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跟猫一样：它在你追寻的时候隐匿，却在你放弃之际展露肚皮

作者简介：陈肇新，1992年生，上海交通大学法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法学院晨晖学者、2020级本科新生班导师。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雅理读书”。

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好！

很高兴你们选择了华师大法学院，也很荣幸我能够成为你们的班导师。跟你们一样，我也是这个学院的新人，所以请让我们在这里共同成长。就在三四个月以前，王沁怡老师和缪怡老师还称呼我“陈博士”，现在她们都喊我“陈老师”。这总给我一种“昨日小甜甜，今天牛夫人”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上周我跟随常务副院长吴泽勇老师，以及王家骏老师、王沁怡老师，还有大夏书院的曹文韫老师一起走访了在场的多数同学。在那时，我必须故作镇静，因为跟你们随心所欲地拉拉家常，看上去会很不严肃。当看到来自川渝地区的同学时，我总会想起九年前第一次踏上菜园坝的土地时那迎接我的滚滚热浪。当我得知有不少同学独自前来报到、尤其是知道有位来自云南的同学因为包裹无法及时送达而打算和衣而卧时，我为你们的自主、忍耐和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感到骄傲，因为我在你们的年纪时仍然属于“垮掉的一代”。当我看到来自绵阳的同学把洗衣服看得比跟我们聊天更重要时，我很欢喜，因为你们已经开始知道自己最需要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尽管这可能只是一个自发的选择。还有那位来自香港的同学，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协助小伙伴们尽早掌握粤语的精髓。

之所以是“多数”，是因为除去一位同学身体不适临时回家、两位同学因故不在寝室之外，还有两位同学是因抗击疫情的需要无法及时返校，使得那天很遗憾没有提前认识所有的同学。但我相信，我们时不时地感到遗憾，却终将不会后悔，因为我们的选择都将尽可能地符合自己深思熟虑的判断，尽管此时此刻，你们未必清楚为什么会选择华师大、选择法学专业。

对于你们如何理解“法律”和“法学”，我毫无头绪。也许法律就是律政剧里的唇枪舌剑，又或者是以人民的名义披荆斩棘。但从对敌人实行专政、对多数人实施民主的角度来说，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法律似乎更应当被理解为一种游戏规则，就像中国象棋里“马走日”“象走田”那样的规则。而且，我们下棋的时候总会期盼对手也依据同样的规则去下棋，也许对手也同样有所期盼。推而广之，这种相互的期待就成为了普遍规则的初始形态。在这个意义上，守法不单纯是一项义务，而是一种依据游戏规则行事的期待可能，因为依据法律的指示，我们能更清楚、更理性、更审慎地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同样道理，我们之所以特别憎恨外挂，是因为外挂不仅导致不公平竞争，更重要的是让你的苦练变得毫无意义、让你的游戏快感消失无形、最终从根本上影响了你参与游戏的兴趣。法律也同样如此。倘若我们当中有人比其他人更加平等，有人能够在法律之外另外配享一套权力和资源的分配秩序，那么我们要么用手投票，要么用脚投票，概莫能外。所以，一套理性的法律秩序不仅仅要在资源的分配上真正做到各按其分、各得其所，而且它必须把权力和运用权力的人一齐关进法律制度的笼子里。只有当规则的制定者和规则的受众同时且自愿收到法律的束缚时，这样的社会才叫做“法治的”社会。

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法学就是研究这种游戏规则的学问。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们会接触到很多大词，比如说“正义”“良序”“权利”“义务”“尊严”“法治”“权威”；也会接触到很多非常细致的制度设计，比如说各类的民事行为，各类的刑事罪行，各种不正当竞争的要素，各种约束公共权力运作的机制和条件。而为了玩好这个游戏，你们除了需要我们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依赖你们自己。只有当你们发现法学的趣味所在，它才会无条件地接纳你，并让你在降妖除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光有喜欢是不够的。法律跟猫一样：它会在你追寻它的时候隐匿，却在你放弃之际突然跑来对你展露肚皮。所以，学习法律是一个爱与痛并存的过程：法律会让你振奋，因为让他人不要在电梯里抽烟的行为是做好事，并不需要承担道德和法律风险；但也同时让你感到苦恼，因为很多时候无法从法律的条条框框中讨到想要的“说法”。更别提随着阅历的增加，你会看到这个社会仍然存在很多不足甚至是不堪；我们的法律乃至整个法学学科仍然需要继续改进。也许我们都会变得麻木。

倘若在麻木之余还能感受到些许痛觉，那么恭喜你，你不仅已经真正走进了法学的大门，而且还清楚了华师大的灵魂所在。不知道有没有同学听过这样一句话：吃在同济，玩在复旦，学在交大，爱在华师大。相比之下，你们要更加幸运。我是学完了才来到这里的，而且我不是来“爱”的，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因为教师这个职业意味着需要做一辈子的学生。更何况我们伟大的教员曾经说过：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学生。

你们很有可能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又或者说为以后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创造条件。当然，爱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词汇。比如说，金承志埋怨张士超去华师大的时候拐跑了他的钥匙，爱就衡量钥匙和友谊的参照系。又比如说，我们所有人都值得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此时爱就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催化剂。

换言之，爱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它也是一种因自律而生发出的对他人行为的希望。就像某位男生早起给心仪的女生买早餐，他当然希望女生会开心，尽管他可能会在周三的法理学课上昏昏欲睡。然而当他决定这样去做的时候，这就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同样，这个选择也同样会影响到对方的判断，因为女生总要吃或者不吃这份早饭，也会考虑一个在法理学课上酣睡的男生到底靠不靠谱。

所以。为了让自己保持青春和爱的原始资本，请大家注意锻炼身体、早睡早起以及学好外语。当然，倘若最后大家都能够在这里获得最佳的相处模式，并且在相互期待中成就更好的自己，那么，你们都找到了自认为善的生活。这种个体的善的生活的总和，也正是法律所希望实现的。这也是我们遵守规则、并认为法律具有权威的根本所在。

现在，你们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法学的土地，请尽快把另一只脚也踏进来。

絮絮叨叨，就此打住。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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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 ✎ 帝企鹅

本期编辑 ✎ Ben