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太极学术 | Bo Gyllensvärd:中瑞文化跨越千年的交往(中欧文化交流研究翻译之一)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huaxiamagazine Author 卢瑜(译)
【中欧文化交流研究翻译之一】
中瑞文化跨越千年的交往
作者:伯.吉伦斯瓦教授(Bo Gyllensvärd 瑞典文博专家)
译者: 广东省文艺研究所,卢瑜
(选译自《对华贸易的黄金时代》一书,论文“中瑞文化跨越千年的交往”(China and Sweden Through a Thousand Year)
众所周知,中国丝绸从汉代(公元前206年-公元221年)便经亚洲大陆传到欧洲。位于斯德哥尔摩(Stockholm)以西的伯卡(Birka)是瑞典公元9世纪的商业中心。迄今为止,瑞典发现最古老的丝绸纹样残片就在伯卡出土。
01
“哥德堡号”到广州,
吴吕明摄于2006-07-18,广州,南沙港。
02
中国丝绸的对外贸易量从唐朝(公元618年-公元906年 )开始增多,丝绸贸易先经陆上丝绸之路,然后取道中亚至欧洲,后来又从另一条交通线-海上丝绸之路运至地中海沿岸欧洲各国。大规模的贸易往来出现在中世纪(14世纪)到17-18世纪,绵延数百年,对欧洲影响深远。以瑞典为例,当时教堂神父穿着的长袍,圣洗台上的铺饰以及两边的幔挂,面料全是精美的丝绸。
中国瓷、陶器自唐代便销往近东,后辗转销往欧洲。直到16世纪末,欧洲才与远东建立起直接贸易往来,其中葡萄牙最早,然后是西班牙、荷兰、英国等国。欧洲东印度公司商船将中国陶瓷运往欧洲销售,在瑞典出售的第一批瓷器是中国明代青花瓷。
法国,卢浮宫收藏的中国瓷器,吴吕明摄于 2017-10-06
1631年,奥格斯堡(Augsbug)著名家具制造商海恩霍弗(Hainhofer)赠送了一件十分罕有的中式橱柜给古斯塔夫.阿道弗斯国王二世,里面装满各式珍奇中国器物摆件,还有克拉克瓷(Kraak)。克拉克瓷是一种模仿中国瓷的仿瓷,当时已在欧洲出现。这件由海恩霍弗赠送的中式橱柜后来被乌普萨拉(Uppsala)大学收藏。古斯塔夫国王二世的女儿,克里斯汀娜女王则收藏了330件同类风格的家具,大部分保存至今。17世纪末,瑞典有几户显赫人家也有专门房间收藏中国瓷、漆器及各种摆件,叫做“中国屋”(a la Chinoise)。当时从中国进口的各式中国工艺品,令欧洲的手工艺人尤其是陶工们倍感惊艳。工匠们无法掌握中国硬瓷工艺,只能在荷兰、英国、德国生产的软彩瓷(faierce)上模仿中国瓷的造型和图案。他们通常在白底上釉的土坯上用蓝靛绘出中国风格的景致、花鸟以及晚明-康熙年间中国瓷器流行的图案。十八世纪三十年代,瑞典罗斯查得彩瓷厂(Rorstrad)的软瓷开始出现中国风格图案。同期,日本、中国的漆器在欧洲大获青睐,很快被仿制。1688年,约翰.斯托克(John Stalker)撰写的第一本关于掌握涂漆与上釉工艺的书在伦敦出版,书中的附图包括各种中国漆器样品。这本漆艺指南无论对研究中国的学者,还是爱好中国风格室内装饰的普通读者都很实用。1700年前后,漆艺深受欧洲上流社会女士们欢迎,漆屏风画中大量想象奇特的中国题材被仿制在壁纸上,以及模仿在皮质镶边装饰画中。这类对中国艺术题材的奇异想象和模仿被称为“中国趣味”(Chinoiseire)。17世纪后期,中国趣味在瑞典很快流行。