有不少读者认为《科幻世界》的刊文质量有所下降,不少小说设定喧宾夺主,却讲不好一个故事。在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的一个沙龙上,《科幻世界》主编拉兹对此作了正面回应。从他还在读书,BBS、博客风行的那个年代开始,就有很多人提出类似的观点,直到社交媒体时代,依然流传着类似的看法。但是读者总会长大,而《科幻世界》面对的读者是学生群体,老读者的心性和学生时代有所不同,自然会觉得有些内容不对口味。《科幻世界》编辑部渐渐成了幻迷常常去作“圣地巡礼”的景点,特别是在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有幻迷前来参观,每一位幻迷会获赠一期最新的《科幻世界》杂志。《科幻世界》还专门在大厅设置了一个留言本给幻迷签名,《流浪地球》主创团队,包括导演郭帆在内,也在上面留下过自己的笔迹。
世界,请回答
“科幻”作为一种类型文学,从1818年玛丽·雪莱的《科学怪人》算起,到20世纪末,已经发展了近200年,经典作品数不胜数。在中国,除了20世纪初梁启超和鲁迅曾对科幻作品有所介绍,中文原创科幻作品在《科幻世界》创刊之前寥寥无几。20世纪80年代,科幻作品甚至被视为一种“精神污染”。作为舶来品的科幻小说,在中国的生长土壤,长期以来处于沉睡状态——直至《科幻世界》发展出与国际接轨的理念。1991年,杨潇乘坐8天8夜火车,只身前往海牙申办世界科幻协会(WSF)大会。幸运的是,她争取到了主办权。1997年,《科幻世界》作为主办方之一策划了北京国际科幻大会,邀请到了数百名海外科幻作家以及五位来自前苏联、美国的宇航员来到中国。那届国际科幻大会受到大量媒体的关注,轰动一时。2014年,还在亚马逊做程序员的刘宇昆将《三体》翻译成英文,次年,英文版《三体》获得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项。紧接着的下一届雨果奖中,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获得了“最佳短篇小说”奖。由此,中文原创科幻作品开始被世界熟知。这也催生了一批新的科幻读者。吴岩认为,科幻文学的发展与时代的发展是联系在一起的。即便如此,中国科幻在世界上,特别是以英文为中心的科幻文学圈中来看,仍然处于边缘。
2023年,《科幻世界》杂志开设了一个专为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而设的特别栏目,名为“世界科幻巡礼”。杂志希望通过这个栏目,介绍如日韩、拉美、非洲等为人所熟知的地区之外的科幻文化。实际上,早在2018年,《科幻世界》着手筹备“申幻”之后,就打算开设“世界科幻巡礼”栏目。但在准备过程中,编辑们发现关于非英语国家科幻文化的资料十分稀缺,有些地区甚至完全失声——也就是说,这项工作在世界上是史无前例的。多期专栏是编辑辗转联系了当地的科幻作者、研究者,才得以与中国读者见面。在刚刚结束的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上,一共有200多场活动,科幻世界杂志社策划了近100场。每一场活动的现场,几乎爆满。参加分享的嘉宾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幻圈,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面对面坐在一起,畅谈关于科幻的一切。科幻世界杂志社在世界科幻大会举行期间组织的跨文化沙龙活动“目向东方”。(图/王亚奇)
黎明前的曙光
《三体》火遍大江南北之前,在中国大多数从业者看来,科幻并不是一个非常有商业前景的领域。
2023年,电视剧《三体》的热播、《流浪地球2》票房超40亿元,以及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在成都成功举办,让人们从中看到了曙光。来自深圳的业余写作者海漄凭借将《千里江山图》的历史与高维空间结合的《时空画师》,拿下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采访与影视改编等关注随即纷至沓来,刘慈欣独领风骚的中国原创科幻文学,终于从大众文化的注意力中分得一杯羹。
近年来,IP和影视改编如火如荼,《科幻世界》编辑部和IP部门每个月会一起开一次评刊会,一起讨论一篇小说好看或不好看的点在哪里。IP部门更倾向于考虑一篇小说是否适合改编,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电视剧、电影还是舞台剧。
根据《科幻世界》售出的几部短篇小说改编的单元剧《明日生存指南》不久前在B站上线,口碑很好,但相比于其他类型国产剧,观众规模依然较小。
《明日生存指南》剧照
《科幻世界》在出版、发行杂志之外,也做过许许多多的尝试。比如成都当地备受好评的烘焙坊“签名饼屋”也是《科幻世界》的产业。此外,在酒店、传媒、教育、文创、文旅等领域,也都有科幻世界杂志社的身影。
2021年,《科幻世界》建立了一个名为“幻星工作室”的部门。它类似于谷歌的新奇项目实验室,开发过剧本杀和桌游,主要做更贴近幻迷、更轻松的内容,比如视频、游戏的测评与试玩。结果并不太如意,但杂志社的态度是:总有一些新点子需要尝试。
沸沸扬扬的世界科幻大会过后,在吴岩看来,中国科幻远没有达到“繁荣”阶段,科幻在中国仍然是相对小众的话题。“但目前正处于科幻产业发展的关键点,如果能够抓住机会,科幻产业将有可能迎来迅猛的发展。”
《科幻世界》有一句常常被提起的口号:中国科幻,生生不息。聚光灯下的中国科幻,还将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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