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科生实习的“另辟蹊径”：公安实习之旅

作者简介：唐宋，西南政法大学2017级本科生

实习单位：佛山禅城区公安分局

实习时间：2019年7月11日至9月20日

 一、前言：关于法科生实习的必要性

“法之理既在法内，更在法外。自从事法理学科的教学研究工作以来，我对我国法学理论与法律实践‘两张皮’式脱节的严重性和危险性深有感触，愈来愈为之忧心忡忡。”［1］我用81级校友，现任西南政法大学校长付子堂的这一段话来说明法科实习工作的必要性。

作为一名刚刚完成大二学业的法科生，自接触法学专业两年以来，对该专业的认识大多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然“实践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实践所得所感定会有别于书本，因此会令人更加记忆深刻。于是我利用暑期，深入司法实践第一线，在佛山禅城公安分局治安大队经历了为期两个月的实习，去了解侦查部门的职能部门以及日常事务，去了解我国广东珠三角地区第一线的司法实务。

在实习期间努力将学校所学的专业知识向实践转化，以达到学以致用的目的，做到知行合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使系统理论知识之“矢”与实习中遇到的矛盾、症 结、问题之“的”相结合。一方面有助于学生巩固所学理论知识，另一方面有助于学生反思平日学习的方法与重点是否与实践需要相契合，并据以对日常学习安排进行调整。［2］

二．实习点的选择：“另辟蹊径”

在此先谈谈我选择该实习点的缘由。本次实习选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另辟蹊径”，我没有走法学生实习单位的常规路线----法检、律所，而选择了本学院所提供实习点中唯一一个公安系统。

大致原因如下：1.我曾利用暑期时间进入过家乡一间律师事务处实习过1月有余，对律师行业有过初步的了解和体会，故本次实习想“另谋高就”。2.法学专业毕业进入公安系统工作其实相对来说并不多见，相较与法检、律所，我们其实对这个行业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也平添了我的好奇心），加之个人基本没有把进入公安工作纳入人生规划，所以这次实习机会对我而言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并了解我们公安侦查系统的机会了。3.另外一个方面，该实习单位地处广东珠三角经济发达区域、毗邻广州，我也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考察下该地区的生活图景以及就业前景。

三．实习单位概况［3］

佛山市公安局禅城分局所辖的禅城区面积约154平方公里，户籍人口约58万。目前，禅城公安分局为副处级建制，有政工室、监督室、法制室、警务保障室、指挥中心、刑事侦查大队、治安管理大队、出入境管理大队、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大队、经济犯罪侦查大队、交通警察大队、巡逻警察大队、禅城区看守所、禅城区拘留所等内设机构和直属机构，以及12个派出机构。分局主要职责如下：

1.贯彻执行中央有关公安工作的方针、政策和法律、法规、规章。

2.负责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有关工作；为上级公安机关和区委、区政府提供信息和对策。

3.负责全区公安人民警察队伍的管理，对分局所属单位实行直接管理。

4.负责刑事、治安案件的侦查工作，依法进行治安管理工作，维护社会秩序。

5.负责公安预审工作和看守所、治安拘留所、区强制隔离戒毒所等限制人身自由的场所管理工作。

四．实习所行

此次实习，在佛山禅城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展开。实习内容大致可划为两个板块：

（一）偏“程序”性工作

在白天的实习工作中，我主要是同办案民警讨论案件并就某些案件的“罪与非罪”、“此罪与彼罪”等进行法律层面的前期探讨；协助办案民警整理、制作并装订案卷材料；陪同办案民警办理犯罪嫌疑人和违法行为人进入看守所，拘留所的相关程序；熟悉涉黄涉赌行政治安处罚案件自立案到送检起诉整个过程中公安系统的办案流程；学习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工作，协助办案民警完成讯问笔录、询问笔录以及辨认笔录等。

该类工作相对来说比较程序化。由于专业类队伍长期处理这一类型的案件，民警（甚至包括实习生在内）处理一段时间并有过一定经验积累后也能按既有的步骤规范基本完成好该类工作。

（二）偏“实体”性工作

一线侦查部门实际上很多工作因为性质必须在夜晚才能开展。我所在的治安大队便是专攻“涉黄”、“涉赌”的专业化部门，这有别于辖区内派出所工作的全面以及琐碎性。所以我的工作主要就是协助大队根据情报线索、举报内容对涉嫌经营“色情”服务的场所进行查处（方式例如突击检查、例行检查等），对涉嫌“卖淫嫖娼”的违反犯罪行为进行打击；对辖区内涉嫌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等行为进行打击，辖区内其典型的赌博行为有：代理购买香港“六合彩”、开设游戏厅利用赌博游戏机牟利、开设“三公”赌场等。

五.实习所感

（一）工作的重中之中：

“公安小能手的自我修养”