瑞典女王私人藏品室”中国屋”(a la Chinoise)里,摆满中国瓷、漆器以及各类装饰品,壁炉旁、门边、墙上到处都是“中国趣味”装饰艺术风格。班特.加布里埃尔森.奥克森谢纳伯爵(Count Bengt Gabrielson Oxenstierna)有一间极为钟爱的中国屋,位于他在罗赛斯伯格(Rosersberg)的宅邸,四面墙镀金隔板上摆满青花瓷和各色彩瓷。1690年他将这间中国屋命名为“世外桃源”(Sanctum)(意为最珍爱之地)。中国屋前的大花园里有一个湖心岛,上面有一座蓝白条纹装饰的五角亭,其设计灵感来自仿南京报恩寺瓷塔而建的法国特里农瓷宫(Trianon de Porcelain )。特里农瓷宫位于巴黎凡尔赛宫,装饰以蓝白纹为主。当时大部分中国瓷器藏品都经荷兰转运,能流传至今的为数已不多。
清代石青缎,“宝生昌”号广绣花鸟大挂帐
1667年瑞典才出现第一部介绍中国和日本的书,内容是两名瑞典籍海员的记述,他们曾随荷兰商船到过远东。1731年瑞典东印度公司成立,开始与中国直接贸易。商船满载瓷器、漆器、丝绸、香料和各种茶叶抵达瑞典的贸易港哥德堡(Gothenburg)。茶叶在当时是外来饮品,甫一落地,即成为获利最丰的贸易商品。这种新式饮品需要合适的器皿相配套,最适宜的当属中国瓷器。为此当时瑞典进口了大量的瓷杯、瓷碟、瓷壶、瓷烛台、瓷碗和瓷盘。
十八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期间,洛可可艺术开始取代巴洛克艺术,中国趣味逐渐变成更富于欧洲意味的样式。华多(Watteau)、布歇(Boucher)、皮耶蒙(Pillement)等几位当时法国知名艺术家以中国风情进行创作,他们的画作被制成挂画或系列版画、装饰挂毯,在欧洲流传开来。同期中国趣味也在德语世界艺术家的作品中出现。这些画品构图充满想象,大多基于荷兰、法国17世纪关于中国出版物的描述,想象多于现实。这些出版物包括1655年卫匡国的(Martinus Martini)的《中华新地图集》(Novaes Atlas Sinensis)、1665年约.尼霍夫(Joh. Nieuhof)的《荷兰使团初使记》(Het Gezamtschap der Nederlandische Oost-Indishe Compagnie)、1667年亚瑟那修.科士查(Athanasius Kirscher)的《中国标志建筑图示》(China Monumenta...illustrata....)。1687年菲尔(Phil)的《中华帝国对联集锦》(Couplet, Imperii Sinonem... and others.)。书中的插图不少是凭想象而绘制,出自那些从未到过远东的人之手。直到18世纪,欧洲对中国风土人情的了解,还停留在一个遥远而朦胧的理想世界中,直到法国耶稣会士团陆续发表关于中国的报告,才激发了欧洲上上下下对中国的浓厚兴趣。中国传统文化经典“四书、五经”被译成多个欧洲语言版本。当时欧洲人认为,中国人就生活在乌托邦式的理想国中。以哲学家莱布尼茨(Leibnitz)、沃夫( Wolf)和法国两位重农学派人物代表米拉博(Mirabeau)与 魁奈(Quesnay)为代表,他们都非常推崇中国儒家思想主导的社会制度。当时推崇儒家思想的重农主义在瑞典得以传播,还与弗里瑞克.谢弗伯爵(Count Carl Fredrik Scheffer)的推动有关。他本人对儒家思想推崇备至,与欧洲几位重农学派思想家一道,将儒家思想介绍到瑞典。他曾任古斯塔夫(Gustaf)王子(即后来对儒家思想很有了解的古斯塔夫国王三世)的私人教师。1753年7月25日,来自普鲁士的露易斯.尤里卡王后获赠生日礼物“中国亭”,在“中国亭”启用仪式上,年仅六岁的小王储身着中国服饰扮成中国王子,还操着刚学的几句中国话,将“中国亭”的钥匙交给母亲,然后中国式兵操和中国题材戏剧一同在“中国亭”上演,拉开系列皇家娱乐活动的帷幕。
十八世纪洛可可艺术人物鉴赏
这座“中国亭”深受欧洲大陆同类“中国趣味”建筑风格的影响,位于特宁霍尔姆(Drottningholm)皇家夏宫内,其整体风格不事张扬。 “中国亭”屋内四墙画着红黄相间的棕榈树,绿色拱形屋顶,门旁窗边都画了不少中国士兵和龙纹图样。四围精美壁纸与丝绸座椅靠背相映成趣,靠墙整齐的中国瓷器与漆艺屏风、清漆斗柜遥相呼应。“中国亭”建成十年后,建筑师阿代尔兰茨(C.F. Adelcrantz) 和简.艾瑞克.瑞(Jean Eric Rehu)对原建筑进行扩建。他们二人是当时顶尖的建筑设计师,尤其擅长将中国风物与欧洲“洛可可”室内装饰艺术结合,营造一种 “中国趣味”混合艺术风格。法国画家布歇的“中国趣味”画作被当时的瑞典艺术家复制,作为装饰直接画在墙上。位于特宁霍尔姆(Drottningholm)的“中国亭”是当时欧洲“中国趣味”艺术风格的产物,至今这种混合风格的建筑遗存已不多。
漆器
十八世纪,瑞典很多宫殿和宅邸都配有“中国屋”,屋里不但挂着“中国趣味”室内画,还精心摆放中国茶餐具,里面装着贵重食材。当时中国瓷器尽管由远东进口,但价格远比德法英等本土制造的瓷器便宜,因而在瑞典东印度公司对华外贸易90年间,瑞典大约进口了3000万件中国瓷器。刚开始,销往欧洲市场的茶餐具订单按欧洲人要求在中国完成设计制作,因此,早期市场上的青花或珐琅彩瓷是真正的中国瓷。然而不久,器形和装饰图案的设计稿先经欧洲发往中国广东,再由工艺娴熟的中国工匠按图复制生产,瓷器上的图案变得越来越欧化,其中一种纹章特殊的瓷器叫做“纹章瓷”(armorial porcelain),是欧洲显赫人家的定制瓷。当时欧洲(含岛国英国)共计数千个家族定制了“纹章瓷”以彰显家族荣誉。瑞典约350个家族拥有家族纹章瓷,其中有部分设计出自杰出艺术家克里斯汀.普莱奇(Christian Precht)和简.艾瑞克.瑞恩(Jean Eric Rehn.)之手。格利尔(Grill)家族也定制了“纹章瓷”,并且还专为古斯塔夫国王三世定制了一套大型中国瓷餐具。这套大型瓷餐具在克瑞普斯霍姆(Gripsholm)城堡,上有蓝金色绘制的瑞典国徽和皇冠纹样,由简.艾瑞克.瑞恩设计。格利尔(Grill)家族是与瑞典东印度公司关系密切的家族之一。在当时定制的纹章瓷中,最美的要数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内里斯(Carl von Linneaus)定制的茶具和咖啡专用瓷器。瓷器用绿、褐、粉色珐琅彩绘制出精美花卉图案。整个十八世纪欧洲的陶瓷、墙纸、漆器和室内装饰都深受中国趣味影响,如果说洛可可艺术没有受到来自中国的影响是不能成立的。
清乾隆 清花粉彩徽章纹盘 |
1757年和1763年,威廉.钱伯斯(William Chambers)分别发表《中国建筑设计》和《东方式园林文丛》两部专著,对欧洲园林设计产生很大影响。威廉.钱伯斯曾随瑞典东印度公司在广东呆过几年,对广州附近的建筑及庭院设计做过详细研究,回到欧洲后专为英国皇家设计园林,其作品包括伦敦丘园在内的各种园林,这些园林都装饰了中国塔式建筑和其他带有东方风情的建筑。整齐划一的法式园林曾一度主导欧洲造园艺术风格,但随着“中国趣味”影响的逐渐扩大,法式园林被“自由如画”的英式园林取代。