在我看来，公安工作首要原则就是保密。无论业务部门还是行政部门，都会接触到各类涉密文件，可能涉及到当事人的私隐，也可能是国家、机关的秘密，一定要牢记谨言慎行。公安系统处理案件使用的是涉密公安内网，此网络严禁与外界互联网联通，稍不留神就会触发警报甚至引起一系列恶果；同时非公安内部的u盘等也严禁插入涉密电脑使用，这些细则必须得时刻谨记。

其次是细心，在工作中一定要慎重，多看多想多问，拿不准的事情尽量向领导或者前辈请教，不能按自己想法任意为之。

除了保密与细心之外，责任心其实也不可或缺，当然这也是干好所有工作都必须具备的品质。

（二）明晰身份，找准定位：

“体验式”的实习

由于大多数同学的专业学习并不全面、有深度，我们在大二阶段的实习更多的是“体验式”的实习。这意味着，我们所从事的工作大多是辅助型的工作，在这些过程中，我们也会有机会亲历到具体的办案过程，会有机会经历一些让你在青年阶段留下较深刻回忆的具体事件，但这些事件不会是实习生活的常态。

不要看不上这些工作，没有这些工作的经历，我们很难跨入进职场的大门，而这些工作所要求的工作能力，以及我们所展示的能力的高低，很可能决定了你未来在职场到底能走多远。偶尔可以自问一下，我的公文写作的能力是否得到了锻炼？我的语言表达是否更加精炼准确？我在校学习的办公软件的操作能否提升我在实习期间工作的效率？我究竟该如何与人（包括领导、同事、当事人）打交道让人觉得职业且融洽？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在实习中可以去不断反问自己并不断去摸索的。

另一种情况，如果带你们的老师展现出来就是一副：你们就是来干活的，我也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的交集，毕竟你们就实习几周就走了的态度。请告诉自己这是职场常态，人情冷暖我们都应自知，我自己应该调整好心态去面对。落差肯定会有，但是以后的工作中肯定有更多的困难和不如意，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提前适应落差，也是为将来工作打好预防针。当然如果有老师愿意带你去学东西，愿意给你们一些你们这个年龄段不常有的机会，请一定要感恩，因为这真的难得。

（三）对以公安系统为代表的体制内工作有了更直观、全面的了解

首先，基层工作真的繁忙且模式化，很容易使人程式化，不经意间自己便成了“机械人”。这个状况导致的结果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进行真正系统的学习了，而且一线民警常常面临较高强度的加班熬夜，确实对身体也是相当大的考验。

 其次，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是基层提升空间很小（平台问题），无论是现实职位还是精神追求。就拿中央部委来说，如若进入其中基本都能保底处级退休，可是地方基层上想升到一个处长其实都相当困难。从基层起步，因为平台很低，如果对有“高升”梦想的人，那的确是长路漫漫。同时也很难遇到大案要案，去满足你名垂法史抑或“一战成名”的理想。

 第三点体会，我借用中国政法施鹏鹏教授的一句话来概括：“体制内，适者生存，而非强者生存。”

 最后，从现实层面出发来总结（绝无贬低女性的意思），基层永远更想要男生。很多琐碎的活确实很辛苦。强度很大，男生在侦查一线实实在在比女生好使（女生客观来讲也会受到部门内更多的照顾与体谅），同样的报考基层工作单位，其他条件相同情况下，男生可能会更大几率被录取的。 

六. 实习所思

实习期间的各式经历让我这个“小白”感到惊讶的事例颇多，可其中最让我记忆犹新并若有所思的有两件事。

（一）关于辅警

1.含义

辅警，学界一致认可其为警务辅助人员的简称。“辅警这一概念源于海洋法系国家的辅警制度，意为在公安机关以及正式警察的监督指挥下协助正式民警从事警务辅助工作的人员。”［4］ 如英国的辅警制度就较为发达，其2003年出台的《刑事司法法》对辅警职权做了专门规定并赋予了辅警一定程度的执法权。进入21世纪以后，基层公安机关警力确实严重不足，各地为了缓解这一矛盾，继续招聘使用辅助警力。自此以后辅助警力就有了“辅警”“协警”“交通协管员”等不同形式的称呼，2016年有关辅警改革《意见》一出，辅警的称呼得到了统一。［5］

2.现状

警察所占人口比例是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治安状况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准，而我国目前警察占比远远低于世界发达国家水平，增加警务辅助人员数量必然成为解决警力配置不足的主要途径。从世界各国警察人口比例来看，每10万人配备的警察人数分别是：意大利552人、西班牙481人、克罗地亚 445人、希腊436人、斯洛文尼亚392人、法国384人、比利时371人、德国 304 人、英国 275 人、荷兰216人、芬兰158人。据2017年左右的有关数据显示，我国公安机关现有民警总数约 110 万人，相当于每 10 万人有 118名警察。据了解，我国辅警数量约有120万；我国各地警察配备的辅警比例最低为 1∶2，最高为 1∶11。江苏省公安厅先前有统计，全省专职治安辅助人员约12.6万人，相当于全省公安民警的1.5倍，是派出所民警人数的4倍（我所在单位的情况也符合上述范围）。这些信息对警察行业知之甚少的我来说其实是造成了很大感官和知识冲击的，这么大规模的群体在警察队伍中发挥作用而实习之前的我却浑然不知也真让我体会到了“百闻不如一见”。