“如画”的英式园林通常点缀各种异域风情建筑与装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连天绿茵、曲径通幽、深浅池塘、天然生趣,这种由钱伯斯开创的“英中式园林”一经出现,很快风行欧洲。弗瑞奇克.派博尔(Fredric Piper)赴英国学成建筑设计,为古斯塔夫国王三世设计位于德罗特宁霍姆勒(Drottningholm)和哈伽(Haga)的几处“中国趣味”园林。他还为格利尔家族其中一个位于哥第伽(Godegård)的宅邸设计了规模不大却很有品味的花园。这些花园至今还能见到。
19世纪初,瑞典哥德堡号与广东停止直接贸易,尽管人们对中国风尚的热情随之消退,却并没有完全消亡。20世纪末“洛可可”艺术复兴,加上一定程度上对来自日本艺术的关注,人们对远东艺术再度萌发兴趣,产生了新的艺术风格,又称为“新兴”或“年轻的艺术”(l'art nouveau or Jugend ), “新兴艺术”在瑞典也曾流行。
1911年清朝统治结束,中国向西方世界敞开大门,几位瑞典学者得以到中国进行地理、自然科学、语言学、人类学和艺术方面的研究,20世纪早期地理学家J.G安德森(Andersson)发现了河姆渡新时期仰韶文化遗址,这一发现将陶瓷研究的年代往前推移一大步。他还在北京西北周口店洞穴发现距今50万年前的北京猿人遗址,这是一项考古界的重大发现。由于安德森的这些重大贡献,促进了他与中国专家的密切合作。后来经中国政府同意,安德森将一件新石器时期文物样本带回瑞典,这件文物成为1929年落成的瑞典远东古代博物馆镇馆之宝。随后,博物馆又陆续补充中国的周朝青铜器和周、汉、唐代的陶瓷。瑞典成立专门委员会,帮助瑞典科学家在中国进行科学研究并收集研究样本,还提供资金支持。1921年瑞典王储古斯塔夫.阿道夫出任该委员会主席。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西方社会兴起了解中国的新热潮,除了文博界还有众多私人藏家开始系统收藏中国艺术品,尤其是陶瓷。瑞典一批知名藏家组建了瓷器俱乐部(China Club)瑞典艺术史学家奥斯瓦.西伦(Osvald Siren)在中国长期研究中国建筑、雕塑、绘画等艺术,并出版了具有前瞻性的专著。奥斯瓦也为瑞典国立博物馆贡献了自己的藏品。
瑞典最著名的艺术赞助人和倡导者是古斯塔夫.阿道夫国王三世,国王本人1926年访问过中国,当时他还是王储。古斯塔夫.阿道夫国王多年来通过不懈努力收集了大量文物藏品,遵照他意愿,这些文物全部被捐给瑞典远东博物新馆。位于斯德哥尔摩一座江心岛上,瑞典远东博物馆新馆由旧建筑改建而成。这里的藏品不仅布展专业而且生动有趣,最重要的藏品分别来自中国、日本、韩国和印度。瑞典一直密切保持与中国的文化交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瑞也共同举办过几次成功的重点文物展览。
当今世界的人们比以往更有兴趣了解中国、中国人民以及中国的文化。中国菜在瑞典很受欢迎,每个城市或社区也都能找到中餐厅。瑞典的大学专业设置,除了中文专业也设有中国艺术史专业,中国从过去西方人眼中乌托邦式的国度,已经成为如今国际社会的一员,并且中国对世界的影响正在与日俱增。
广州佚名画家绘广州商馆区
图片源于网络
总编:凌逾
责编:肖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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