然而全国各地大量配备辅警的原因其实是显而易见的。我国社会正处于转型发展过程中，现有在编警力不足，难以与社会矛盾多发的治安状况相适应，需要增援力量。受编制数量和经费问题的制约，我们不可能通过成倍增加警力来解决警力不足问题。使用辅警不仅可以满足公安工作需要，还可以节约大量行政成本。针对目前社会复杂的基本情况，合理使用辅警力量也为维护社会治安、推进社区警务战略是不可或缺的。

3.存在问题

（1）高离职率

“在我国东部先发地区和中大型城市中，辅警作为一个数量数倍于正式公安机关民警的群体，其离职现象较为严重。辅警群体的高离职率对整个公安职业群体的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造成警力不断流失和更新，使用与培养成本增加;另一方面拥有高离职倾向的辅警易持不良情绪。”［6］

（2）高压力，低薪酬

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与低薪酬，辅警在工作时间和内容上与民警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有较大的强度，涉及辅警心理压力源的剖析中也提到了辅警工作时间长，工作强度大；由于没有定编，绝大部分地区的辅警薪酬都相当“平庸”，我想电影《烈日灼心》里面民警警长对邓超饰演的协警说的这一句话“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你只能拿我五分之一的钱”就基本能够说明问题了。

（3）晋升空间小

辅警的工作角色定位在实际工作中定位不清晰，其执法权模糊等问题，他们在辅助执法的工作易产生角色的混淆和角色模糊，同时辅警的晋升和职业转型也是其职业发展的一大痛点。

虽然同为司法机关的成员，可警察队伍中较大部分人的法律知识储备并没有我之前预想的那么丰富。以我所在的部门为例，大部分人基本就只是熟悉业务中高频率使用的几条《刑诉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法条和相关司法解释，一线实务部门中他们的技能库里似乎对法律知识板块没有留足太多空间。

七. 实习所获

我深刻感受到了基层司法机关工作的不易，面对繁杂的工作与形形色色的人，维护安定之不易深有感触。身为一名法律专业的初级见习“法师”，我还有太多需要去学习与经历。“基层是社会生活最前沿的阵地，残酷又不乏温情。给从象牙塔出来的我们足够的适应期成长期，你来得及学习，还犯得起小错”。

同时对于一线城市的实习单位来说，实习生是永远不缺乏的，有本科生也有研究生，谁能干什么，该干什么，其实都分得一清二楚，不会掺杂太多感情，甚至有些时候你都想给带你的实习老师表达下情感之类的时候，人家会用实际行动提醒你——你就是来干活的。

漫长的通勤时间，拥挤的夹杂着汗味的地铁公交也会不断提醒着我：如果我未来要想到一线或者准一线城市立足，这些都是所必须去承受的。以及对这些差异适应程度的高低，决定了我未来适合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工作，花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去追寻这样一个答案，我觉得其实也是这个阶段实习最大的价值所在。

八.结语

“法律是一个世俗但不庸俗的事业，法学是一门因其高度务实才有了点神圣意味的学问。无疑，它需要勤奋，需要理想，也需要天分，但更需要的是对中国社会的理解，对法学传统及其他学科传统的理解和实践。在这一过程中，你们会失望，会有痛苦，会有困惑，甚至会有眼泪。但这就是生活。”［7］ 愿每一位都还在前行道路上的法律人不忘初心，都能为我们所热爱的事务行而不悔。

最后感谢相遇，感谢单位上每一位领导与同事的照顾与包容，我们江湖路远，期待重逢。

注释：

［1］梁治平等.我的大学.法律出版社.2004

［2］赵思源.关于法学本科生专业实习的思考［A］.法制博览.2015

［3］禅城区人民政府门户网站：

http://www.chancheng.gov.cn/gaj/0101/201901/62d67530060844fc8dd4d00f88982047.shtml

［4］汪 赛.论当今我国辅警所存在的问题以及解决对策［A］. 法制博览.2019

［5］张永林.辅警参与执法的困境与出路：以修改《人民警察法》为背景［A］.铁道警察学院学报.2017

［6］李树礼，郭建华.薪酬、工作压力与辅警离职倾向的关系研究［A］.公安学刊——浙江警察学院学报.2019

［7］苏力在2001年北大法学院新生入学大会上所致的欢迎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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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 ✎ 棉花糖

本期编辑 ✎ 冬眠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